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看向朝恹。
朝恹道:“收了吧,我听夫人说过,这是为了感谢你对她们母子的救命之恩。”
顾筠这才收下。
古县令等人不敢耽搁太子时间,说了些讨好的话,送上本地特产,便退开了。
朝恹放下车帘,车帘落下之时,顾筠瞥见藏在人群里面看热闹,看得一脸震惊的毕老三,偷笑一声,随即再度沉闷下来。他想,这次离开,应该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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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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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速度不快,后头跟着黄将军带着的府兵。
第一日是个晴天,路途好行,夜幕降临之时,来到南陵府府城之内的驿站。
南陵府知府和同知等人早已收到消息,猜到内幕,此刻等在驿站。
双方见面,客气一番,知府打发下属出去,就王县令王珙一事请罪,哭述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察觉王珙这头豺狼,以至殿下陷入险境……哭得急了,掉出鼻涕来,他坐在了地上。
顾筠正在屏风后方,他是来找朝恹去用晚膳的,瞧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这个老头真是知府吗?怎么跟个流氓一样?他是要讹人吗?
朝恹耐心听他说完,道:“可有自举?”
知府呜呜回答:自举了。
朝恹便说,公事失错自觉举者免罪,又说自己不会怪罪他,宽慰几句。
知府露出笑容,洗了把脸,邀请朝恹去他府上做客。
朝恹推拒了知府的宴请,让南陵府大小官员回去,各司其职。
顾筠直到知府带着人离开,还没缓过神来,朝恹走到他的面前,晃了两下手,道:“发什么愣?”
顾筠看向朝恹,片刻,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无人,小心问道:“夫君,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你怎么能够应付知府大人?又从何知道自举这些?”
朝恹垂眼笑道:“知府大人?那不也是个老头?怎的应付不来?自举这些东西,从书中看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娘子,还要多多看书,否则哪日再问这样的蠢问题,真要传为笑谈。”
顾筠:“……”
你才要被传为笑谈,这个问题怎么蠢了?你懂什么?你个破太子,狗王。我这是试探!试探!
顾筠没有试探出个什么,反倒晚饭都不用吃了,他气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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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驿站住了一宿,第二天,接着赶路。
黄将军担心安危问题,分道扬镳之时,留了一支府兵,充当护卫。
第二天是个阴天,赶起路来,异常轻松,入夜,照例官道边上的驿站休息。
随后,又赶了两天路,此刻,来到京城周边州区。
不巧,州区正在下雨。
初时,雨不算大,队伍勉强还能行走,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大雨滂沱,实在不宜行走,队伍只能退后数里,找到最近的驿站,休整一天。
顾筠听说了这个消息,蔫巴一路的人,立即支棱起来。
头一天,乘坐马车,有不知什么时候买来,放进马车里头的各类书籍打发时间,倒还能过。
到了第二天,顾筠是哪里哪里不舒服,在马车里头连换数个姿势,换到朝恹都看不下去,把他抱到怀里,按头睡觉。
到了第三天,顾筠更加难熬了,甚至开始想念长途大巴,他趴在车窗上头,思考要不要跳车。
中途,他被朝恹带着,尝试过骑马,但是身上有伤,身体不能久绷,且骑久了马,双腿内侧又磨得疼,只得放弃,回到马车。
摇摇晃晃,晃晃悠悠,他的脑袋都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望京城跟望家一样,期许转瞬就到。
虽然现在期许没有达到,但可以停下一天,他照样高兴。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故而他压着高涨的情绪,跟着叹息一声。
朝恹朝他看来,他又是一声叹息。
朝恹眯起眼睛,顾筠缩了一下脖子,往后退去。朝恹抬手,揉了他的头一下,压低声音,同他说道:“行了,下去歇息吧。”
顾筠就等他这句话,勾勾他的衣袖,扭头就跑。“太子”正在东宫养病,故而朝恹回京,隐着身份,他们现在用的孟璇和宁付的官员身份住的驿站。
孟璇比宁付官职要高,驿站安排了一个不错的院子,此时,这个院子给了朝恹。孟璇则住驿站给宁付安排的地方。
顾筠跟着朝恹住,他来到院子正房,里头的东西都弄得非常干净整洁。他支开窗户,把一旁的躺椅拉到窗边,就着雨声,开始补觉。
头一天后的几个晚上,他都没有睡好,到了马车上头,更是没法睡了。
顾筠这头忙着补觉,朝恹这头则在打发大家自去休息过后,来到放置他们此行所带物品的西厢,清点药物。他和顾筠的药物。
顾筠醒时,对方已经出门,有些药物被水淹了,他出去补药了。
此时雨比之前小了一些,不过依然不便行走,宁付劝了朝恹,对方表示多日赶路,闷得紧,借此机会,出门散散心也好,宁付劝不住他,领着几人,跟了上去。
顾筠也想出去,他也闷,但转念一想,此时不正是他逆天改命的时间。
他捧起了书,坐在亭内,哐哐啃了起来,多看点书,可以增智,指不定他能寻到朝恹失忆和自己逃跑之外的其它办法。逃跑,先不说驿站到处的人,这么大的雨,能够去哪里?
茶壶里的花茶已经凉透了。
顾筠拜托随从重新泡上一壶,借着翻阅。这是一本游记,挺有意思。正在此刻,他听到一声细碎声音,凭声望去,只见前方一片花木,轻微摇晃。
顾筠警觉地站起,冒雨出亭,看到花木里面有着一抹影影绰绰的黑影。
为了方便赶路,暗里的随从也转为了明地,此时不应存在暗中观察之人。
顾筠心跳如鼓,迅速挪开视线,叫着随从回房,说他身体不太舒服。
随从丢了泡到一半的茶,撑伞追了上来,闻言,搀扶着他回房。其它几个随从也涌了过来。
回房路上,除了雨敲击物体的声音,他和随从的脚步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顾筠捏紧拳头,朝左走上一步,借着跨上台阶的动作,回首看去。
花木之间,仔细看来,没有半点异物。顾筠站在原地,思考几息,带着随从快步前往隔壁小院。
宁付随朝恹走了,小院里头还有孟璇,遇到事情,找他就对了。弱者不找强者,难道等着被人宰割?方才那人,几个随从都不曾察觉到,足以证明对方功夫不错。一身黑装,在驿站里头鬼鬼祟祟,没有坏心那才怪了!
顾筠很快来到小院前头,尚且不曾进入,便听到其中一片打斗之声。
“哐啷——”一声巨响,院门倒下,一个人飞了出来。顾筠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孟璇身边的随从,顺着大敞的门看去。
孟璇正与一个从上至下蒙得严严实实,连眼睛也不曾露出多少的黑衣人缠斗,他已落到下风,几个随从卧倒在地,口吐鲜血。
仅仅一个瞬息,顾筠便看到孟璇肩膀被黑衣人手中的宣刀刺中。
这是一种短柄刀,刀狭长而弯,极其锋利,划破衣物、皮肉,轻而易举。
顾筠仿佛回到县衙遇灾那日。
他这个人,用他哥的话说,就是天生乐天派,不管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总能飞快恢复正常状态,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
虽然如此,他却能够记住每一件不好的事情。那日的情境,清晰浮现脑海里面,涌出一阵阵恶心之感。他抓住随从的手臂,站稳了脚,喊道:“救人!”
几个随从早就按捺不住,拔刀而上。
顾筠转身去找那支府兵的头领和驿站领头者,以求救援。未跑出几米,身后传来一阵轻风,冰凉刀刃隔着衣领,抵着他的脖颈。
“别动。”黑衣人道。
无需判断,便从对方高大身形和口中发出的沙哑声音,得知对方的性别。这是个男人。
顾筠顿在原地,后背出了一片冷汗。他面上维持镇定,张开嘴唇,正要说话。对方挟着他往前走,几个随从低低骂了一声,不敢轻举妄动,跟在他们身后。
黑衣人挟持着他,来到小院东厢房。雨水淋了两人一身,黑衣人踢上房门,刀刃压着他的力度重了几分。“你是孟贼子的女人?好,今日拿不了他的命,便拿了你这碍事女人的命。”
顾筠眼睛被雨水糊得睁不开,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用力握紧:“我不是孟大人的女人,我是随行之人的妻子。”
对方阴阳怪气冷笑一声:“除了孟贼子谁会有你这样奇怪的女人?”
奇怪?是说他的短发?顾筠解释道:“那是我为了避免再遭劫难,特意剪的。”话音刚落,顾筠脖颈感知到了疼痛。对方呵道:“什么劫难剪短头发就能避免再遭?”
“一户村民,想留我做媳妇,我不愿意,却被拉着头发抓了回去。逃跑之后,觉得头发碍事,未免再遭这类事情,我就把头发剪短了。”
对方道:”看你外表,分明是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娘子,区区村民,怎敢对你动歪心思?你的仆人呢?你怎会被区区村民抓住?”
对方步步紧逼,顾筠根本来不及思考应对之策,情急之下,将自己现代的身份以及穿越的遭遇糅合宣朝背景,作为回答:“我是富商之女,前不久,家中遇难,逃难之时,我与家人被迫分离,流落异乡。”
对方闻言,没有动静,竟不放手,也不加重。顾筠道:“我可以发誓……”
正在此刻,门外传出随从的声音。
“大胆贼子,速速放出夫人,否则我们即刻破门,将你杀个尸骨无存!”
顾筠来不及高兴,对方身体微动,心中一惊,他狠狠踩向对方脚背,趁着对方吃痛,手上松了力度,扣着对方手臂,往旁猛拉。
刀刃离开脖子,距离够远,顾筠脱离对方的胁迫,一踢对方命根子,扑向房门。
房门未锁,他扑了出去,踉跄几步,被人扶住,回头看去,黑衣人弓起腰背一瞬,转身跃出窗户。
随从立马对守在窗户的人,道:“不要让他跑了!”不料,对方武艺高强,几个跃步,翻上墙头,消失在于众人眼前。
随从道:“追!”
一行人绕过这堵墙,顺着对方的足迹,追了上去,追到驿站外头的树林,再不见踪迹。一行人正在恼火,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朝恹淋着雨回来了。
随从向他汇报了这边的事情,他一拉缰绳,策马进了驿站。快步来到小院,找到顾筠,急切询问:“可有什么事情?”
顾筠坐在桌前,捏着干燥的帕子擦脸,摇了摇头,道:“没事。”
朝恹眉眼放松,道:“那就好。”顾筠拉着他,道:“孟大人伤得很重,咱们去看看他。”
朝恹走了两步,扶着额头,神情痛苦,声音低低,道:“等等。我坐一会。”
顾筠关切道:“您怎么了?”
朝恹坐了下去,片刻,道:“有些头疼,应是着急回来,没有打伞,着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