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没有想到会迎来这么一句话,他错愕地看着对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女人。”朝恹重复了一句。
顾筠喉间很是艰涩,他盯着对方看了半天,道:“那您之前和今晚是在做什么?”
朝恹笑出了声,抵着他的耳朵,嘴唇蹭了蹭,在他耳朵上面蹭出一片亮晶晶的水色。“同你亲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沙哑,“我知道你是男的,很早就知道了。”
第110章
顾筠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他想说话,嗓子眼似乎被什么粘腻的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
难怪……他想,难怪……
对方对他的违和之处,视而不见。
房间里面格外静谧 ,顾筠失神,缓上好久,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醒眼前一切:“很早是什么时候?”
朝恹回道:“尚未回东宫时。”
胸口跟着烫了起来,他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这里,指腹刮过朱红,胡乱作为。
顾筠忍不住溢出破碎的声音,他咬住了下唇,急急地抓住对方的手,往外扯去,一套动作,犹显惊慌失措。
对方的手反将他的手握住了。
细软的中衣灌进风似的,鼓起一个包来,他的手指关节,被细细地揉搓,奇异的感觉快速漫了上来。
顾筠扭头朝对方看去,对方此刻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喘气。
对方的眼睛很黑很亮,兽类一般。
“准确来说,我在喜欢你之前,不仅不喜欢女人,我连男人也不喜欢。”他轻轻亲了一下顾筠的耳朵,“小骗子,你必须要对我动心,否则我就要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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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
深夜,白日方才扫去的雪,不过两三个时辰,又累出一层来。
人行走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一行宫人提着灯笼,手中提着食盒,井然有序,朝着提着飞来霞三字的阁楼走去。
此刻,阁楼里面,歌舞皆无,几张桌子相对而放,几人盘坐,正在饮酒。他们正是皇帝的另外几个儿子,朝耀亦在其间,他靠着扶椅,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三皇子朝庆,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一只手臂搭在朝耀肩上,慢条斯理道:“今晚你太沉闷了。”他放低了声音,“六弟死了,你不该高兴才是吗?他成日与你过不去。”
朝耀烦躁不已,他一把推开对方,道:“我是不喜欢对方,但我并没有想要对方死。”
朝庆笑着哦了一声,道:“是吗?”
朝耀将酒壶“哐当”一下摔到桌上,道:“这样听起来,三哥你倒是很想让六哥死。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你做的?”
朝庆笑道:“六弟出事前,你与六哥吵过,吵得几乎要打起来。”
朝耀道:“你是想说,我因为那次争执对六哥起了怨怼之心,趁他对我没有防备,对他下了手。你这也太好笑了。怎么?今日,我与你起了争执,明日你出事了,也是我做的吗?!”
朝庆道:“八弟,你太激动了,冷静一点。”
朝耀道:“明明是你故意激我,现在反倒是我不对了。老狐狸。”甩袖而去,正好撞上一个提着食盒的宫人。宫人向后跌去,食盒落地,里面的醒酒汤洒了一地,其中一点泼到朝耀脚背。
朝耀的脸色难看起来,但他没有心情追究宫人的职责,转身就走。
朝庆坐到他原本坐的位置,噙了一口酒水,看着朝耀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对其他人道:“你们看来,像不像是他干的?”
有人笑道:“是不是他干得重要吗?反正与咱们无关,静观其变,指不定能捡到点什么。”
……
朝耀回到住所,一路的寒风吹得他有些发抖,挥开迎来的宫女。
他让贴身太监给他拿上一件常服,三下五除二换上,带上一盒色泽明亮,表面光滑的上品灵芝,避开东苑诸人,偷偷出了东苑,来到燕王府。
不等下人通报,他进了府。
燕王已经睡下,被他这么一拱,不得不起来。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他接过妾室递来的茶水,喝上一口,醒了脑子,去见朝耀。
“有事?”燕王按压眉心,沉着性子问道。
朝耀道:“听闻伯母病得很严重,特来探望。”说着,命人把礼盒捧上。
燕王命人接过,道:“她已经睡下了,你来得不是时候。”他淡淡地看着他,“说吧,因为什么事情。”
这个时间,他可不信对方是来探望王妃的。对方已经解了禁足令,正常探望,应是白日。
朝耀挥退四下的人,喝了一杯茶,舔动嘴唇,舌头舔到裂处,脸色一变,不再舔了。他看看燕王,道:“伯父,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您。我……”
燕王一双眼睛阴鸷如鹰目,他紧紧盯着朝耀,打断了朝耀的话:“朝颂是你杀的?”
朝耀豁然发怒,声音提高了一倍,道:“我没杀他!”
“说你想要请教我的事情吧。”燕王握紧扶手的手松开,浑身戾气收尽,靠到椅背上面。
朝耀气势陡然弱了下来,燕王方才放下的心霎时就提了起来,只听朝耀补充道:“我没想杀他,只是想给他一些教训,谁料他竟然从马上摔下来,把自己摔死了。”
燕王眼前顿时一黑,他指着朝耀,嘴唇抖动半天,竟说不出一个字来。怎么有比王妃,有比小叔子还要蠢的人?一旁的贴身随从连忙从怀里摸出护心丹,喂他吃了一枚,他才缓过劲来。
“伯父。”朝耀站了起来,朝这边走来,“你怎么了?”
燕王咬着牙道:“给我站着,别动!”
朝耀顿住脚步。
燕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留尾巴吧?”
朝耀道:“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没有。燕王道:“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做的?从头到尾说一遍。”
朝耀道:“我与朝颂吵完那日,越想越气,于是派人给朝颂的马喂了砒霜。这大冬天的,他没事就爱骑他那宝马跑圈。
“由于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去骑,所以我下砒霜时,命人给砒霜裹了一层猪油脂,听说这样马吃下去,毒素发作得慢些。
”如果朝颂刚好在毒素发作时骑马,马痛得发疯,能叫他摔个结结实实。如果对方没有赶上时候,那也无碍,反正对方爱马是损失定了。
“谁知对方那么倒霉,丢了性命。
“我听说这事后,给了下药人重金,封了他们的嘴。至于马场那边,他们没有看到是谁下得药。”
燕王问:“砒霜?”
朝耀道:“我出宫时,托人买的,遮住了脸,委托人不知我的身份。”
燕王放心了一些,道:“你这段时间安分一些,不要到处跑,特别不要到我这里来,我还被孟旐盯着。陛下没有找到凶手,马场那边的人受了罪后,这事就能平息下来了。”
朝耀应下。
燕王道:“你想请教我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情?”他紧接着问,“没有其他事情了吧?”
朝耀对上他严厉的目光,心上一颤,说没有了。
燕王把他送走了,雪夜极深,很快将他的背影淹没。
整个下半夜,燕王再无睡意,他想着朝耀,总是不放心。
第二天,天方才蒙蒙亮,他便起身了,去见皇帝。
一为打听皇帝查朝颂之死查到什么地步了,二为提醒皇帝,刑部旧案查得差不多就行了,不应接着闹大了。
而今京城许多人惴惴不安,好些人找上他,让他劝着皇帝,就此收手。之前他没有去劝皇帝是因为时机未到,现在是时候了。
主要是他怕再查下去,朝恹会把朝耀给查出来。朝耀的人毕竟也犯了案。
朝耀这副不着三四的模样,让他怀疑对方在他再三叮嘱过后,依然没有收拾好自己的残局。
若非孟旐这个家伙,死盯着他不放,非要揪出他派人替换死囚的证据,他就能在补好自己的遗落点后,亲自看着朝耀收拾他的残局。
他自从决定扶持朝耀,就与朝耀是同一根稻草的蚱蜢,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不过,从对方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得在另外的皇子身上压上些注了。他是想要掌控对方,但没想要对方把他拉下水去。
燕王没能见到皇帝,黄大监让他等等,说皇帝正在询问太子和八皇子一些事情。
燕王心里嚯地升起不好之意。
此时,暖烘烘的书房,皇帝正以犀利的目光,打量朝恹和朝耀。
打量片刻,他道:“兽医看过马了,说是马被下了砒霜,说罢,你们两个,谁做的?”
朝耀跪了下来,道:“我与六哥虽有些许不和,甚至在出事前些日子,还有争吵,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我怎么也不至于对对方下此毒手。还请阿爹明查!”
朝恹随后跪了下来,道:“阿爹,我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怎么会有空去害六哥?再说,我与六哥素来没有恩怨。还请阿爹明查!”
皇帝扫了一眼朝恹眼底的青黑,道:“我听说你和你八哥在你六哥出事之前,闹了矛盾。”
朝恹显得惊愕,似乎在想陛下怎么知道这事,但他很快镇定,从实交代,道:
“确实闹了矛盾。八哥想要从我手里分赈寒之事,但这事是我全权负责,他从未经手过,我担心他办砸了,自己担责,所以拒绝了。我们为此争执了起来。”
说罢,朝恹抿了抿唇,道:“八哥之事应该告知父皇,再行抉择。儿臣知错。”
皇帝点点头,道:“下次别再犯了。”
朝恹应是。
皇帝将目光投向朝耀,道:“我还以为子钰因为赈寒之事,记恨于你,为了报复你,转头对付你六哥,用来陷害你。现在看来并不是。”
朝耀瞪大眼睛,道:“父皇,朝子钰没害六哥,儿臣也没有害六哥啊!儿臣冤枉啊!”
皇帝哦了一声,随即显出忧愁之感,道:“不是你,也不是你,那是谁呢?”
朝恹道:“或许是有人想要挑起我们父子矛盾。”
几乎是同一时间,朝耀道:“指不定是其他人想要陷害儿臣!”
朝恹和皇帝看向了他。
朝耀恨恨看了一眼朝恹,对着皇帝,道:“太子说得极是,我也有这个想法。”
皇帝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命人端来两坛酒,道:“喝了这些酒,你们就下去吧。”
朝恹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