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这个心眼很多的人铁了心想吸树上的咪,而这一次咪无处可逃!
第57章 下来
浪声舒缓,风也随之温柔下来。
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马脚早已露了个彻底的颜铃瞳孔一缩,向下看去。
周观熄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星空璀璨,淡粉色的香蓉花瓣于风中旋落,树上与树下的人视线相接。
颜铃呼吸一滞,欲盖弥彰的话脱口而出却没了逻辑:“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棵香蓉树,我平日就爱坐在这里看海,你凭什么管我?”
周观熄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步,重新走到树下。
“下来。”他张开了双臂。
颜铃眼睫轻颤,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树干——身体的本能与往昔的记忆在共同驱使他扑进此刻向自己敞开的怀抱,毕竟他再清楚不过,只要愿意跳下去,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稳稳接住他。
视线落在周观熄脖颈处血迹斑驳的绷带上,颜铃顿了顿,将脸别开。最终,他单手撑着树干,轻盈地跳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周观熄伸在半空的手,落地时几乎无声,像一只灵巧敏捷的小兽,姿态潇洒又利落。
——可惜今晚的海风并不给他太多面子。刚一落地,劲风迎面袭来。香蓉花瓣如雪般骤然飘落,而脚下的沙滩绵软,让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摇晃了两下。
面前的男人像是再度轻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的后腰被稳稳托住,距离在顷刻间被拉近,身体被熟悉的气息与温暖包裹,颜铃晃神了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当即缩了下身体,后退两步,迅速逃离那虚虚的、转瞬即逝的拥抱。
“……阿姐叫我给你的草药。”
他的气息未定,当即将手中的草药僵硬地举起,隔开两人的距离:“你爱用不用。”
他始终没有去看周观熄的眼睛。
几秒钟后,掌心的草药被人抽走。与此同时,手腕也被一只大手扣住。那掌心温度灼得颜铃一缩,他难以置信地抬眼,后退着想要挣脱桎梏。
周观熄不留丝毫余地,顺势步步逼近,直至颜铃的后腰抵上香蓉树干,退无可退。
“……放开。”二人的呼吸被囿在方寸之间,颜铃咬紧牙根,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我有很多事要忙,我……”
“我知道。”周观熄的手上力道丝毫未松,语气依旧平静,“忙着和罗叔家的阿樱吃晚饭,对吧?”
颜铃一时僵住:“你怎么知道——”
是阿姐说的吗?他不知道,心绪早已乱作一团,连反驳都变得迟钝,只得仓皇地低下头,试图甩开那只钳制自己的大手。
“徐容抽血的决定,不是我下的。”
他听见周观熄说:“但让她在种种压力之下,最终走到那一步,我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很多事,我都没能做到最好。”
颜铃停下了挣扎。
他的视线落在脚边被碾得柔软发蔫的花瓣上,许久后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
先前在实验室里配合研究时,周观熄曾多次强调“这是他的血,不是解药”——有些事情,只要冷静下来,颜铃是能分辨清楚的。
可那些与谎言纠缠不清的所谓真心,却始终令他难以厘清,也分不真切了。
“可是周观熄,你眼中的我,一定很有意思吧?”
他的尾音轻得近乎微不可闻,“那时候因为九馥糕跟你吵架,可那糕点却是送给另一个身份的你;求着你帮忙写信,可信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手里。”
“你就这么冷眼旁观,看着我像个笑话般上窜下跳,忙前忙后。”
颜铃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么多次机会摆在面前,你就没有一次,想过和我讲一句实话吗?”
月光如朦胧的薄纱,渡在他挺秀的鼻梁上。远处的浪声在这一刹那的寂静之中,分外清晰。
“想过,很多次。”
良久,周观熄缓缓开口:“但同时我也知道,说出真相会让你难过,道出事实也会失去一切信任。”
“更因为我知道,如果以真面目相见……我们根本就不会有开始。”他说。
这确实是一个死循环——初到岛外的颜铃,对素未谋面的大老板怀着本能的防备与敌意。如果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表明身份,或许他们根本不会走到现在。
颜铃茫茫地看着他:“所以你打算一直演下去,是吗?”
周观熄沉默不语。
颜铃点了点头,低声喃喃:“你并不是因为欺骗我而后悔。你只是在为自己没能演得天衣无缝,而感到遗憾罢了。”
周观熄没有再开口——真相本就伤人,此刻,他不愿再用谎言去粉饰,只能用缄默给出答案。
许久,颜铃点了点头,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了面前人的手。
这一甩的力度不轻,似乎牵动了对方肩上的伤口。周观熄虽未出声,脸色却蓦然白了几分,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墨,静静望着他的脸。
颜铃的心口阵阵发紧,干脆错开视线,轻声道:“你当初对我的好,有几分是发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因为‘我要想办法获得他的信任,让他留下配合研究’的需要呢?”
“你自己分得清吗?反正我分不清。我也很想再相信你一次,真的很想……但我现在做不到。”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低下头,近乎是央求般地无助道:“涡斑病的解药已经找到了,你不需要再演下去了,回到你的世界,继续你原本的生活吧, 好不好?”
说着说着,鼻腔一酸,眼眶发烫。他睁大眼,慌忙将脸低下,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让这个人看见自己流泪了。
毫不犹豫地转身,步伐凌乱地跑开,风声呼啸着从耳畔掠过——
“我分得清。”身后的人说。
颜铃脚步一顿。
“也会让你看清的。”他听到周观熄这样说。
浪声依旧,月光皎洁,银铃轻响。他没有回头,只是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树林深处跑去。
乐沛岛的情花节如期将至。
小岛上的生活素来恬适安然,族人们便总爱在这份静好中寻些乐趣。
一年一度的情花节,是男女老少互赠亲手编织的花环的日子——有人借此含蓄传达绵长情意,也有人只为表达纯粹的友好与敬意。无论如何,都是个热闹而美好的日子。
往年情花节,颜铃总是收花环的大户,今年又多了一个“归岛英雄”的名头。于是节日虽在明日才开始,但在今天清早,便已有不少姑娘与孩子提着花篮驻足到他家门前,若有若无地探头张望,互相推搡着,低声笑着,又嬉闹着散去。
颜芙采了花回来,先在家门口硬着头皮打发走几个年轻孩子,才穿过那熏人的花粉香气,连打几个喷嚏进了屋:“……你这臭小子,真是该死的受欢迎。”
当事人背对着她坐在藤椅上,对屋外的热闹浑然无觉,低着头,不知在忙什么。
颜芙定睛一看,只见他正用小杵在臼中细细捣着药泥状的东西,手边放着几只她没见过的瓶子,瓶身上的镶嵌纹理与工艺……似乎是只有族中长老才会使用的。
“忙什么呢?”颜芙好奇地问。
“……随便调些香粉。”颜铃手指微顿,答得不露痕迹。
颜芙没多想,侧脸又打了个喷嚏,将花篮放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花环交给你了。喏,款式和对应的赠送人都写在上面了,别编错。”
颜芙对花粉向来不耐,这么多年来,颜铃早已习惯充当她制作花环的助手。
他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默了良久:“八个花环?——阿姐,你不如去海里捕鱼吧。我看你比罗叔还擅长撒网。”
颜芙呵呵一笑:“彼此彼此吧。总比有人门外围着小姑娘们不说,海滩上还留个情债来的强……”
“……”颜铃深吸一口气,刷地一下站起了身,拎着花篮向门外走去:“我去外面编。”
坐在台阶上,他展开颜芙备注好的纸条:常见的花卉,可编成大小统一的花环,赠予好友;而那些颜色鲜亮、较为少见的新品种,则被选来赠给容貌体态出众的青年,这些才是颜芙真正的潜在心动对象。
因此,岛上的年轻男孩之间,自然也存在暗自较量,看谁今年收到的花环更大、更新鲜、更用心。只是今年,颜铃没有心思去接受别人的心意,也没有余力给出任何回应了。
他按照颜芙的指示,机械地将花朵分类,埋头编织起来。
天色渐沉,乌云低垂,远处隐约传来雷声。颜铃仰起脸,怔了一下,雨点已淅淅沥沥沿着屋檐细珠般地坠下。
他无端地有些心神不宁,抬眼望去,便见三胞胎抱着脑袋,一边尖叫,一边在雨中飞奔而来。
颜铃一愣,连忙招呼她们到屋檐下,先避一避雨。
眼前三个小东西淋成了落汤小鸡崽,冻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颜铃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拿了干燥的毛巾。
可再出来时,却见三个小姑娘缩在屋檐下,脑袋挤在一起,唇前同时鼓着三个巨大的泡泡——红的、黄的、蓝的,淡淡的水果香气氤氲在潮湿的雨气中。
颜铃怔住。他认得那是什么,曾在超市中见过。
“你们的泡泡糖,哪里来的?”颜铃问。
“啪”的一声,阿沐嘴边那颗巨大的果味泡泡炸裂,糊了满嘴。
她眼神游移,慢吞吞地用舌尖把泡泡糖卷回口中:“就……就海边的白衣姐姐们给的,之前我们约定好了……”
颜铃原本并未多想,但她嗫嚅得太明显,于是一字一字、面色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哪里来的?”
“大、大、大老板给的。”阿沐吓得叽里咕噜,差点把口中的糖吞到肚里,“我们昨天偷偷去看了他一眼,然后,然后——”
她话音未落,后方雷声轰然炸响,原本连绵的小雨,不知何时已成了气势汹汹的暴雨。
又是“啪”的一声,阿澈嘴边的泡泡也跟着破了。
“他问我们,怎么才能哄你开心。”阿澈一边咬着糖,一遍轻声补充,“我们把森林里那些罕见花卉的分布图画给了他。说明天就是情花节,用最罕见独特的花编一个最大、最好看的花环送给你……说不定你就会高兴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在阴云压顶的天色下,站在雨幕之前的颜铃,脸色却在顷刻间失了血色。
“森林?”他轻声问。
“对啊。”阿沐理所当然地点头,“最好看最稀罕的花,不都长在林子里隐蔽的树下和洞穴旁,怎么了?”
颜铃喃喃道:“……缚骨藤。”
“对哦,这两天我们在林子里,还看到地上多了好多缚骨藤,绊了我好几跤,也不知道是谁布的,可能是拿来捕猎的吧。”
阿沐庆幸地挠挠头,松了口气:“好在我们——”
好在她们天生拥有神明恩赐的能力,只需手指轻触,那些具有致幻与束缚作用的藤蔓便会自动松脱,毫发无伤。
但也正是这一瞬间,三胞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瞬间僵住,哆哆嗦嗦地交换眼神,齐齐抬头望向颜铃的脸。
如果是在这样的雨天,一个没有任何与植物交互的能力,胸口和掌心还破着洞的普通人,走进了那片布满缚骨藤的森林——
“啪”,阿露口中最后一个泡泡应声碎裂。
她霍然站起身,语无伦次地喊道:“阿铃哥哥,你、你不拿一把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