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去再说。
宋辉洄一咬牙，‘咚咚咚’往下走。
下地之后，面前是一段曲绕悠长的小路，宋辉洄凭着自己仅剩的一点胆子颤颤巍巍往前走，他赤着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穿过一道又一道圆心拱门，周遭栽种的植被由稀疏变得密集了起来。
很快，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遮住了仅剩的一点惨白的月光。
宋辉洄的视野彻底暗了下来。
他深深呼了几口气，强忍住怕黑往回走的冲动，再迈出脚，缓缓沿着小路的方向往前慢慢的摸索。
左侧是竹林，右侧则是一条清水渠。
水流不疾不徐的从上游往下潺潺流动。周遭很静，所以水流的任何一丁点响动都能被听见，撞击石子的轻响，地势变陡的急促，宋辉洄一面听，一面慢吞吞的在黑暗里走着。
先前发生的每一点细节都在这仿佛无尽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先是忽然出现的何风远。
他设计自己联系五叔，再通过五叔的手把符给自己，之后再利用符试图控制齐靖并带自己走。这一路的手段简直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
虽然何风远死无对证，但接下来出现的同伙赵深，以及赵深身上出现的光球更是印证了宋辉洄的猜测。
他们绝对有挂！
而齐靖的种种反应，更像是知道了什么，但碍于某些不知道的原因不肯把真相告诉自己。
宋辉洄这边还在细细复盘，耳畔水流声却逐渐大了起来。
宋辉洄的眉头攒紧，鼻尖动了动，嗅到了什么腥气。
是血的味道。
这味道很鲜活，分明是刚刚从人体内鲜鲜刨出来的。它们顺着温顺的水流一路向下淌，被稀释，被磨损，但血的味道实在太浓烈——也或许还掺杂了其他的人体组织。
总之宋辉洄绝不会闻错。
齐靖一定就在附近。
这倒也能理解。宋辉洄还在别墅里，照齐靖的性格肯定是不会离宋辉洄太远，把人提到祟宁山脉动手情有可原。
但宋辉洄没料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会如此的浓重。
越往前走，那股腥臭的气味便愈发的浓稠，灌进宋辉洄的鼻腔，连宋辉洄的心跳也一并跟着步履逐渐紧跳。
又是一道拱形的圆门。
宋辉洄的脚步刹时顿住。
潺潺舒缓的流水声、风吹林叶的扑簌声好似在掩盖着什么秘密。再仔细一听，风声之下，是人微弱的呻吟。
以及声声利刃刺穿皮肉，深入骨头的钝响。
宋辉洄颤巍巍扒住拱门的一侧，探出点头。
苍白的月色之下，庭院正中，匍匐着一具已然不成人形的□□，血水以他为中心，慢慢的渗进四周的溪水，叮咚咚，叮咚咚，旁边赫然还躺着一只颜色暗淡的光球。
‘扑哧’
——又一声刀口入肉的响。
恶鬼苍白的手高高扬起，紧接着又重重落下，惨淡的瞳孔在月光之下缩紧成竖线。
下一秒，恶鬼好似发现了什么，握着刀柄的手顿在半空，抬头死死望向宋辉洄的方向。
第42章
宋辉洄脑袋往回缩了一寸,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恶鬼高扬起的手猛的放下，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把刀藏在了背后, 与此同时, 脚下猛的一踹, 把已经不具人形的东西踢到了石头下面。
宋辉洄见状，等了几秒, 这才从拱门后探出脑袋：
“好巧啊老公。”
齐靖绷着脸, 手背在身后, 疯狂擦手上残留的血渍。
“你怎么偷跑出来了？”他垂眼，看向小步跑来的宋辉洄。
“这次就不惩罚宝宝了。但是下不为例, 以后要是想出来玩记得要和我说……”齐靖的语速很快，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抱住向他跑来的宋辉洄。
但很快, 齐靖意识到自己手上的血渍未干，手顿在半空，缩了回去。
宋辉洄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直视齐靖因心虚而紧缩的瞳孔。
恶鬼在紧张。
以往恶鬼遇到宋辉洄偷跑出来的情形，肯定不是这样想要快点掠过话题。今晚却不同, 被撞破秘密的恶鬼显得异常慌张, 甚至都来不及和宋辉洄计较偷跑出来的事情。
宋辉洄垫了垫脚，仔细瞧了眼齐靖不自然的眉眼，又低头, 视线扫过地上干涸的血痕。
“老公, 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散步。我答应过宝宝不会杀人，我肯定不会杀人的。我真的就是出来散散步…”
齐靖顿了顿，和宋辉洄一起低头看向地上的残留的血渍。蜿蜒的血水和残破的人体组织被冲下的溪水冲刷, 在深夜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不仅仅是地面。
齐靖用余光带了眼自己的衣服。
血水正沿着黑色衬衫的下角缓缓滴落，清脆的击打在坚硬的石板面上，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提醒自己的谎言是如此拙劣。
齐靖不安的藏了藏手。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他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处决掉那些人，宝宝看了会怎么想他？他答应过宋辉洄自己不会再杀人，也会乖乖的，会好好的，不能被发现，要装得很乖，不然会吓到他…宋辉洄会因此讨厌他，讨厌他这个撒谎还手段残忍的非人的怪物。
齐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宋辉洄眼尖的发现齐靖藏在背后的手在微微的抖，整个鬼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低着头，不安局促的望向宋辉洄，像是一只恐惧被抛弃的大型动物。
宋辉洄看了看痕迹，又看了看齐靖。
……这是在散步？
“老公你不乖哦。”宋辉洄伸出根指头戳了戳齐靖绷紧的胸肌，不满嘟唇，“我刚刚明明看到了有人躺在地上…”
齐靖撒谎：“宝宝看错了，肯定是因为最近游戏打多，快近视了。”
宋辉洄轻哼了一声。
又是这个借口。
他现在可以极为肯定赵深那天身上的光球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况且，刚才宋辉洄明明看到地上有一个小光球。被齐靖那么一藏，如今也不知道被踢到哪个石头底下了。
宋辉洄没打算让齐靖再瞒过去。
他敏锐眯起眼，迅速弯下腰，主动探头摸索，很快就锁定了挡着光球和烂肉的石头。
宋辉洄一个绕柱，躲过了齐靖伸来要揽过他腰的手，越到石头后边。
果不其然，石头下方躺着奄奄一息的人影还有一个光线暗淡的球状物体。那光球的光线没有初见时那么明亮，但还是能够依稀看出它的轮廓，身型椭圆，但背后却长了一只小巧的白色翅膀。
宋辉洄蹲下身，准备仔细研究这光球。
一旁的齐靖面色慌乱片刻，但很快，他的眉尖蹙紧，逼近了宋辉洄，癫狂念道：
“宝宝是在害怕吗？对，我是偷偷在处理掉所有觊觎你的人，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宝宝你怕了吗？晚了。你逃不出去了！你摆脱不了我了！”
齐靖伸出手抚摸宋辉洄的脸蛋，低低怜悯的念道：“宝宝不要害怕，等我把他们都杀光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宋辉洄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余光扫过瘫在一旁看不清人形的肉，隐约辨认出这人好像是自己的某位追求者。
齐靖是在以为自己害怕他？
这人确实被折磨的很凄惨。但他宋辉洄是谁？好歹也是从小在老观主身边养大的孩子，什么畸形怪状的东西没见过，怎么会被如此小场面撼动。
宋辉洄看了一眼还在抽动的□□，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老公，你动手得不够利索啊。”他轻轻嘟囔着，“还不如我来呢。”
齐靖还在喃喃念着什么‘逃不出去’‘要在一起’之类的字眼，闻言，蓦地顿住了，半晌才开口愣道：
“宝宝在说什么？”
宋辉洄抬眼，嘟唇不满的重审了一遍，还着重道：
“老公，你怎么这点小事也瞒着我？”
不就是把追求者都刀光了吗？这有什么不好和他说的，他宋辉洄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宋辉洄转过身体。此时的齐靖半跪在地板上，宋辉洄微蹲着，得以和齐靖平视。
他的视线落向齐靖不安的脸庞，声音终于轻了一点：
“你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的。”宋辉洄的鼻尖慢慢靠近齐靖的，“你要相信我喜欢你。”
黑长的眼睫落了下来，半遮住宋辉洄乌黑的眼睛，宋辉洄声音轻了点，咬字很重：
“我、喜、欢、你。”
喜欢他，所以会接受他的一切缺点，被囚禁被奸也无所谓；喜欢他，所以想抚平恶鬼眉间的不安，想知道恶鬼担忧的来源；喜欢他，所以才会冒险出来了解真相…
宋辉洄不禁怪起恶鬼，他都喜欢得这么明显了，居然还要他解释。
不过没有关系，恶鬼不相信，他就会一遍遍耐心的重审给恶鬼听。
就像现在这样。
吻轻轻落下来，落在齐靖的唇上，慢吞吞的碾咬轻吻。
齐靖瞳孔缩了缩，半晌，颤巍巍抬起苍白的手。
尽管猩臭的血水依旧腻在苍白的手背、掌心、指缝上，如跗骨之蛆，怎么擦也擦不掉。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用那沾满血水的手搂住宋辉洄的腰，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