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隔壁桌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电话。
俞忱觉得声音熟悉,看过去。果然——
“嗯,我在吃饭。”
时夏说着,用手机对着食物拍了一张,表情颇有些得意,“还不错。”
“……”
俞忱纳闷,埋头刨了一口饭,问司舟:“他在和谁打电话啊?态度这么好?”
司舟往那边瞥了一眼,语气轻飘飘,“你觉得呢?”
俞忱还没回答,就有人开了口:“害!他谈恋爱呢,你不知道……”
馒头坐在时夏对面,指着他,“这货一有空隙就打电话,联络感情。”
俞忱:“……”
他?谈恋爱??
难怪他讲话的语气竟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没了挑刺找事的欠揍神态,也没了玩世不恭的吊耳啷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操。
高傲自大嘴贱脾气臭……浑身上下的缺点一只手数不过来,居然还有人看得上他。
俞忱心里涌起了一股微妙的不服,又或许是类似于“羡慕”、或者甚至是“嫉妒”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在南城街道见过时夏,还有在风暴网咖也见过。
他们见过不止一面,却互相看不顺眼。
俞忱知道,时夏是打心眼里地瞧不起他,并且希望他能离司舟远点——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人学习差得要命,还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奈何这人说是小混混,还得是个混混头子。
俞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怎么说也该他离司舟远点,是吧?
“嘿嘿,”馒头贼兮兮地笑起来,用手挡了挡嘴,说:“偷偷告诉你,咱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的,只要不影响比赛就行……”
然而,他这个“偷偷”,实在有点大声。
明目张胆。
司舟将筷子搁在不锈钢餐盘上,发出“铛”的一声响,以至于馒头没敢把话说完。
“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但是……”司舟说,“小朋友禁止谈恋爱。”
对此,俞忱乖巧地点了点头。
馒头在一旁瑟瑟发抖:这、这还是我那个叛逆少年俞大哥吗?
晚上训练开始前,俞忱去了一趟四楼洗手间,恰巧碰见时夏在里边洗脸。
俞忱:“……”
他打算当作没看见,刚要伸手拉门,就见镜子里时夏睁了半只眼,笑得有些嘲讽,“呵呵。”
俞忱也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谁知,时夏忽然说:“哥哥!你帮帮我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俞忱你是不是要笑死我!?”
俞忱:“……”
操,怎么被他听见了。
“哼,”俞忱面上不动声色,冷笑,“你是偷窥狂?”
时夏摇头,似乎还在笑:“没,不小心看见的。你以为我想看?辣眼睛。”
“……”
说不清怎的,俞忱忽然有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就像你和爱人在夜深处的亲密耳语,被人拿出来肆意张扬,挂在城头招摇示众。
他心下恼怒,脱口道:“妈的,你这样的也有人喜欢?哪个女的这么惨。”
或许是话说得有点重,也或许是毫无来由,时夏难得怔了怔。
顿了片刻,才说:“你这么装,”
时夏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生气,但还是笑着说,“你知道吗?你演技很差的,装的一点也不像。可司舟每一次都信。”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说你……”
俞忱轻嗤:“你以为呢?他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愿意惯着我。怎么了?碍你什么事?”
“时夏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时夏看了看他,没说话。也没等来预想中的拳头。
俞忱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时夏心道可以啊,小孩长大了,都不动手动脚了。但这又是什么?眼神杀么。
过了一会儿,时夏的迷之逻辑转了一圈,诡异地绕了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是女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
俞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时夏叹口气:“算了,我老婆比你可爱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俞忱一番,貌似很认真地在思考,“真不知道司舟为啥喜欢你……从高中那会儿就是,被你骗的团团转。我真服了。”
俞忱沉默半晌,翻了个白眼,说:“结婚了吗就叫人老婆,不要脸。”
他气势很足,眼皮垂下去的角度很冷。不正眼看人的时候,那十足的恹气和着几分痞气,全都混在一起。和面对司舟的时候,判若两人。
“嘁,”时夏不甘示弱,“那司舟是你亲哥吗?你就‘哥’……”
话未说完,忽发现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司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俩一眼,说:“该训练了。”
两人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通往训练室的走廊并不长,可俞忱走得很慢。夜晚的天光透不进来,星辰也不总是闪烁。
当年,他是做的有点过了。
街道里无可避免的打架斗殴,别人都是躲还来不及,只有他,迎着寒光利器冲上去。
如果对方实力不济,无法伤到俞忱,他还会亲自添上那么一两刀。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可怜巴巴地告诉司舟,他被欺负了。
这或许很拙劣。
但每当看到他那些故意制造的伤口,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的冰冷眸子,就会泛起波动,闪过一丝类似于“心疼”的表情,还会很温柔地替他上药。
这个发现让俞忱上瘾。
他变得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地,用疼痛,和自损,来博取对方的怜爱。
然而,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根本不在他所考虑的范围内。
他知道时夏和当时司舟身边的其他人都很看不惯他。
可他不在乎那些。
知道又如何?当事人又没说什么。在年少的俞忱眼里,既然没说什么那就是愿意纵容他。
所以无论上天再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做那些事。撒泼打滚,只求司舟一个回眸。
-
日子流离拨转,十二月的隆冬很快到来。
这些时日俞忱训练得很辛苦。
密密麻麻的训练赛,千变万化的战略战术,应接不暇的各种突发状况……除了白天要努力去打,晚上还要拿出精力分析复盘。应该说,不只是俞忱,大家都训练得很辛苦。
距离巅峰冠军杯开始角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加到了最大负荷。
“习惯么?”
于是司舟吹着天台的风,这样问他。
俞忱点点头:“习惯。”
对方却忽然问:“为什么来打职业?”
“因为……”
这个问题很简单,俞忱想说“因为你”,但他没说。
他知道,这话说出去,哥哥准会生气。
打职业的理由有很多,随手一抓都是大把。有人为了出人头地,也有人为了实现情怀梦想,还有一些不讲什么大道理,只为了能吃得饱饭。
俞忱可以随便说一个的,但他也没有。他在这栋独属于“TSS”别墅楼顶的天台,胳膊撑着栏杆,望着夜空。
司舟还在等他的答案。
“这是秘密。”许久,俞忱如是说道。
今年的雪来得要比往年早,这座南方的城市却极为罕见地拔得头筹,覆了一片寂静的夜。
月光黯淡。
一丝细雪打着旋儿,落在俞忱头上。
他听见身旁的人轻声低语:“你想过,拿冠军吗。”
“……”
天知道,来TSS之前,俞忱除了司舟,属实什么也没想过。
也许每一个走向职业赛场的人,心中都怀着某个梦,涌着一腔热血。
是的,俞忱或许也有着“热血”,但那流动起来又或沸腾的,仅仅是因为司舟这个人而已。
那是他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