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窝窝囊囊,摇头否认,他低下了头,整理自己头发。朝恹也来帮他,越帮越忙,越帮越乱,顾筠看他格外不顺眼,险些以下犯上,扇他狗爪子一巴掌。
这种不爽的心情,直到整理好了头发,依然没有好转,直至在附近寻到另外的大夫,从对方口中确定朝恹确实没有恢复记忆。
这位大夫据他自己介绍,他是老皇帝在世时的太医院太医,因为受不了太医院里的勾心斗角,这才退出太医院,回到家中,自己开了一个医馆,救济世人。
前一个大夫或许会看错,后一个大夫,既然曾是太医院太医,那怎么也不能看错吧?
朝恹道:“这下信了?”
顾筠眼珠往左看了一下:“夫君,我没有不信,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两人正在回东宫的马车上头,他殷勤地上前,给对方捏肩。
朝恹笑了一声,垂首喝茶,并不言语。
顾筠侧面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观察片刻,坐到对方脚边,浅色系列的衣摆像花瓣一样铺了开来。
他垂下手,手指轻点对方手腕,见对方没有反应,顺着对方掌骨往下滑动,摸到对方指缝,此刻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对于顾筠来说,对方没有反应,那就代表对方并不抗拒自己的行为。
他将手指挤进对方指缝,扣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随后挨着对方的腿,道:“夫君,我向您坦白,您是不是可以放了许师父?”
朝恹朝他看来,道:“谁告诉你,我抓了许师父?我只是请他过来做客,让你俩好好聚聚,别再偷偷摸摸,这成何体统?要叫人看到,不定惹出什么风波。”
顾筠早就猜到朝恹知晓自己偷偷见了许景舟,对于他此刻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把下巴搁在对方大腿上面,歪头仰望这位就在眼前的年轻太子。“夫君,我知道的。我想在慈宁寺见到许师父。”
他这样太乖了,仿佛张开五指,就能将他整个人握住,任意施为。
朝恹空着的手,放下茶杯,抚摸他的脸颊,柔软细腻,顺着对方的脸庞,滑到下巴,捏住下巴,将对方整张脸抬了起来。
“也不是不行。”
顾筠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和许景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竹马青梅?”朝恹笑意深了几分,“嗯。还有呢?”
“我和许景舟确实不是大宣的人,我和他来自一个特别遥远的国家。”
“北边那些国家?”
“不是。超过它们,还要往北,我们的国家在这个世界的尽头。如果你有一天越过这些北方国家,你就能够看到它。”
“依你所言,那你们的国家距离大宣,怕是数万里,这么远的路程,或许一年都走不完,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看你们身上并没有长途跋涉的迹象。如果是为了避难,为什么不去那些北方国家?为什么要来大宣?你们有什么目的?挑起大宣国内冲突吗?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顾筠直视对方:“我们没有想要挑起大宣国内冲突,如果我说我们是因为神明来到大宣,你信吗?”
朝恹弯下了腰,气息撒在顾筠脸上,他冷冷道:“你听谁说了我在监造登仙楼一事?”
顾筠镇定回道:“我不知道你要监造登仙楼的事情。你不是要听我的实话吗?这就是实话。”
双方眼中映着对方,气氛几近凝结。
顾筠抻长脖颈,扬起了脸,亲上对方。他与嘴唇相近又相离之间,低低求请:“我已经坦白了,夫君,您也要信守您的承诺,不要叫我觉得您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朝恹不言。
“夫君。”顾筠轻声喊道,朝对方腹部伸手,一点点亲着对方薄唇,“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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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隐匿,天蓝如镜,白云又轻又薄,像是仙女的羽裳。
顾筠如愿以偿,他再次见到了许景舟,在东宫。
许景舟甩开时时刻刻盯着他的李澜,奔到顾筠面前,他想张开双臂来个拥抱,想到这里是哪里,又放弃了,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让那家伙把我放出来的?”
一点霞色从耳后蔓延而上,顾筠低下了头,道:“别问了,谈正事。”
第72章
许景舟瞧着顾筠的模样,顿有不妙之感。他来到顾筠身旁,盯着对方的耳朵,忽而开口,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
顾筠捂住前者的嘴:“这儿是东宫,不要瞎说。”
许景舟呜呜呜几声,连忙点头。
顾筠这才放开他:“跟我来。”
许景舟四下张望一周,看到不远处抱着双臂的李澜,拧起眉头,收回目光,一个强健的少年声音小如蚊子嗡嗡,道:“太子同意你我来往了?如果没有,咱们这时还是各自回去为好,你不知道……”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寻个机会,你跟我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顾筠拉着他就走。
许景舟吓了一跳,当即想要拨开顾筠的手,他丝毫不怀疑那个妒夫知道,会把他的手剁了。
但顾筠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上一步,他的手往上走上一些,握住他的小臂,既拿捏分寸,避免了“男女”肢体直接接触,又不会显得太过心虚,引人不悦。
许景舟定神。
顾筠拖着许景舟来到临近春和殿,对面就是花卉培植房的凉亭。
赵禾等人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跟着两人。到了凉亭,顾筠不许他们靠近。凉亭四下没有遮掩,两人在亭中做了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赵禾等人应是,退后数步。
顾筠和许景舟相对而坐。
许景舟问顾筠:“你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说?”来得路上,他琢磨了一下,觉得顾筠动作之中带着几分急切。
许景舟猜对了,顾筠确实有事同他说,准确来说,是有事要问对方。这件事情是顾筠目前为止最为关心的事情,在他看来,如果这件事情的结果一如自己最想要的答案,那么他就能彻底安心了。这对于他来说,相当于确定了未来多年的幸福安稳。
他问许景舟:“郭阳泉此人还有什么特征?那日走得急,来不及了解更多。”
两人交谈时,依然压着声音,并不因为张掌设等人隔着一段距离就放松警惕。
许景舟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事情,他道:“你让我想想。”
秋末的凉风卷着附近的花香往这边扑,顾筠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或是被香风熏晕了头,嘴里泛起丝丝甜意,恍惚之间,他想起了昨夜那荒唐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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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风不同此刻的风,论起凉意,前者更胜,它自未曾压实的车帘缝隙穿入,吹得人的裸露在外的皮肤,生出一片片痒意。
顾筠发觉掌心下头的肌肉硬得要命,使劲掐也掐不动。
他有些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着,然而对方压住了他的背部,退无可退,只能仰头同对方接吻。
手握不住,掌心湿热,富有生命力的青筋贴着他的皮肤跳动,仿佛一条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缺氧的鱼。
顾筠虽然已经作出了决定,清晰感知这些,到底有些隔应。
时间再往前走上几个月,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用几乎沉入墨水气息的手,做这些事情。
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顾筠心想:要想得到什么东西,总要付出相应代价才是。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不过是一块肉与一块肉的贴合,它们之间的区别从功能来说,是为一致,都是人这种动物繁衍生息的重要器官,不过以人体器官作用,细分起来,那差别就大了,一个是为了方便生活,一个是为了解决繁衍。
顾筠说服了自己,但他的脑袋里头,一片混乱,似乎有一团毛线球在其中间抖开了,散作一团,以至于他潜意识想要收拾,都没有办法收拾,只能傻了似的,由着自己做着这件事情。
他趁着换气之时,贴着对方嘴唇,轻轻喘气,对方也在喘气,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令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夫君,您记得信守承诺。”
彼此之间,喷散出来的热气,致使湿润的唇瓣,微微发烫。顾筠趁着此时,提醒对方。话音刚落,嘴唇被对方咬住,他有些痛,手下下意识加重了力气,一声闷哼,随后响起。
朝恹松开齿关,舔着他的唇瓣,道:“松手。”他的嗓音此刻沙哑异常,传入耳中,比顾筠听过的所有声音,都要好听 。顾筠恍惚了一下,嘴上不由得问:“什么?”
一只手从后方贴来,裹住了他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稍稍用力,扯开了他的手。顾筠惊讶地朝对方看去。朝恹直起了腰,自上而上,静默看他。柔软碎发落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朝恹腾出手来,撩开这些头发,尾部泛红,湿润明亮的眼睛露了出来。他看了片刻,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左腿上面。
“一诺千金,你大可放心。”朝恹道,“不必为此讨好我,我不喜欢。”
顾筠张了张嘴,手指微曲,触碰了个空,对方握紧了他的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面,落下一吻。“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事情。”
顾筠愣愣点头,心道:你不喜欢,我还不想做呢,说得我好像想要这样做一样。
正在这样想着,湿漉漉的吻从额头一路下滑,亲到他的鼻尖。朝恹的声音很轻地响起:“这种事情,总要你自愿的。我才二十一,等得起。”
顾筠吞吐一下:“我心里是有夫君的。”
朝恹道:“好。我心里也是有你的,这与你是什么身份无关,我爱的是你这个躯体里面的魂魄,这份心意,即便以后你丑了,老了,或者某日突然由女变男,也不会改变。”
顾筠几乎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他看着对方,敷衍地嗯了一声。
因为生理激素这个大因素,情感上头,男人女人什么情话说不出来?或许有一天,他自己也能说出来。
等到真相大白,冷水浇头,整个人凉了半截,什么也不作数了,此时再提什么情话,那就是一个笑话。
经历当下失忆与许景舟两件重要事情,顾筠知道朝恹确实是个诚实守信之人,但人都是会变的,特别是身处高位的人,各种诱惑,络绎不绝,因而顾筠绝不会完全信任对方。
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赶紧碰上心仪之人,这样他就能成为一个透明人,想干什么干什么,离开东宫也并非难事。虽然东宫确实吃好喝好,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用干活,更没人给他脸色看……他整天像只米虫,但是吧……
伴君如伴虎,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顾筠心如明镜,看得很清。他敷衍完了朝恹,不安消散,面对当下场景就有些许尴尬,之前想着好友,咬牙冲就完了,结果冲到半路,目的达成了,对方不要他弄……顾筠偷偷瞅了一下,没见消停,更加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将视线放到一边,擦了擦手,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对方,面红耳赤,道:“夫君,喝茶,降火。”
朝恹盯着他看了几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顾筠拿回一只空茶杯,一面起身一面询问对方要不要再来一杯,对方将他禁锢在怀,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顾筠错愕,不是说了要等他自愿吗?顾筠刚对破太子建立起来的比较高的信任碎了一地,但他心态过分地好,很快稳住,冷冷朝下伸手,指尖触碰到了对方手背。
“言而有信。”破太子抬眸,结束了这个吻,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我自己来,你别动就是。”
顾筠:“……”顾筠快速收手,抬起脑袋,目视暗色调的车壁。马车行走在宽阔大道之上,时不时碾过石子,颠簸无比。顾筠却于车轮转动的嘎吱嘎吱声中,清晰捕捉对方那些细微的声音。
忽而,马车来了一个大转弯,顾筠坐得不稳,伸手抓住对方手臂,下意识偏头下看,便什么都看见了。
朝恹一直看着他,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看来的目光,汗水顺着挺拔鼻梁往下流淌,他贴近顾筠耳朵,轻轻咬住,问道:“以前有过其他人吗?”
“什么其他人?”顾筠身体打了一个战栗,一把推开对方脑袋。朝恹见到他的反应,便全然明白了,喟叹一声,笑着说道:“阿筠很乖。”
顾筠逐渐反应过来其他人是什么意思。他猛地转过了头,将臊热脸庞埋至对方的肩颈,咬上对方脖颈。我连恋爱都没谈,你竟然敢认为我搞了那种事情。不过想想,这个时代,他这个年纪普遍成亲了,再快一些的人家,指不定孩子都能到处跑了,对方不了解他的从前,问出这话,倒也正常。
顾筠松嘴,他并没有下重口,只是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整齐牙印。随后,低头一看,月白色裙摆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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