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吃饭似乎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有异。这样也好,省了他的精力。
吃完饭,两人折返,到了巷口,林岳冷不丁开口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顾筠闻言,心想:终于来了。
顾筠刚才去找林岳,站在转角口,那片建筑一侧,确实听到了林岳和那个当铺伙计的对话。
虽然听到得并不完全,只有后面的一部分,但他也据此推断出了事情全貌。
顾筠长长吐了口气,道:“我不是惹事的人,但有些人心眼子小,因为一些明明很正常的小事,记恨于我,也挺正常。”
林岳道:“所以你和那个当铺伙计认识?”
顾筠点头:“认识。”
他将自己去那个当铺抵押衣物,最后因为价格不合理,没有抵押的事迹,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告知了对方。
林岳闻言,露出惊讶之色。“你的算术能力竟这样的好?”
顾筠道:“家中经商,对算术比较看中,我也就会上一些而已,算不得多好。”顾筠先前对林岳说,自己是商户之女,而他是私塾先生的小儿子。
林岳道:“已然胜过大部分人,你若去做当铺伙计,可以比那人做的更好。”
顾筠也是一个愿意听夸奖的人,闻言,展开笑容,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竟然会这样小心眼,因为我不跟他做……额,这个买卖,他就毁坏我的名声。幸亏你选择相信我。”
他不会说交易两个字,额了一会,用买卖替代了交易。
林岳道:“我是夫君,自然相信你。”
此时此刻,顾筠算是彻底心安了。
自从听到当铺伙计诋毁的话,他心里便不太安稳。
林岳没有记忆,从他之前仔仔细细询问自己一些事情,便知此人很是谨慎多疑,不论对方信上赵水来诋毁的话几分,只要因此生出一些不利于他的联想,都够他喝上一壶。
幸好对方半点不信。
想来也不会相信一点,当铺伙计的话过分离谱,但凡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不过对方真是恶毒,竟然选择这种方式对付一个“小娘子”,但凡林岳脑子不好使点,他就要被逼上绝路,除非他自爆真实身份自证清白。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岳要接着上工去了。他立在树影底下,风声同他的声音,一并穿到顾筠耳旁。
“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不要自己涉险。”
顾筠一口应下,等到对方从树影底下走向阳光底下,浑身都沐上一层光芒,他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像是在告诫他不要因为收不抵支的事情,暗中行动。
难道他有了其它赚钱办法?或许是怕他因此乱走,碰上当铺伙计。
这倒是个问题,顾筠想了想,决定充当王八,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至于报复对方?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现在朝不保夕,怎么可能有能力报复对方?
林岳已经教训了对方一顿,那就当自己教训了对方一顿。
顾筠很是能够开解自己,更憋屈的事情都受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希望这个当铺伙计不要人不当,当打不死的某省著名生物,再跑出来恶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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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样希望的,但是赵水来偏偏不爱当人,就爱当打不死的某省著名生物。
他去了医馆,让大夫看自己的肩膀。
大夫看着他肩膀上的手指印,吸了口气,只见那手指印下头的皮肤已经变得青黑了。
“这谁做的?也是冯牢头?手劲真大,幸亏没有伤到骨头。
“之前冯牢头的邻居因为冯牢头老是占他便宜,跟他争执起来,差点被冯牢头打死,那惨劲,不必多说。
“他也不想想冯牢头以前做什么的,那人以前就是个地痞流氓头儿,家人交钱,给他在县城衙门谋了个狱卒差使。
“这冯牢头后又与黄师爷交好,不过一年,就从狱卒升为了牢头,手底管着好些人了!
“这么大的来头,他也敢去得罪,占些便宜就占些便宜,哪有命重要?
“你要是也惹上了冯牢头,我好心劝你,不要同冯牢头硬刚,买些好酒好肉好烟,再两匹好布并些果脯点心,登门道歉,这事也就了了……”
大夫絮絮叨叨说着。
赵水来拧着眉头,听进耳朵里的也只有冯牢头来头大,差点打死得罪他的邻居。
这可真是妙啊!
赵水来仰头笑出了声,惹得大夫手抖了一下,药没上好。
赵水来察觉这事,表情立刻变了,恶狠狠看他:“你没长眼睛啊!”说罢,拿过药膏,抠出一大坨,自往自己伤口摸去。
大夫心疼得直跺脚:“哎呀,这可是我好难得配出的活血化瘀好药膏,你竟这样糟蹋!你交那点药钱哪里够……”
“呸!”赵水来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心太黑了,还想坑钱,怎么不早点死了!”
大夫指着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两眼一翻,朝后倒去。
医馆里的学徒惊呼出声,跑来扶人,赵水来一看闯祸,立刻就跑了,一气跑回家。
他的娘子带着孩子在一方狭窄的天地做着绣品,见他慌里慌张跑了回来,连忙放下绣品,迎了上去。
“你不是在做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他娘子问道。
赵水来正是心慌意乱,一把推开他娘子,咬着指甲,在院子里打转。
妇人见状,本来心不乱,现在也乱了。她一把抓住了赵水来的手,道:“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总有解决法子。”
“解决法子!什么解决法子!”赵水来再度推开妇人,一旁的小孩见状哭了起来,他听得烦躁地很,上去踹上一脚,呵斥道:“哭哭哭!哭什么哭!”
妇人连忙抱走小孩,躲在房间里轻声安抚。
赵水来在家里转了许久,又灌了两壶热汤,总算敢出门去打听那大夫的情况。得知对方没死,他不必蹲大牢,判刑,总算放下心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真是太好了……”他呢喃道。
妇人这时哄好了小孩,又来看他,见他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深觉事态严重,就要出门寻娘家人帮忙。赵水来拦住了她,吹着口哨,站了起来,道:“没事儿,大惊小怪。”
妇人狐疑地看他:“当真?”
赵水来从鼻孔里面发出不屑的冷笑,道:“有事也跟你没得说,你一个妇人,懂什么?”他说着,朝正房走去,在正房一阵翻腾,卷起两匹好布,两贯铜钱,一壶好酒,就往家门外去。
妇人脸色很是难看,跟在他后面欲言又止,在他踏出家门的瞬间,还是没能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是干什么去?”
心头大患没了,赵水来现在心情好极了,他掐了掐妇人的手掌,道:“你夫君我出去办个大事,事成了,就能收入一大笔钱,到时候吃香喝辣,给咱们儿子也打个铜元宝戴戴。”
妇人:“夫君,这是什么大事……”
“自个在家等着!”赵水来抬腿就走。
妇人看着他过分兴奋的背影,总是放心不下,捏着手指,扭头带着孩子,去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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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赵水来提着东西,七拐八折,就来到了冯牢头。冯牢头家住衙门附近,那个院子虽然不算大,却修得漂漂亮亮。
他敲了门,冯牢头的小妾放下手里的扫帚,开了大门,上下一打量他,就知他是来求冯牢头办些事情的。
她笑得很是客气,把人带了进去,又去叫了冯夫人,自己连忙避至一边。
冯夫人面上有着烧伤,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头盘起来的头发里面有着几缕白发,她命身边婆子奉茶,示意赵水来坐下,就问他想要求冯牢头办些什么事情。
赵水来连忙把礼递了上去,道:“冯夫人,小的心里有数,这点礼自然不敢托冯牢头办些为难的事情。我是想请冯牢头帮忙收拾个人,也不要打死他,就叫他躺上一年半载就成。”
冯夫人一听,这倒简单,但她也没有满口应下来,叫婆子接下礼,好声好气把赵水来送走了,说冯牢头回来了,就转告他。
如果他答应,就约个地方好好谈谈。
赵水来自然说是,等出了冯家大门,就是一声低骂。
好个厉害的娘们,礼收了,光说答应怎么样,不答应怎么样,却是提也不提,怕是不打算退礼了。
赵水来心疼得紧,就势蹲在不远处的娼妓家里,等着冯牢头。
不多时,他瞧见冯牢头下了衙门,正搂着女人焦心,冯家那边的下人送来好消息了。
“赵公子,我们老爷请你去林华楼谈事。”
赵水来喜道:“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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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林岳下工了。
忙碌一天,他出了一身的汗。
顾筠觉得异常呛鼻,也不去拉对方袖子了,就缀在对方后面。
两人去吃了晚饭,就按顾筠之前安排的那样。
吃过之后,他们手头有两个饼,一个糖饼子,一个高粱面饼。
糖饼子巴掌大小,豆面的皮儿,里面有着糖芯子。
顾筠把糖饼子扳成均匀的两半,里面的糖就露了出来,红的,与现代的糖相比,这糖不算甜,里面还混了点其它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第12章
顾筠已经好久没有吃到糖了,他把其中一半递给林岳,自己小心翼翼拿着糖饼子,低头去咬,同时对林岳说道:
“我们每日最少花销十四文,你一天收入十二文……我的衣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赎回,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按照现在的状况,一旦你没了这份活,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你想好之后做什么活了吗?其实我还是觉得,我每天吃一顿就够了……”
顾筠想了一下午,还是决定有问题就同林岳说,一起商量对策。
话音未落,前方拐角处走出三个人,挡在他们前面。
顾筠还没反应过来,林岳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跩到自己身后。
顾筠踉跄两步,手上的糖饼子“啪嗒——”一下飞了出去,正好砸到正中一个人的前方。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