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被勒得醒了过来,睁开眼才发现段无洛竟与他睡在一处,身子贴得严丝合缝,双手紧紧抱着他。
呵,原来梦里那只大章鱼是他。
这厮何时睡觉变得这么粘人了?而且受着伤力气竟还这么大!
段无洛睡眠很浅,慕风衍才稍稍一动,他便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身躯。
慕风衍语气无奈微恼:“段大教主,你想勒死我吗?”
段无洛松了松力道,但手却没有收回去。
他望着慕风衍鲜活的面庞,如今知道了他真正是谁,心境就与以往完全不同了。
段无洛幽红的眼底,压抑着沉沉的渴望。
对他而言,仅是这般相拥而眠又怎么够?
思念了十年的人现在就在身边,他既狂喜又不安,生怕哪日睁眼醒来,他就又消失不见了,段无洛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令他再也不要与自己分开。
他垂下眼眸,遮掩目中欲念:“对不起,大概是我昨夜睡昏了,我下次会注意些。”
慕风衍心下划过一丝异样,这厮态度怎么变得软了起来?居然还会道歉?
他转头看向段无洛,他纤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瞳里的神色,有种将醒未醒的迷蒙和漠然。
慕风衍动了动手臂,带动得那挂在手腕里的金铃也叮叮当当地响:“那你还不松手?我要起床了。”
段无洛不舍得放开:“天色还很早,你不多睡会儿?”
“不睡。”跟你这么躺着,再困也没睡意了好吧?
段无洛只好松了手,看着他起身下床。
几缕朝阳从窗隙洒入,淡淡投射到床前。
慕风衍如墨青丝微乱地披散着,身上仅着一件白色里衣,少年的身形颀长和清瘦。
他拎起外裳披在身上,金铃声一响,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拉住了他。
慕风衍诧异转过头,见段无洛竟撑着身子起来了,他面色苍白,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慕风衍皱起了眉:“你下床作甚?”
要是再乱折腾出什么毛病,他可不会再管了!
段无洛眉目轻垂,伸手帮他将衣裳整理好,再系上腰带。
“你难道想衣衫不整地出去?”我可不允许。
慕风衍手受了伤,自己不好系腰带,虽觉得段无洛这举动有点奇怪且不习惯,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腰带束出少年纤瘦的腰,比起前世已是成年的师父,如今这具躯体要单薄稚嫩许多。
时光令他们两人的年纪颠倒了过来,昔年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快些长大的师父,现在却成了少年模样。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在萧云离的身上活了过来,又是何时活过来的。
他很想问,但现在不能问。
见他束个腰带慢慢吞吞,慕风衍道:“还没好?”
“本座受了伤,快不了。”
“那你回床上躺着,我去找刘老伯帮我吧。”
段无洛抬起头,幽红的眼瞳深不见底:“昨夜…本座疗伤岔了真气,是你救了本座?”
慕风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怎么可能,我又不懂医术,是刘老伯救了你,你得好好感谢人家…咳咳!”
他话未说完,腰带猝然收紧,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慕风衍皱眉瞪着他:“看不出来你病恹恹的样子,力气还挺大啊?”
段无洛掩唇轻咳,方才一使力,就牵动内伤,引得一阵阵闷痛。
他不紧不慢地将束紧的腰带松开些:“本座甚少服侍人穿衣,没把握好力道,下次本座轻些?”
还有下次?呵!
束好腰带,段无洛拿起枕边束发的布带,俨然是顺便要帮他把头发梳好。
慕风衍不由得看了眼窗口,以为今日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在他伸手过来时,慕风衍偏头一避,目光审视地盯着他:“段大教主,你今日怎么变得有点奇怪?”
难不成昨夜他听见了什么?可是他若是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如此平静?
第50章 天底下像你这样的疯子仅此一家
当初慕风衍刚恢复记忆,被看过的话本剧情所影响,因此他以为段无洛爱的是李隐尧,亦把他认成李隐尧。
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慕风衍知道,实际情况已然跟那话本剧情不一样了。
段无洛比他高了半个头,轻易便按住了他的脑袋。
“昨日在山洞里,你叫本座帮你系腰带时,你怎么不觉得奇怪?”
慕风衍道:“昨天没别的人,况且我当时的衣服是被你扯乱的,你帮我整理好不是应该?”
想起那夜混沌惶然中的亲吻,段无洛微垂的眼中浮起笑意:“确实应该。”
敲门声传来。
刘翠儿道:“萧公子,段公子,你们起身了吗?”
慕风衍过去开门。
段无洛红瞳掠过一丝戾气,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时光被打断,他很是不悦。
但这一切他面上都未显露出分毫。
刘翠儿道:“萧公子你原来起了啊,早饭已备好了,还有给段公子的药也煎好了,放在灶上温着呢。”
慕风衍微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少年的笑意如沐春风,她耳根子微红,垂首说道:“萧公子无需客气,这洗漱的水我帮你送到房中吧。”
“有劳姑娘。”慕风衍侧身让她进屋。
刘翠儿发现那段公子也醒了,他倚靠在床头,段无洛雪白的长发倾泻铺垂在床边,红衣与雪发交缠,她出于畏惧没敢多看,可那苍凉又艳丽的矛盾色调,亦留下了极深的视觉记忆。
知道萧公子手受伤不便,刘翠儿放下水盆后,把毛巾浸入水中绞干,正想递过去给他,忽见段无洛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殷红幽沉的眼眸暗含警告,直瞧得她浑身冰冷,手一抖毛巾掉进了水盆中。
突然间,好像有明晃晃的刀锋架在脖颈上,令人寒毛直竖。
刘翠儿脸庞泛白,她…她怎么觉得今日段公子给人的感觉更恐怖危险了呢?
萧公子是怎么能与这样可怕的人待在一块儿的?
今早听阿爹说昨夜段公子身子不适,吐了好多血。可现在这眼神,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哪儿像个重病脆弱的人?
段无洛开口道:“有劳姑娘忙活,若无别的事,就请便吧。”
刘翠儿呐呐点头,忙不迭出了房间。
慕风衍方才背对着他,没瞧见段无洛的眼神,心道这厮今日至少懂点礼貌了,虽然刘家闺女依旧被他给吓得够呛。
两人用盐水净了口,见段无洛要从床上起来,慕风衍制止住他。
“你躺着吧,别乱动了。”
他单手攥干布巾洁面,又把毛巾扔回水里搅了搅,把弄掉水的布巾递给段无洛。
段无洛伸手接过布巾时,慕风衍才发现他掌心数道伤口纵横交错,鲜血刚凝固结痂,显然是新伤。
“你手怎么了?”他记得昨晚没有这些伤口吧?
段无洛擦了擦脸,抬眸望向他,眉眼盈了一抹笑,眼角的泪痣显得无比妖冶勾人。
他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勾缠着温柔,可又似调侃:“原来你这么关心本座啊。”
慕风衍:“…”他就不该多嘴一问。
他殷红的瞳眸里浮起沉醉而温柔的浅笑,兀自轻轻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极美极真实的梦,我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便弄伤了手掌。”
老天爷待他不算薄,昨夜的一切并不是他在做梦。
看到他两只手掌都交错着伤痕,慕风衍看他的神情像在看个疯子。
段无洛瞧见他的神情,忽地反应过来,蜷握起手,遮掩掌心的伤口。
“吓到你了?”
慕风衍收回毛巾,瞥了他一眼:“做个美梦你就这样,天底下像你这般的疯子仅此一家了。”
段无洛一怔,幽幽盯着他,忽地笑道:“本座以后会不会发疯,就看你了。”
“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歪了歪头,发丝垂落而下,半掩幽沉的红瞳:“你若敢离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风衍骂人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冷声道:“我又不是你的物品!”
段无洛指尖戳着掌心的伤口,面上笑意愈发妖冶灿烂:“你不乐意的话,便将我当做你的物品,走到哪儿都不忘记带着好了。”
火气上涌的慕风衍顿时被这话一噎:“…”
慕风衍冷哼:“堂堂玄冥教主,这么无赖你怎么服众的。”
“有实力就够了。”段无洛语气淡淡,“将来如果你武功胜于本座,你也可以当这个教主。”
但其实不必多此一举。
师父想要的东西,他有的都会拱手奉上,若没有的便替他得到。
只是对于他,师父怕是没有半分“想要”的念头吧?
段无洛收起思绪,朝他招了招手:“让本座瞧瞧你手臂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