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脚虾连连应是。
“看到古县令没事,我就放心了。古县令,听说你亲耳听到,敌寇分为两批人,一批昨晚袭击朱阳县,一批今晚袭击燕临县,可有此事?”
软脚虾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应是。
“传令张指挥使、赵千户,集合军队,即刻前往燕临县。”朝恹转身就走,孟璇二人跟了上来。
软脚虾心道:这次王珙完了。完了好!他咬牙切齿地想,谁叫他害自己到如今地步!
余光瞥见一瘸一拐的书生和管家挤进房间,怒火中烧,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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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醒来之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一侧床榻冰凉,不知对方离开多久了。
那碗药里放了什么不清楚,当时喝完不饿,现在才饿。
房屋角落里面点着一盏灯,除却那处,四下都较为昏沉。
顾筠坐起身来,看见床头凳子上面放着一套新衣。
藕荷色暗纹绸短袄 ,墨绿色漳绒比甲,月白色绸带(末端有着五彩丝绦),细褶裙,素色膝裤。
这一套比之前买的新衣质量要好许多,原先的只是普通麻布材质,这一套有绸有绒还有细布,颜色丰富,带着花纹,应是县城成衣铺里头上好的一批了。再看床下,摆了一双做工很好,鞋面绣了两朵清丽小花的翘头履,鞋里放有素色棉袜。
顾筠第一个反应是估计这一套需要多少钱,得出不少的结论,皱起眉头。
两人治伤的钱,算上这一套衣服的钱,怕是把王县令送的东西全部卖了,也还会欠上一点。
虽然在此之前他只有两套新衣,但还有一套旧衣,不至于新衣这次破了,就没得换新的衣服。
顾筠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担忧,穿好衣服,这套衣服并不难穿,看过古代服饰视频的人都会。
他起身来到洗衣盆前,想看看自己原先那套衣服丢了没有,假设没丢,洗洗补补,还能借着穿。
其实那天衣服被划破他就很心疼了,现在要丢了,他能立刻心疼死!
洗衣盆里,空空如也。
顾筠:“……”顾筠收回了之前的话,也不是丢了就不会心疼死。他来到竹篓前面,翻看自己其它衣服,都在,还好还好……不对,怎么多了两套。
顾筠怀疑自己看花眼了,闭眼,睁眼,还在。
家里现在真的没有赊账吗?
顾筠打算等到林岳回来,劝说对方退了这两套,对方听就好,不听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向对方摆着冷脸,这钱可是花在他的身上。
顾筠其实有些想不通,林岳这样有成算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他一面想着,一面盖竹篓上的竹具,准备给饥饿的肚子一个满意答复,随手开门,却吓了一跳。
房前立着两个健壮的人,目光相接,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们为何站到这里,两人已经朝他抱拳行礼,道:“夫人。”
夫人?
谁?
顾筠左右看了一圈,终于确定是自己了。
他退了回去,关上房门,平静的外表之下,心脏在胸腔里面,“砰砰砰”直跳。
夫人可是官员配偶的称呼。
目前他遇到的人,都是叫他娘子。
难道……林岳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是个官员?
再也不能动摇,对方肯定恢复了记忆。或许是在对方第一次表现古怪之时恢复的记忆,今日给他的感觉不同,应是之前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记忆完全恢复了。
倘若对方不如他猜想一般,外头这两个人从何而来,为何称呼他为夫人,林岳怎地失智一样,钱上没有规划,再早些时候,县令为何对林岳那般殷勤。
可是,不曾听到有人称呼林岳“大人”,这些日子,除了两个县令称呼林岳“贤侄”,其他人都是称呼林岳“郎君”。
顾筠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各种称呼。
不过他知道有些朝代,郎君不能用来称呼平民男性。假设如他之前猜测一般,世界是本书,作者取用某些朝代特性,添加至此,官员被称为郎君,也是合理。
然而,县令称呼一个需要他们殷勤对待的官员为贤侄,这就不对了。
古代品级低的官员即便年纪等比品级高的官员要大,也不能称呼贤侄,除非双方世交往来等。
两个县令家与林岳家世交往来等,也过分离谱,官员不可在本地任官,两个县令指不定一个家乡在南,一个家乡在东,林岳家往来如此广?指定不能。
那就只有一种合理解释,林岳虽是官员,但官职低于他们,可论家庭背景,林岳又比他们好上不少。
一个家庭背景极好的官员,恢复了记忆……为什么还不处理了他这个骗子?
顾筠绞着衣袖,烈火焚身一般,难受得很。他侧过身,左侧脸颊挨着门板,硬生生的触感,他的眼前一亮,兀然笑了起来。
这还有什么原因?
他摸向他的脸。
他长得好。
他从小就知道,一个长得好的人不会不知道自己长得好,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的待遇就与其他人不同,见到的人的目光至少会在自己脸上停留三秒。他总是因为这张脸,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林岳这种人,大约也免不得世俗。
顾筠心里清楚,其实不是大约,是一定免不得世俗。对方已经表现出来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坦白真相吗?
顾筠深深怀疑对方恢复记忆还放过自己,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女性身份的他,可以不去计较他的欺骗。
倘若坦白真相,那他……
以前不曾害怕官员,是因为隔着时间长河,现在他会害怕了,因为时间长河消失了。
他来到了这里,离得很近,对方随口的一句话都会成为大山,轰然压来。
他的身体是那样单薄,年轻得不曾见过诸多繁华……
因而他清楚的明白,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不要坦白真相,寻个机会,立即离开。
他对林岳不怎么了解。
他们相处一个月左右而已,有些人与爱人相处了一辈子,都不了解对方——有时候,他害怕林岳,对方过分强大,似乎能将他的心思彻底洞悉。
对此,顾筠不免疑心林岳得知真相,将会大发雷霆,追究他的责任。他再不想进牢里去了,那里又脏又乱又黑,与他做伴的只有犯人和老鼠。
理清头绪,稍加平复情绪,顾筠打开房门,走向厨房。
一位随从见此,恭敬说道:“夫人,晚饭不必您做,郎君在飞虹楼订了一桌席,您是想叫人送来,在这儿吃,还是做马车去酒楼里吃?”
顾筠沉默,道:“不用了。”
一桌席得多少钱?假设他向对方坦白了真相,那这些用的钱也是要还的,虽然对方不再需要他帮忙去寻家人,这么多钱,他不得把自己卖到酒楼还债。
再则,顾筠只是想借对方活下去,并不是想要借对方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距。
随从道:“夫人,那席不能退了。”
“为什么?”
随从道:“钱交了,食材已经备好了。您如果不用,那么只能白白浪费银钱。”
怎么一股林岳味?
顾筠深切怀疑这句话其实是林岳交代他的。
他没有向对方发脾气,对方说得事实,轻轻叹了口气,做好背债的打算,去了酒楼。
酒楼离得很近,订的席面,种类繁多,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配合着各类蔬菜瓜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虽然比不上记忆里头模糊不清的现代食物,但滋味也是很好,比起他做的饭菜,更是翘到天上。
顾筠光吃白面做的主食,烤得焦香的烧饼,都能吃上两大个。
大约这是他未来几十年,吃得最好的一顿。
所以顾筠没有揣着心思吃饭,更没有很快放筷,一连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他才落碗。即便如此专心致志,如此努力的干饭,还是没有吃到一半。
早些时候,他劝说两个护送他来酒楼吃晚饭的随从跟他一起吃,他们怎么也不肯,将头低下,一丝不苟道:“夫人,这不合规矩。”
再劝说下去便是为难他们了,顾筠作罢。
眼下看着剩下的菜,他是起了想要打包的心,就是在现代也没有这样浪费,但想想林岳的身份,再想想规矩二字,他硬生生把打包二字吞了下去。
由于吃的太饱,且还不到宵禁,顾筠去往河边,散步消食。
两个随从跟在后边。
夜风吹过,携着河流的水汽,有些寒冷。顾筠身体却很暖和,暖和得伤口有些瘙痒。
他打算回去了。
正在此刻,朦胧月光之下,两个人影沿着踩踏光滑的石板,奔了过来。
“什么人?!”两个随从上前,唰一下拔出了佩刀,将顾筠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暗处也出现了几个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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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县县衙。
衙役匆匆向着后宅跑去,有人比他更快,几个跃步,踏入宅中,口中大喊:“大人,一大群人包围了县衙。为首之人说,燕临县被一群寇匪盯上,现下已有贼人混进了府里。这是为了保护大人的安危!”
他跑得太急,跑进后宅之时,被浓郁血腥味一拌,扑倒在地。
慌里慌张抬起脑袋,率先进入眼里的是一片黑红血液,这片血液尽头,立着一根粗木,粗木上头一个铁钩,分别挂着两个不成人形的黑衣人。
他家大人坐在靠椅上面,反复说着办事不力,一旁站着他的一家老小,全都抖如筛糠。
随从见此情境,打了一个哆嗦。
“大人,请您拿个主意,该怎么办呢?这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王县令闻言,叹了口气,道:“主意?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怎么会?大人你神通广大……”
王县令古怪笑道:“那就能与真正的人上人对上?”
随从迷茫看他。
王县令道:“早知如此,计划就该提前。”他站起身,朝屋内走去,换上官袍,走进前衙公房,坐了下来,“请殿下进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