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盼把头一扭,看向窗外,“不吃。”
“身体会饿坏的。”
“本来就不好,坏掉就坏掉。”俞盼说,“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这话像一把刺刀扎在沈砚舟的心头,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把饭菜放在书桌上,“粥放在这里,你想吃了就吃一点,好吗?”
和看书一样,俞盼骨子里有着惊人的倔强,他说不吃,就真一点也不吃。
晚上,沈砚舟端着晚饭再次走进书房时,一眼就看到了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书包。
“盼盼?”沈砚舟把书包拎起来,“怎么把书包扔垃圾桶里?”
俞盼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我……我不想去上学了。”
沈砚舟一顿,“为什么不去?”
被子猛地被掀开,俞盼坐起身,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冲沈砚舟嘶哑地喊:“我不去上学了!我不上学总可以了吧!我不上学,就不用留在澜洲了!我想跟你一起去青屿,这样还不行吗!?”
俞盼喊得用力,喊得声嘶力竭,他就是不想和沈砚舟分开,有这么难吗……
沈砚舟看着俞盼,看着这个他放在心上疼了这么多年的人,此刻这种方式诉说着对他的不满。
他走上前,不顾俞盼的捶打哭闹,用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盼盼……别这样……别这样逼哥……”
俞盼懵了一下,忘记了挣扎,他从来没听过沈砚舟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沈砚舟没有松手,只是不断地,一遍遍地抚着俞盼的脊背。时间在他们的沉默拥抱中流逝,俞盼的哭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感觉到俞盼身体逐渐放松,沈砚舟这才微微松开一些,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俞盼汗湿的额角,“我们先不去上学,哥给你请假,但是饭必须吃,好不好?”
俞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反抗。
沈砚舟将俞盼抱到餐厅,放在椅子上,又去厨房端一直温着的鸡丝粥和小菜后在他身边坐下,舀了一勺粥递到俞盼嘴边。
俞盼看着嘴边的勺子,又抬眼看了看沈砚舟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看他肯吃东西,沈砚舟心里悬着的石头稍微落了些。他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俞盼也一口一口食不知味地吃着,
接下来的几天,俞盼不再绝食,也背起了书包去上学,他按时起床,自己换衣服,洗漱,吃饭,被沈砚舟送去学校,放学再被接回来。
只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沈砚舟就眼睛发亮地扑过去,也不再叽叽喳喳地跟沈砚舟说学校里的事,作业也不要沈砚舟教了。
他变得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眼神空洞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这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持续了两天,连正在为爱伤神的凌洛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习课上,等老师走了,凌洛凑过去,用气声问:“喂,你这几天咋了?魂不守舍的。”
俞盼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你这还叫没什么?”凌洛把他拉起来,看着俞盼那黑眼圈,这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好吧。
俞盼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哥…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带我。”
凌洛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说的转学,是这个啊?”
“嗯。”俞盼又趴在桌上,“我以为他会带我一起去的。”
“啧,这有啥,”凌洛拍拍他的肩,“不就是出差嘛,我家里人也经常出差啊。”
“不一样,”俞盼转头看着他,“不是出差,是要去那边待一两年。”
“这么久!?”凌洛也吓了一跳,见俞盼一副要碎掉的样子,他抓了抓头发,“不过…你哥不带你,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吧?大人不都这样,总觉得是为了我们好。”
俞盼怔怔地听着,没说话。
凌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老成道:“其实吧,我觉得他们有时候也挺难的,上次我不是带你去酒馆被我哥扔乡下去了吗,我都恨死他了。”
“不过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为我好。”凌洛又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说自己的事儿了,“你哥那么疼你,突然做这个决定,心里肯定比你还难受。”
是啊……俞盼恍惚地想,沈砚舟那么疼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是既然都不好受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带他一起走呢?
这个问题像一个死胡同,俞盼在里面绕啊绕,就是找不到出口,他每天都在想,试图从这死胡同里走出来。
俞盼现在这种沉默发呆的状态,比之前的哭闹绝食更让沈砚舟痛苦,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思考,自己那个不带他走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
离青屿最近的一所高中,开车过去要三四个小时,如果俞盼转学过去,他可以在那边买个小房子,安顿好他,或许……自己每周能挤出点时间陪他。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他,沈砚舟坐在书房里,看着青屿的地图,恰好谭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沈砚舟把这个打算和谭明说了下,电话那头,谭明听完震惊得拔高了声音:“不是吧沈砚舟?你疯了?你是说你要带着俞盼过去?”
“嗯。”沈砚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只是……在考虑。”
“考虑什么啊?”谭明语气急切地开始分析,“这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穷山僻壤!就算你把他带过来了,你有时间管他吗?那学校你也不是没去看过,一个班塞得跟什么似的,老师顾得过来吗?能跟澜洲比吗?”
说到这,谭明顿了顿,“我这大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一顿安稳饭都没吃过,这才只是开头!俞盼过来了,人生地不熟,你把他一个人扔屋里?你能保证每周都过去?”
沈砚舟握着听筒,是啊,他最初的初衷,不就是希望盼盼能留在澜洲,享受最好的资源,住在安稳的家里,有人照顾,让自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拼搏吗?
俞盼那么依赖他,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的学校,有了朋友,难道自己要把他带到一个更糟糕的地方去吗?
谭明又说了许多,见沈砚舟一直沉默,想到俞盼的状况,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再好好冷静想想吧,这边我先顶着。”
挂了电话,沈砚舟在书房坐了许久才回房间。
俞盼这几天虽然不再闹着分床睡,但也总是蜷缩在床的另一边边缘,离他远远的,沈砚舟只能等他睡着了,才小心将他捞回自己怀里。
但他不知道的是,平时自己在书房待着的时候,俞盼就站在楼梯口那儿等,等到下面传来动静,就跑回房间里装睡。
今晚沈砚舟在书房讲电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还是隐隐传了上来,俞盼脱了鞋,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听着。
俞盼一直觉得,沈砚舟是无所不能的,可当他听到谭明说的话,他才知道沈砚舟独自承担了多少压力和风险。
去青屿,不是像往常一样的出差或者工作调动,这次沈砚舟他们压上全部身家,没有退路。
而他不仅没能成为沈砚舟的助力,反而用绝食冷战这种虐待自己折磨沈砚舟的方式去逼迫他,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怎么会这样呢……俞盼想不明白,他只是不想跟沈砚舟分开,为什么会成为他的负担了呢……凌洛说得对,沈砚舟心里一定比他更难受。
这个认知让俞盼鼻子一酸,他极力忍住,只是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但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本就睡得不沉的沈砚舟。
“还没睡呢?”沈砚舟开了床头灯,往下挪了挪身子,与俞盼对视,看见他泪汪汪的眼,“怎么又偷偷哭了。”
人在委屈难过的时候是受不了关心的,沈砚舟这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俞盼这些天里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决堤。
他猛地抱住沈砚舟脖颈放声大哭,沈砚舟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心颤,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声音都哭哑了,俞盼才慢慢止住哭声。他在沈砚舟的衣服上蹭了蹭脸,艰难地开口:“哥,你去吧,”
沈砚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稳些,但眼里的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在鼻梁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我会留在澜洲……好好上学,好好补习,我会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嗯。”沈砚舟帮俞盼擦去不停涌出的泪水,“哥相信你。”
俞盼重新把脸埋进沈砚舟的胸口,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你要说话算话……每个月都回来看我,每天……都要和我打电话。”
“好。”沈砚舟毫不犹豫地答应,“哥保证。”
“不能骗我。”
“绝对不骗你。”
-----------------------
作者有话说:盼盼:绝食,绝了两顿饭[害羞]
第53章
沈砚舟那边拖得太久, 最迟这个月月末就要动身去青屿。
俞盼一觉醒来,一边刷牙一边迷迷糊糊算了下日子,发现只剩十来天沈砚舟就要走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刷完牙抱着沈砚舟嘟囔, “都怪我闹脾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不怪你,”沈砚舟低头, 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会儿, 直到那唇瓣恢复了些血色才松开,“是哥不好,今天给你请假?在家休息一下, 好不好?”
这个提议正合俞盼心意, 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和沈砚舟分开。
不想太被人打扰,沈砚舟特意让周姨这段时间不用过来,三餐由他自己动手。
俞盼的黏人也是真黏,早上紧紧挨着沈砚舟出门买菜, 回了家鞋一甩, 整个人就像无尾熊一样挂在沈砚舟身上, 不肯下来。
好不容易下来了,沈砚舟刚系好围裙准备做饭, 俞盼就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 脸贴在他的背上。
“盼盼,哥要炒菜了,油溅起来小心烫着。”沈砚舟拍了拍腰间的手, 提醒道。
“我不怕。”俞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臂收得更紧了。
沈砚舟拿他没办法,只能放轻动作, 由着他去。
可以说,只要是在这个家里,两人几乎就是连体状态,俞盼的脚难得有沾地的时候。
洗澡要沈砚舟帮忙洗,擦头发要沈砚舟拿着毛巾帮他擦,就连睡衣扣子,也是理直气壮撒着娇说扣不好,让沈砚舟给他扣。
沈砚舟有时需要在书房打着电话处理青屿那边的工作,俞盼就趴在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专注工作的沈砚舟。
沈砚舟正听着电话,察觉到了,他对电话那头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朝俞盼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俞盼眼睛一弯,立马爬起来,跨坐上沈砚舟的大腿,熟练地调整姿势,枕着沈砚舟的肩膀,一边听他讲电话,一边用手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沈砚舟一般是边听着电话,边抓住俞盼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但要是被撩拨得狠了,便会在挂断电话后和俞盼接一个漫长的湿吻。
情到浓时,也会顺其自然做些手工。
连着几天下来,俞盼只觉得手腕酸软,但他依旧乐此不疲,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沈砚舟身上。
每天放了学回到家,第一件事也还是拥抱,湿吻,对这时候的他们来说,上学分开的那几小时都是折磨。
沈砚舟离开的日期越来越近,俞盼也开始积极帮沈砚舟整理行李,把自己爱吃的糖,翻看了无数遍仍觉得有趣的书,还有自己珍藏的小玩意儿都小心塞到行李箱的边边角角。
他就是想让这些东西代替自己陪着沈砚舟。
沈砚舟临行前的最后一天晚上,俞盼窝在沈砚舟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住他。
“哥,”黑暗中,俞盼小声开口,带着点鼻音,“青屿……是什么样的?你给我讲讲吧。”
沈砚舟慢慢说着那片土地,哪里会起高楼,哪里会修大道,哪里又规划了美丽的公园。
“等我们盼盼考上大学,那边应该也好很多了,到时候哥带你去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