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对方白天说,晚上还要算账。
顾筠不吭声了。
林岳嗤了一声,坐回书桌,接着写他的课业。
顾筠见他不再追究,安心了,一面后悔之前意气用事,一面脱了湿漉漉的衣服,接着洗澡。
洗罢,他大着胆子,让对方把他另外一件新买的中衣给他,预备换上的衣服湿了,没法穿了。
林岳应了一声,起身去拿衣服。
顾筠等着,没有等到,反而听到一声巨大响声,响声过后,一片纷杂脚步,他听到物体相撞的声音。
第36章
顾筠立刻警觉起来,他胡乱套上之前穿的外衣,掀开竹帘,朝外看去。
只见房门被撞开了,几个穿着麻布衣,蒙着脑袋与脸的人,手中或捏着砍柴刀,或握着木棍,正与林岳缠斗。
林岳看起来有些落于下风,他的后脑勺被木棍砸了一下,鲜血直流。
顾筠脑袋嗡一下炸开,来不及多想,立刻抄起洗脸架子下的菜刀就要上去帮忙。
林岳道:“出去!”
顾筠愣住。
林岳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其中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出去!”顾筠注意到他的口型,那口型在说,不要在此成为他的软肋,记得把门锁上。
顾筠一咬牙,趁着他们缠斗,朝外跑去。有人想拦他,他挥舞菜刀,将其逼退。
顾筠蹿了出去,然后“砰”一声,关住了房门,紧接着,拿起锁,关上门。
院里的人,这时全都被吵醒了,纷纷凑了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顾筠道:“有人想杀我们!”
大家一听,全都呆愣住了。
房主还算淡定,先让人去找甲正来帮忙,而后去看自己的狗,发现狗被毒死了,骂骂咧咧要这些行凶者赔钱。
顾筠一心一意担忧着林岳,正在此刻,房内没有动静了,顾筠正要跑去窗户观望,门内传来敲击声。
“开门。”林岳的声音响起。
顾筠道:“你王八蛋?”
林岳道:“别逼我收拾你。”
顾筠心道:看来对方没有被行凶者胁迫。他连忙打开了门,连对方武力值过高一事,都不曾想过。
林岳带着一身血腥味走了出来,头发凌乱,衣服也有些凌乱,随手丢了手中血淋淋的砍刀。
他接过顾筠递来的手帕,叠好,按住后脑勺伤口上头。那伤口现在还在流血,不过出血量很小。
——手帕是成衣老板送的。
他看向房主,询问房主,帮叫了甲正没有。
房主哪里见过这等剽悍之人,心中悚然,稳了稳神,他道:“叫了叫了。”
林岳道谢。
房主指指房屋里头横七竖八,身体正在淌血的几个行凶者,脸色灰败,道:“都死了?”
“没有。”林岳回答。
房主长松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的房子要成凶宅了。
林岳向房主保证,会将房子恢复如初,也会赔偿狗钱,得到房主的谅解过后,他对大家道:
“惊扰大家,实在抱歉,过些日子,请大家吃酒,大家且先回去休息,现在没事了。如果有损坏的东西,告知我的娘子,我们会如约赔偿。”
大家连道:“没事就好。”回去休息了。
此时,里长来了。
房主看着甲正带着人手,把横在地上,昏的昏,重伤的重伤的几个行凶者抬出院子,抬向衙门,这才回去休息。
甲正知道林岳的身份不一般,办事格外积极。
顾筠一直没有同林岳说话的机会,里长走后,他才有了机会。
此刻,他已经把房屋里头的血液擦干净了。
从房内拿出最后一条手帕,叠好,交到林岳手里。原先的手帕已经被血浸透。
“我去给你请大夫,你捂好伤口,去房内等我。”
林岳说好,替换了原来的手帕。
顾筠朝外跑去,方才跑到门口,
听得“砰——”一声,回头看去,林岳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天命,抚御寰宇,夙夜祗栗,惟宗社之安、国本之固,不敢须臾忘。比者储贰未立,中外遑遑,思得元良以系天下之心。】
【皇九子朝恹,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孝友根于性成,仁德协于舆望。事朕则晨昏问膳,克尽子职;临民则宽仁有度,屡彰善政。文武臣工,咸称其贤;黎庶黔首,胥颂其惠。此诚天眷宗社,畀以栋梁之材也。】
【今稽古制,载循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金册宝印,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
【尔其祗承丕基,恪守储贰之职:……】
【……】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安庆三十年 四月十六日】
一道不男不女的尖锐声音回荡在四周。
浑浑噩噩之间,林岳感觉头痛欲裂。
他发觉自己跪在坚硬无比的金砖上面,勉强抬起脑袋,看到黑色皂皮靴,靴筒上绣金线云纹,再往上,浅红色,绣象征地载万物的四章纹的下裳,映入眼帘。
林岳来不及接着往上看,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让他迷失了方向。
踩空的失重感,时不时向他袭来。冥冥之中,他认为四下有着可以稳住身体的存在。
于是,凭借直觉,朝四周摸寻。
随着他的动作,失重感来的越发猛烈,次数越发频繁。试错许久,他抓到了那个存在。
“嘶——”
顾筠抱着书,趴在床边,睡得模模糊糊,忽然就被对方用力捏住肩膀。
疼痛乍起,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正要开口说对方,发觉对方没有醒,蹙着眉头,满头是汗的在床上挣扎,他又将不太友好的话吞回腹中。
他放下书,伸手提起放在地上的水壶,倒上半杯温热的开水,捏开对方嘴巴,喂上一些。
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丢入冷水里头浸湿,擦去对方脸上的冷汗,再放冷水里,搓好拧干,抖开叠起,搭在对方额头。
“睡吧,赶紧睡吧。”
顾筠轻声说道,学着自己生病时,妈妈的做法,轻轻拍着对方。
不知是喂下去的水起了作用,还是搭在额上帕子起了作用,亦或者是妈妈的做法起了作用。总之,片刻过后,对方不再挣扎,紧绷的身体放松,垂下了手。
顾筠舒了一口气,面露愁意,看着林岳。
大夫来看过了,正是之前给他看病的大夫。
对方告诉他,林岳没有被木棒伤到头骨,他只是受了皮肉伤,然而对方为何昏倒,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告诉他,对方肯定能醒,没有伤到脑子。
这位大夫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再找也不能比他好,顾筠也只得相信对方。
假设林岳后面好不了,那他……那他可以养对方。
家里现在的钱足够多,可以覆盖往后几个月的开支,他只要专心学习,就能在钱用完之前,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便宜夫君。
顾筠拾起书,趴在床边,撑着下巴,翻看起来。
现在天快亮了,他熬了一夜,困得不行,看了个片刻,他的眼皮就再次黏上。
这次太困了,连书也没合上,收入怀里,便压着摊开的书,陷入梦乡。
豆油灯展中的灯油,缓缓消融。
时间滴滴答答,流过四野。
灰暗天空边缘泛起一点白,不过转眼之间,紫粉、紫金混杂的绚丽霞光,取代了白,快速向四遭扩散。万壑群山,虽走势如龙,却无力阻挡,霞光很快推近到接近京城的地区。
一行人骑着良马,马蹄踏过夯实平坦的大道,奔向京城。
京城,近来几日,阴雨绵绵。
路边的毛白杨树干粗壮,生得高大,干净利落的树枝刺喇着一片片深绿树叶。冷岑岑的细雨,轻轻敲击叶面,城间一片萧瑟之意。
一行人拿出路引,于城门口验明身份,进入京城,直去孟丞相府。
宣朝初时设立三省六部制。
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六部指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后因一件危及国之根本的事情,三省被废除,三省原本的职责交于六部及新设机构,而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与此同时,丞相制也被废除。
到了安庆年间,当今皇帝,操劳过度病倒,采纳燕王主意,重置丞相制,且丞相数目不曾设限,分治六部,辅佐帝王。
孟丞相府,数位官员排队等着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