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衍微微颔首,抬步往房间里走去。
“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去北邙山,洛儿,你现在教中可是有什么急事了?”
段无洛回身看了他一眼。
慕风衍方才出来匆忙,身上穿得有些单薄。
段无洛淡淡收回目光,把打开的窗户关上,隔绝了呼呼灌进来的寒风。
“我让凌千锋和向天陪你去北邙山,明日你要起程的话就走吧。”
慕风衍一怔,心间情绪翻涌。
他上前握住段无洛冰冷的手掌,也没问他为何不跟自己一起去,只不放心地叮嘱他。
“…那你自己一个人要注意照顾自己,天还很冷衣裳穿厚些,不要像现在这样穿这么少,你身体一向不好,可不要着凉了。”
段无洛垂眸看向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他手心的温度好像总是那么炽热。
那暖意让他本能地想要据为己有。
慕风衍还继续说道:“…还有,要按时吃药,也不许喝酒,待我从北邙山回来,就去找你。”
段无洛沉默了片刻:“好。”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以后他每每想起慕风衍今日叮嘱他的这些话,会让他多么痛苦绝望。
只是他的心又像发病了似的阵阵抽疼,疼痛丝丝缕缕让他不安又烦躁。
段无洛忽略掉心口的难受,把手从他掌中抽出。
“你此去注意安全,我走了。”
他推开窗户,欲要翻身跃出,慕风衍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洛儿…”
寒风呼啸吹来,吹红了慕风衍的眼眶。
他从贴身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到段无洛的手中。
段无洛看向手中的荷包,觉得莫名眼熟。
他的思绪被一阵清脆的金铃声打断。
慕风衍握着玉箫,指尖轻拨悬挂的金铃。
他温柔笑着,眼里隐含不舍。
“我们都有一对金铃,小洛儿,只要你听见这铃儿响起来,便是我在思念你的回音。”
段无洛屏住呼吸。
他猛地捏紧手中的荷包,快速后退一步,纵身跃出窗户,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慕风衍视野中。
慕风衍静立在窗前,怔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金铃被风吹得叮叮作响,心却已然空寂。
向天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
“教主…教主果真反常得很,竟真的走了?那到底什么古怪的蛊?让教主竟变成了这样!”
凌千锋来到慕风衍身后,说道:
“慕公子,您也不要太难过,教主他其实还是关心您的,他将我们二人叫来,便是让我们保护您去北邙山。”
向天也跟着道:“是啊是啊!慕公子你不要气馁,等咱们去找了解药来,教主就肯定会好啦!”
慕风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间的沉郁。
他回过身道:“无洛他…应该是不想再误伤了我,因此才决定离开。”
那是他深爱之人,慕风衍又岂会不了解他。
即便小洛儿态度冷漠,可看着他的眼神深处,却依旧流露出了爱意和心疼。
这两三天他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就算来见他也尽量不靠近,像是害怕自己又会不受控制弄伤了他一样。
凌千锋心下宽慰,为慕风衍一如既往地相信教主。
他道:“慕公子,教主定能恢复过来的。至于那下蛊之人,魑魅魍魉他们按照你说的去查了那叫苏沉央的人,的确发现此人有嫌疑,他如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见他的行踪,我们怀疑他之前透露给你知道的身份,都是他杜撰的。”
慕风衍眉头紧皱:“我当初是在荷花镇外的死亡山谷那里的山庄遇见他的,难道从那一开始,苏沉央就在骗我了?此人到底是谁?若真是他下蛊害的无洛,又有什么目的?”
向天愤愤道:“那卑鄙家伙敢暗算到教主头上,不管他躲到了天涯海角也不管何年何月,玄冥教必定对他追杀到底!”
凌千锋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连人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你怎么找他?”
慕风衍道:“我与他见过多次,知道他的样子。”
他走到书桌边,铺开纸张研墨,提笔勾描。
慕风衍落笔流畅如神,不一会儿便把苏沉央的样貌画了出来。
向天凑过去一看,忍不住赞叹。
这人物线条清晰流畅,衣带当风,眉眼有神,栩栩如生得好像要从画里跳出来一般。
没想到慕公子还是位丹青高手。
凌千锋盯着画上的人:“此人面貌颇生,在江湖上从未见过。”
向天道:“那他不是江湖中人了?”
“也不一定,江湖中藏龙卧虎,有的是我们没见过的人,他便是其中之一也不一定。慕公子,我这就派人把此画交给负责追查苏沉央的魑魅魍魉。”
慕风衍放下笔:“嗯,希望这画能对他们有点帮助。”
翌日,众人早早便退房,启程前往北邙山。
路途遥远,哪怕加快赶路,少说也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
天放了晴,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风也似乎少了些寒意。
客栈屋顶,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风吹起鲜红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交织飞扬,段无洛目光静静凝视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他打开手中的荷包,里面放着编起来的头发。
一黑一白,极端的两种颜色,却奇异地和谐美好。
“有诗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嗯…用在我们身上,便是结发为夫夫,也很合适。”
脑中忽然响起熟悉的温柔声音。
段无洛心头悸动,指尖轻抚那股编发。
他想顺着那道声音回想更多情景,但脑袋又传来一阵刺痛,越想疼痛越发剧烈。
在这疼痛中,段无洛不禁庆幸自己昨日狠下心离开了。
不然这一路上,他一旦头痛失去理智,又会伤害了他。
第304章 他的黑月光
天上零星地飘着雪花。
僻静的院落里,门窗上贴着鲜艳崭新的对联福字,红彤彤的灯笼随风轻晃。
小小的院子被装点得充满了年味,宁静又温馨。
窗户下静立一道人影,他正仰首望着屋廊下的灯笼,瞳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被敲响,男人轻快的声音传来:“子衿子衿,你睡了吗?”
子衿回过神:“没有,进来吧。”
楚渊推门进屋,瞧见子衿衣衫单薄地待在窗口,忙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去取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严严实实地拢好。
“你身子才刚恢复,怎么能在窗户边吹风呢?待会着凉了可怎么办?”
楚渊一面碎碎念,一面将他抱起来转回屋内。
待将人抱起来走了几步,楚渊才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
“我…我忘了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
楚渊歉意地欲要将人放下,一直沉默看着他的子衿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
“你带我进去吧…带我到床上去。”
子衿垂首凑近他,低声说道。
两人面庞几乎贴在一起,子衿温热的气息笼罩着他,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了起来。
楚渊大脑一下子宕机,眼中只有他近在咫尺的眸子,仿佛钩子般勾走了他的灵魂,躯体下意识地遵循子衿的指令往屋内床边走去。
走到床边时,楚渊的脸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楚渊手忙脚乱地把子衿放下,一股莫名的紧张和茫然让他心跳加速,他红着脸避开子衿的目光,转移话题般说道:
“子、子衿,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是一套新衣裳,你要不要看看?”
楚渊把手里的新衣捧到他面前,脸庞微红,抬起眸子凝望着他,咧开嘴有些傻气地笑着。
“我觉得子衿穿月白最好看了,就像天上的月亮,也像我送你的那颗浅蓝色珍珠。”
子衿看向他手里的衣裳,柔软的丝绸质地,很浅很浅的蓝色,犹如月晕的光华。
可他并不是楚渊眼里那抹干净的月光。
他只是在癫狂和绝望的黑暗里,滋生出来的残缺灵魂罢了。
一旦舍弃掉那些阴暗,踏入阳光之中,便如不能见光的鬼物般烟消云散。
子衿轻轻抚了抚手中的衣裳。
“你喜欢吗?”楚渊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