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凉凉,是梦中的霜雪。
俞忱想张口说话,喘息声却从缝隙里泻出来,“哥哥。”他语声软得不行,而且破碎不堪,几乎找不着形状,“这还在训练室呢……”
司舟眉间轻轻一皱,像是忽地想起什么,骤然松开了他。
可惜……
队服早已被揉得乱了痕迹。
俞忱得以大口呼吸,两人好像劫后余生,又“惊魂未定”似的,就这么看着对方,不停喘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后又笑起来。
笑够了,司舟垂眸看他,眉梢眼角又浮现往常那种似笑非笑。“俞忱,”对方勾着唇说,“你怎么又硬了。”
“……”
俞忱低头看了看。
他今天穿的仍是一条灰色卫裤,上身老老实实套了队服,下边就无所谓,配什么都可以。
不过,此时那卫裤中间却被什么支楞起来,浅浅的色泽让那处看起来更加醒目
俞忱笑了一下,没再看。
只是仰头望着司舟,痴痴地问:“哥哥不也是吗?”
第59章 难捱 下次不关灯
一般来说,POTM每年的夏季赛安排在五月底,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左右时间。
近几日的训练可能还没步入正轨,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大家也没什么压力,都是常态推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俞忱像往常一样,和司舟单独坐一桌。这是一张两人桌,位置靠在窗边,能够看到这座独栋别墅外边的江景,微风拂面,带来一阵春暖花开的香,很有几分惬意。
餐桌不大不小,恰好能容下两个人的餐盘,被分隔整齐的盘内,菜品营养丰富。桌角还摆放着两只碗,腾腾地冒着热气,里头色泽鲜艳,盛的是山药玉米排骨汤。
司舟又舀了两勺排骨放到俞忱碗里,才看似随意地问:“最近还有梦到什么吗?”
俞忱:“……”
俞忱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腮帮子鼓鼓的,说起话来就含糊不清,“哥哥你吃,不用总给我……”
另一句却没回答。
食堂里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些熟面孔,交谈的也不过是最近转会期的一些变动、来自其他战队扑朔迷离的八卦传闻,以及训练时苦中作乐,发生的值得分享的有趣事情。
俞忱瞥着手里的饭碗,眼里装着心事,而不回答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噩梦是反复的。
那些令人担忧和憎恶的部分始终如一,甚至连情节也没什么新颖的变化。
同样的主题:矛盾、替代与吞没。
就像是一道反比例函数——现实越是幸福美好,他在梦里就越难捱,越苦恼。
这段沉默诉说着答案。司舟放下筷子,试探般地轻声问:“下午……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俞忱垂下眼睫,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又转而看向窗外。那里树影摇晃,有鸟语,有花香,人间一切美好如常。
半晌,他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着司舟,语气如常地说:“没有用的,哥哥。”
那笑容很轻,也很慢,但不知为什么,刺得司舟有点痛。
他问:“为什么没有用?”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俞忱皱了皱眉,神情似有些躲闪,小声地说:“我自己的状态我知道……”
“没有用,”司舟点点头,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只是眼神变得有点冷,还有点……受伤,“没有用,”他甚至似嘲似讽地勾了一下唇,“你就要放任不管了吗?”
如果仔细听,就能听见他声音里的微颤,那是种很难在司舟身上捕捉到的情绪。那些话一字一句撞入俞忱的脑海,像电闪雷鸣,又像大颗大颗落下的、稠密的雨滴,将那一滩泥撞了个稀巴烂。
“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时不时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在最亲密的时候,前一秒说着‘爱我’,后一秒又把我踹下床去?”
“让我不要抛弃你,那……”他顿了顿,轻声问:“你会抛弃我吗?俞忱?”
“……”
俞忱被他接连冒出的一番话打得哑口无言,脑海里面空白一片。
张了张嘴,仍是不知如何作答。
他有点委屈,但以上那些事又的确是自己做的,或许对方才更应该是委屈的那一个吧。
他想说“哥哥别气,你说什么我都听”,可是又真的非常、非常抗拒去看心理医生。
与其说不愿接受治疗,不如说在某些程度上,他认为那些所谓的“医生”,仅仅只是按照白纸黑字预先推算好的数据,去逐个比对病患的情况罢了。
他们是盲目的,没有感情的,自以为是的……
一切只是程序。
当找到相似的病患类型后,再按照所谓的合适方式,去进行一场大费周章,实则无用的“解救”。
然而,俞忱比谁都更清楚——
自己的情况糟糕至极,没人能够理解,也没人能够拯救。
难道要他杀死另一个自己吗?
或者……
在他体内,两种完全矛盾的意识互相搏杀,到最后,只有胜利的那一方存活下来。
多么残忍的事实。
所以每每想到这些,俞忱总是很逃避。
但他不想让哥哥不开心。
餐桌下,俞忱捏了捏手指,对方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犹豫许久,终于开了口。
“那,哥哥请假了吗?”俞忱问。
司舟点头:“嗯。”
他神情缓和了些,柔声道:“已经联系好了,你愿意跟我去吗?”
像是怕俞忱会拒绝一般,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
俞忱抿了抿唇,没说话。
碗里的饭还有最后一口,他埋头给扒拉完了,然后又捧起盛满排骨汤的碗,开始小口小口地喝。
司舟轻叹。忽然用一种近乎受伤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口吻,问他:“俞忱,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但是,你能不能为了我……勇敢一次?”
“……”
俞忱怔怔地看着他。
他好像从没听见过司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么轻、又那么破碎,就像房檐下正在抖落的雪花。
他想说不,你一点也没有自恋。
因为你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在我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俞忱舔了舔嘴角。
残留的汤汁虽有点苦涩,绕了一圈后,却又是回甜的。
他知道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俞忱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哥哥陪我一起去吗?”
他的眼神充满依恋。
像一个可怜巴巴仰着头,拉着大人衣角,求求大人牵着他的手,亲自送他去“幼儿园”的小孩子。
司舟垂眸看着他,笑了声。隔着不宽不窄的小桌,俯身凑近,用手指蹭了蹭他的唇,说,“不然呢?”
司舟说话的声音很低,冷冷的,却有着十二分的柔情。他说,“俞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会一直陪你,陪着你……战胜它,克服它。”
“好不好?”
这仿佛一种蛊惑。
让俞忱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只能心动不已地,乖乖回答他,说“好”。
——怎样都好。
如果说温柔是把杀人刀。
那么俞忱也只能很没出息地引颈就戮了。
甜美的血液流淌下来,他会为对方赴汤蹈火,去任何地方。
下午,两人各自回房间小憩了一会儿,就跟邹珩告了假,出发前往市里的医院。
司舟难得开上了基地里那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亲自给俞忱当司机。
俞忱坐在副驾驶看他,他只穿一套装,却莫名有几分“都市精英”的气质,侧脸显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似乎可以滑滑梯,嘴唇薄得恰到好处,浅浅淡淡,整个人就好像电视里那种——某个集团手握重权的年轻总裁。
还有那双手。
那双手最好看,指骨分明,又直又长。他皮肤本来就白,腕上还戴着一只黑色的手表——似乎和不久前送给俞忱的那个是一对,情侣款。
阳光从挡风玻璃外照进来,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指节上——方向盘也是黑色的,如此更加衬得他透白。
俞忱的目光落在他领口,不合时宜地想:若是哪天哥哥要穿上白衬衫和西装,自己也许会在某个清晨踮起脚尖,绕过那早已吻过千万遍的脖颈,为对方打领带。
道两旁景物飞快掠过,司舟目不斜视,却忽而勾了勾唇,笑问:“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俞忱懵了:“……”这也能发现啊。
两秒后,俞忱转过脸,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也笑:“我男朋友,不可以看的吗?”
司舟笑了声。
小朋友理直气壮,还有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