“太后娘娘的口味如何?喜甜吗,平时可钟爱糕点果子之类的吃食?”
皇宫里的吃食一向是出自御厨之手,如果不是主子特别要求,基本不会去宫外采购。
所以,祥云斋给陈实秋行方便的前提,是陈实秋就好这口,吃不到心里都难受。
但白小荷的回答却再次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太后是不喜甜的,水果还好,糕点果子之类的吃食,极少碰。”
那事情就到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性了。
应天棋倒吸一口凉气,实在不愿相信。
鄭秉燭和陈实秋有勾結。
鄭秉燭是受应弈赏识、然后提拔上来的人,他仗着皇帝寵信,在朝中京中纵横多年,有着泼天的权势富貴。应天棋原本以为,鄭秉燭如今所有都为应弈所赐,所以,此人至少是该对皇帝忠心的,只是做的恶事太多,蛀空了朝堂,这才加速了宣朝灭亡。
应天棋一直把郑秉燭和陈实秋当两个BOSS来对待,他们一个掌实权,一个在皇帝底下称霸王,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以前确实想过,为什么陈实秋是BOSS但郑秉烛不是,为什么郑秉烛在朝中那么嚣张陈实秋却对此没有一点表示,他本以为是陈实秋生性不爱搭理这些破事儿、加上郑秉烛怎么着也威胁不到陈实秋的利益,所以她才对郑秉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应天棋没想到,或者说没想过,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勾結。
陈实秋远坐后宫、却连宫外的事都了如指掌,这都是谁探的谁说的?
她宫殿內的珍稀宝贝数不胜数,有些玩意连应天棋都没见过,那都是打哪儿来的?
郑秉烛干点事守着公款这揣一点那裝一点,京城里面横着走,离九千岁只有一刀的距离,能猖狂成这个样子,安知没有陈实秋在背后默許、撑腰,推波助澜的缘故?
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郑秉烛看似是应弈的走狗,但应弈手里那点能耐,守得住什么,护得住什么?
郑秉烛能纵横多年,是因为他背后那棵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本就是京中最牢固茂盛的那一棵。
如果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在一条船上,那这BOSS的名号,确实也只有陈实秋能担得了。
可外男不能擅入后宫,郑秉烛有事要如何向陈实秋禀报?
或許祥云斋便是这二人的中转站。
祥云斋的流云酥逢五才有,却会给郑秉烛另定日子送出,或許在那个特定时间里,流云酥只是幌子,真正要送到郑府、或者皇宫里的,是陈实秋的吩咐,和郑秉烛的回禀。
郑秉烛在前朝迎来送往、广交官员,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在为陈实秋做事。
日头渐渐热了,应天棋却起了一身冷汗。
面前有两个大魔头需要扳倒已经够难了。
更难的是,这两个大魔头之间有利益纠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道的。
“……陛下?”
看应天棋人走在路上、魂却许久没反应,白小荷轻声唤了一句。
应天棋这才回过神。
方才的猜测虽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估计也与事实八/九不离十。
这一茬暂且先放一放,怎么对付这俩人,容后再议,他现在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要做。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內侍们抬着的步辇,自己走过去坐上去:
“去长阳宫。”
长阳宫是出连昭的住处,应天棋统共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过去问出连昭要迷情香,二人对着演了一出大戏,实则心中各怀鬼胎。
第二次应天棋是被出连昭拿刀抵过去,两个人都不演了,把所有能耐所有筹码都摆出来,只为拉扯出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其实,如果没事儿的话,应天棋是不太想主动跑到出连昭跟前去讨嫌的。
即便如今妙音阁的事已了、那群南域人安全了,应天棋答应出连昭的事也做到了,可他总想着等出连昭想通了气消了后来主动寻他,否则,若应天棋一成事就跑到出连昭那去刷存在感,他总觉得这像是邀功、像逼迫。
但人算不如天算,短短几天,事情又变了。
应天棋只恨应弈这个大情种有个如此不安分的后宫,他做什么主线支线任务本就已经够愁的了,现在后宫的嫔妃又闹了起来。原本想着裝看不见听不见就好了,谁知竟闹到了太后面前,应天棋是想不搭理也不行了。
陈实秋的意思是讓他雨露均沾,平平后宫的怨气。
可这一沾还能了得?除非应天棋说自己一觉醒来突然不举了,否则去哪不得动真格的?
应天棋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终归还是没法说服自己为这游戏献身献到这种程度。
即便用着应弈的壳子,那也不行,应天棋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先不提他这方面比较洁癖,就说让他用别人的身体睡别人的妃子,这实在是太……
原本他是想用白小荷当个幌子来应付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嫔妃,意思是我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了只是最近偏寵她一个。
但白小荷是他身边的人,旁人的手不敢、也伸不到这么长,一个两个的都没办法,见不到他又动不了白小荷,便只能去找陈实秋。算来算去,反倒是应天棋作茧自缚了。
这种情况,若想两全,他还是得重新找一个人。
出连昭位分不高,又不得皇帝宠爱,宫殿也显得冷冷清清。
应天棋进去时,出连昭正在修剪花枝,得了通传,方放下剪子,站起来朝他一禮: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禮。”
应天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内侍婢女们:
“你们都下去吧,朕和昭美人单独待一会儿。”
说着,他又看向身侧的白小荷:
“你也去。”
白小荷是见识过出连昭上次那架势的,知道这一屋子连主子带奴婢都不简单,独留应天棋一人在这里,她实在不放心:
“陛下……”
“无碍。”应天棋安抚一句:
“去吧。”
白小荷这才收回视线,抬眸看了出连昭一眼,行过礼退下了。
人一走,殿内頓时清静下来。
只剩了自己的人,出连昭便也不装了。她褪去了那副温柔怯懦的伪装,眉梢一挑,端得是一副凌厉张扬的模样:
“陛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话音未落,内殿传来轻微声响,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
她紧紧盯着应天棋,面容与出连昭身边的婢女蓝苏一般无二,正是紫芸。
应天棋瞧着紫芸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真是心里发怵。
不过,还不等他说什么,出连昭先开口道:
“紫芸,不得无礼。陛下救你一命,于你有恩情。”
“娜姬……”紫芸显然很不屑出连昭口中这份“恩”,想争辩两句,但瞧见出连昭的眼神,还是默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剜向应天棋的目光更狠了些。
应天棋赶紧借坡下驴:
“紫芸姑娘为朋友报仇,不惜惹上当朝国师,忠肝义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敢承这个恩。”
听见这话,紫芸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她是边疆之地野蛮生长到大的,不懂宫里那些繁琐的规矩,也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张口就是一句:
“你怎么知道?”
应天棋扬唇笑笑: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自然是查清了的,不然怎么合情合理地把姑娘犯的事丢到别人头上去呢?”
顿了顿,应天棋又道:
“张问与郑秉星沆瀣一气欺辱苏婉姑娘,害她惨死,他们二人死不足惜。只是紫芸姑娘下次做事切不可如此冲动了,郑秉烛何许人也?一步行差踏错,不仅葬了你,还白白送了你族人的性命。”
“你……!”紫芸想争,却被出连昭喝住:
“够了,退下。”
紫芸抿抿唇,不情不愿地收了刀,后退几步,站到了蓝苏身边。
见紫芸终于消停,出连昭方开口道:
“侍女粗蛮惯了,陛下不要怪罪。臣妾与臣妾的族人受陛下庇护,避过了灭顶之灾,臣妾还未来得及去同陛下道谢。也是臣妾不懂事,怠慢了陛下,还要累得陛下亲自到臣妾这来讨恩。”
这是在说自己上赶着炫耀功劳?
出连昭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应天棋只当没听出来她的嘲讽,好声好气道:
“什么讨不讨的?当初咱们说好,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事成之后,我将南域还给你。这不是空口白话,这次的妙音阁疑案,便是我给你的投名狀。”
“收陛下的投名状?臣妾可不敢。联手一事当初也并非说定了,今后到底是助陛下一臂之力,还是只保证不碍陛下的事给陛下添麻烦,臣妾还得好好考虑。毕竟,这陈实秋何许人也?一步行差踏错,不仅葬了臣妾,还白白送了族人性命。”
出连昭扬了扬下巴,一边学着应天棋的话,边拎起桌上的剪刀,扶起盆栽中的花叶,细细修剪着斜出的枝丫。
停顿片刻,她轻笑一声:
“陛下今日总不可能是闲来无事特意把这投名状拿来给臣妾看的吧?有什么腌臜事需要臣妾帮陛下去办,陛下不如先说来听听,咱们再商量着这上同一条船的事,可行不可行。”
“嗐,什么叫腌臜事啊?我如何会这样对娜姬殿下?”
应天棋弯起眼睛,笑得纯良,但找个稍微了解他些的人过来一瞧便知,这笑容实有深意。
乃图穷匕见也:
“……殿下受‘美人’位分所制,又遭长久冷落,想必这些日子在宫里受了不少怠慢吧?”
“?”出连昭拿剪刀的手一顿,微一挑眉,看向了应天棋。
于是应天棋笑得愈发真诚灿烂了:
“今日过来,我就是想问问殿下的意思。若我封你为妃,让你做这后宫除太后外最尊贵的女子……殿下,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