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的酒钱,剩下的给我打壶酒。”
银钱不多不少,正正够。
店老板摇头无奈道:“你这一天天除了喝酒便是喝酒,就不怕把自己喝死了?”
楚渊不耐烦皱眉:“少废话,快打酒。”
认识楚渊这么久,店老板早已知道说多也无用处,便打了一壶酒给他。
直到楚渊走出酒馆,子衿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慌忙起身追出去。
他起来太仓促,忘了还在疼痛的腿脚,步伐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店老板看着子衿惊慌失措的背影,眉头皱了皱,闪过一抹沉思。
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楚渊边走边饮酒,身形散漫摇晃。
子衿远远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泪眼模糊,又怯怕地不敢靠近,生怕会被他发现。
阿渊当初知道他的身份后,一刻都不愿多待便离开。如今好不容易又找到他,子衿害怕他一出现,阿渊又要躲避自己。
三年里天南地北地到处寻他,子衿已尝够了绝望痛苦的滋味。
他远远地跟着,目光专注贪婪地凝视那背影,雨丝飘入眼中,子衿双目涩痛盈泪。
这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楚渊走到村尾最后一处屋院外,推门入内。
等到他进了屋,子衿才敢走了过来。
这是间低矮的木屋,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屋旁长着一丛月季,枝蔓繁茂,因无人打理而几乎把屋子都遮挡过去了。
上面开满了红色的月季,在雨中摇曳生姿,形成了这处屋院唯一靓丽的风景。
看到眼前的月季花,子衿便想起海岛那里,楚渊的住处也种了月季。他打理得极好,而且月季淡黄色,橘红色,白色绿色,紫蓝色等等皆有。
一年四季中,月季花开不断,衬着蓝天海滩,美如梦幻。
子衿在那里住的时日短暂,却是灰暗的记忆里,最为明艳多彩的一笔。
他呆呆望着那院子中的月季花,直到一片阴影遮盖在头顶,挡住落下的雨滴,才令他回过神来。
子衿转头看去,竟是小酒馆的老板。
店老板撑着一把雨伞,目光幽深漆黑,问道:
“公子这么着急忙慌地追着到这儿,莫非你认识那住屋的人?”
子衿视线又落向前面的院子,心神不属,半晌才说话。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
“大概两年前来的。”店老板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子衿微微颔首:“我…跟他是朋友,找了他很久了。”
店老板闻言,目中神色既疑惑又好奇。
“我认识他这么久,都没见他提过哪个朋友,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
倒也不是没提过,几年前楚渊说过一个人名,而且还非要找到他不可,但如今不知为何又不找了。
子衿沉默片刻,却垂眸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店老板见状眉梢微挑,抬步往院门走去,作势要去开门。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那何必站在这儿淋雨,进去见见他吧。”
子衿一慌,连忙冲过去拦住他,声音甚至都压低了几分。
“不要去打扰他…”
第492章 楚渊子衿番外(34)
店老板闻言更觉奇怪。
这人既然说一直在找楚渊,怎么如今寻到了人,却不敢去见他呢?
“那你就打算这么在此站着?”店老板想了想,提议道,“天色也不早了,这雨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不如你今晚暂且到我那儿住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他主要也是想知道,此人跟楚渊到底什么关系。
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楚渊变成如今这般的缘由是什么。
没等子衿回答,楚渊的屋子中,隐隐约约传出什么东西被摔碎以及物件绊倒的声音。
两人神色皆是一凝,子衿脸上更是染上紧张焦急之色,来不及多想就推开虚掩的门快步跑进院子中。
那店老板也紧随其后。
木屋厅堂中,楚渊被凳子绊倒摔在地上,脚边散着被打碎的空酒坛碎片。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压中了锋利的碎瓷片,被划伤出了血。
可楚渊却完全不顾这些,整个人歪斜坐着,身子靠在桌腿边,另一只手抱着酒壶继续往嘴里灌酒。
进来的子衿看到这一幕,心里狠狠一揪,酸涩发疼。
子衿上前半蹲在楚渊跟前,望着他憔悴麻木的面容,眼泪蓦然模糊了视线。
找不到他的时候,子衿心中痛苦绝望,如今找到了他,却又是另一重更深的痛。
子衿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抚向他的脸,但又怯怕地停住,转而去搀扶他起来。
但刚碰到楚渊的手臂,便被他挥手甩开。
“谁?”他漆黑无焦距的眼睛微睁,沙哑的声音冰冷不悦。
子衿第一个反应竟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
店老板看了一眼子衿奇怪的举止,出声道:
“是我,有事过来找你。”
他边说边将楚渊拉起来,顺道把翻倒的凳子扶正。
“我说你喝酒也不用就这么坐在地上喝吧?还有你这手被划伤了,得处理一下才行。”
楚渊抽回被店老板抓着的手,皱眉转头面向子衿那一边。
“这里还有个人,是你带来的?”
楚渊眉眼中带着几分醉态,可感知还不至于迟钝到连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是…”店老板刚开口,子衿就慌忙冲他摇头,用口型示意他别说出自己与楚渊认识。
店老板微顿,继续说道:“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楚渊没兴趣深究,他喝了一口酒:“你有什么事?”
“方才你走得快,我有一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听闻镇子上最近来了一名大夫,他以前曾是宫廷的御医,如今告老还乡,想必医术定是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不必说了,我没兴趣听。”
店老板叹了口气,试图继续劝他:“你的眼睛又不是天生失明,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治愈的办法呢?你难道就甘愿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吗?”
楚渊靠坐在桌边,眼眸恹恹半垂着,扬首往嘴里灌酒。
胸前的衣襟被洒出的酒染湿大半,楚渊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他仿佛是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一般,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酒壶上。
店老板每次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都气急又心堵。
“楚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楚渊,伸手欲要夺走那壶酒。
楚渊虽已是半醉状态,反应却是敏锐,一把截住他的手。
他头也不抬,沙哑的嗓音无波无澜:
“我瞎了快四年,早已习惯如此生活。你不必再为我四处打听寻找大夫医治。”
“二位请回吧。”楚渊松开店老板的手,直接下逐客令。
店老板干脆使出杀手锏:“你要是不想医治,那以后就别到我店里打酒了,我一滴也不会卖给你!”
楚渊充耳未闻,拎着酒壶起身回房间,径直关上门。
店老板恼火地叹气:“每次都这个德性!我就不该管他。”
子衿却看得出来,这个老板很关心阿渊。
不知他和阿渊是什么关系…
但如今他没心思探究这些,子衿望着关上的房门,眷恋的目光几乎望眼欲穿。
“算了,先回去吧。”店老板对子衿说道。
子衿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知道现在也没办法继续待在这,只好沉默地同他离开。
雨淅淅沥沥地下,傍晚的天空昏暗,村中农户人家的厨房里飘散出做饭的炊烟。
店老板好奇探究的目光来回看了子衿几眼,过了一会儿说道:
“我姓叶,叫叶空青。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我无名无姓。”子衿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直接叫我无名吧。”
叶空青自是不信他没名没姓的,猜测对方估计是不愿说自己的姓名,他也没有勉强,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为何找到了楚渊,又不敢与他相认?”
方才他给自己暗示,显然是不想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
子衿脚步微微踉跄,腿上的疼痛似乎传递到了心里。
湿润的发丝粘在他苍白的脸侧,他的声音犹如飘摇的风雨一般轻。
“他如果知道是我,会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