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皆有因果,洛儿不知道,但他却隐约明白,导致李隐尧变成那样,酿出他们误会分离十年的悲剧的,源头在他看过的那个话本里。
当初在山洞中,从李隐尧的话里,慕风衍意识到他不仅知道话本的故事,甚至情节记得比他还清晰。
他就像亲身经历过一世一般。
那时慕风衍也才知道,原来在那一世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得到幸福。
他作为萧云离惨死,没有恢复记忆。
李隐尧被段无洛当做慕风衍的替身,近乎疯魔地要把他打造成第二个师父。
然后使李隐尧分裂出了一个很像他,却又一点也不像他的“慕风衍”,也就是子衿。
几世纠葛,若要追究源头,原来竟是话本里的无洛一手造成的。
或许是出于某种他想要替话本里的段无洛弥补的念头,慕风衍不想杀了子衿。
“师父,你怎么了?”
段无洛停下来,目光关切而担忧地看着神思不属的慕风衍,他感觉师父似乎有心事。
慕风衍回过神,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我只是想,他们在那次绝境中都没死,说不定也是老天不让他们死呢,我们又何必多生杀孽。”
“师父想留着他们性命,那便留着。”段无洛软和下语气,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洛儿都听师父的,你别为他们烦恼了。”
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师父为此费神。
慕风衍想到什么,柔和的眉眼微凛,微笑问道:
“我倒是忘了问了,洛儿方才怎么会在酒馆里遇到了楚渊?难不成是你自己进酒馆里,然后恰好看见他了。”
段无洛亲吻的动作一僵,师父微笑温柔如昔,但他已经敏锐甚至熟练地从中判断出了危险。
他轻咳一声,目光游移:“师父,我当时只是路过…”
慕风衍温柔的笑意加深:“嗯?”
段无洛还没开始编的谎言直接夭折,他乖巧且熟练地低下头,委屈地小声说:
“…师父我错了,是…是那家酒馆的酒香味勾引了我!我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在酒馆里了,我真的不是想要去偷喝几口酒过瘾…”
“哦,我知道了。”慕风衍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路过酒馆,闻到酒味便忍不住想进去买点酒,打算偷尝两口再回家是不是?”
“…”段无洛半晌才小声为自己辩解,“可我最终没喝,而且我还买到了师父你最近喜欢的桂花糕,咱们回去尝尝?”
慕风衍瞥了眼他献宝一般捧到面前的点心包,哼了一声。
“转移话题也没用,不管你喝没喝,也违反了咱们之前定下的规矩,作为惩罚这段时间你自己睡吧。”
段无洛瞳孔地震:“!!!”
甚至是这段时间!而不是一晚!
“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犯瘾了,网开一面好不好?”
段无洛拉着慕风衍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
慕风衍回身,看着他红彤彤的眼尾,委屈可怜的表情,目光柔软了下来,瞧见四下无人,捧着他的脸温柔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唇。
段无洛嘴角不受控制扬起,美滋滋地揽住慕风衍纤瘦的腰——他就知道师父会心软舍不得的。
“小洛儿,规矩不能破,你得长教训。”
慕风衍的声音仿佛和往日说情话一般温柔,然而吐出来的却是冷酷无情的字眼。
段无洛扬起一半的嘴角僵住。
这厢段教主哀怨又凄惨地缠着慕风衍让他收回惩罚,另一边的子衿两人处境更不好。
他们被扔在一间简陋的柴房里,手脚被绳子捆住。
子衿望着身旁的楚渊,他们挨得很近,近得他甚至能闻到楚渊身上的血腥味。
他受了伤,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子衿沙哑的嗓音如同他此刻单薄的身躯一般颤抖。
“阿渊,对不起…我、我又连累了你。”
浓重的愧疚使得他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想自己现在流泪的模样肯定很狼狈很难看,子衿有点庆幸楚渊看不见。
楚渊沉默着,就在子衿以为他会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沉默的不回应他的话语时,他却开口了。
只问道:“为什么要求他?”
他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指向不清,但子衿却听懂了。
——为什么要向段无洛恳求用你的命来抵我一命。
子衿凝望着楚渊,他悄悄又吃力地想往他身边挪近一点,轻声说:
“我不想再重演一次当年在雪峰上的噩梦。阿渊…我想你活着,就像很久以前在你海岛上那样,快快乐乐地活着。”
是因为遇见他,才造就了楚渊的悲苦和不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子衿宁愿他当年不要救了自己。
或许现在,他还会无忧无虑地在海岛上生活。
楚渊喉口微哽,回想起刚才酒馆里,子衿惊恐又卑微的恳求声。
那种细密却酸涩的疼痛,又蔓延到了心头。
这时,他又听见子衿轻而坚定地说:
“阿渊,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了你的。”
楚渊从怔愣中回过神,他抬起那双幽黑无焦距的眼睛,沉声道:
“你又想做什么?”
子衿凝望着他黑沉沉的眸子,心里遗憾又难过。
为什么老天不愿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把楚渊的眼睛治好。
只是这次他却没再回答楚渊的话了。
第509章 楚渊子衿番外(51)
夜里下了雨,气温转凉。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慕风衍有点不放心,起身出门一看,发现段无洛果然坐在屋廊里没有走。
后者听见开门声,当即转头望过去,欢喜道:
“师父。”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令慕风衍感到无奈,他双眸微眯,“不是说好了你自己回房间睡吗?”
段无洛挪上前抱住他,期期艾艾地道:
“…我就想待在这儿,师父若是不让我进去,我绝不会强闯入内的。”
慕风衍:“…”
哼,合着这孽徒就吃准了自己会心疼他呗。
慕风衍心里憋火,可见他衣衫单薄,因在夜雨里而双手冰凉,又控制不住地软下了心。
“师父~我错了好不好嘛…”段无洛垂下头贴着他的肩窝,撒娇示弱地轻蹭着,软软的声音无限委屈,“我今天一口酒都没喝,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匆匆冒雨过来,说道:
“二位公子,关押在柴房那里的两个人,有个昏迷了过去,他呼吸微弱,怕是命不久矣。”
慕风衍眉头微锁,沉吟片刻后道:
“将人带过来我瞧瞧。”
“是。”
段无洛看了眼离去的侍从,撇了撇嘴:
“师父,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咱们手下留情已是仁慈,难道还要医治他们?”
“先看看也无妨。”慕风衍说着,便转身进屋。
段无洛随机跟上,但到门口时又很识相地停住,指尖轻轻攥着慕风衍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楚楚可怜的目光仿佛一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小狗狗。
慕风衍哼了一声:“进来吧。”
他原本就没指望能够顺利践行这个“惩罚”,真让小洛儿待在外面一晚上他也舍不得。
段无洛眉开眼笑,抓着他衣袖的手一下子扣向他的手掌,跟随他一道进了屋。
不多时,昏迷的人就被送了过来。
不出慕风衍所料,此人是子衿。
今天在酒馆时,他被洛儿掌力所伤,而且慕风衍瞧见他苍白消瘦的面颊,亦看出他原本身体便不好。
慕风衍让侍从把人放在矮榻中,随即查看起了他的脉象。
子衿的身体状况,俨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差。
也不知道雪山一事后的这几年他发生了什么,身上多重旧伤隐疾,加之心绪郁结,现在又被洛儿打伤,若不施救的话,的确难以活命。
不知为何,看着眉头紧锁,就连昏迷中也面带不安与忧郁的子衿,慕风衍想到了当初在玄冥教里那个旧疾缠身,悲苦冷郁的无洛。
眼见慕风衍把了脉后,便出神不语,段无洛上前问道:
“师父,他怎么样?”
听起来虽是关心的话语,但语气极为冷淡,根本不在乎子衿的死活。
事实的确如此,若不是师父不忍,段无洛早就杀了他们二人了。
慕风衍微微摇头:“不太好。”
段无洛闻言笑了:“那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夜便让人去城外选一处地把人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