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瞳孔紧缩,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白垩。
想要反驳,却发现他说的话,似乎并非完全没可能。
不行!
不能再听下去!
顾舟心中一颤,他猛地向后退去,试图远离眼前这个诡异的神子白垩。
顾舟现在对时间的概念已经被模糊了,不断的时空穿梭,让他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产生了一丝质疑。
眼前白垩的话,更是给他的思维雪上加霜。
后退的顾舟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阻断了他的意识撤离。
“想跑?”
神子白垩歪头看顾舟。
“其实你知道的,你早就跑不了了。”
“你的时间,你的记忆,都已经深深烙上了我的印记,你还能逃到哪里去?逃到另一个‘我’的身边吗?”神子白垩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尖刺,字字扎心,他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那个‘我’,可是费尽心机,才把你从你自己的时间锚点上,硬生生剥离了出来。”
“闭嘴!”
听到眼前之人诋毁白垩,顾舟终于忍不住呵斥打断。
这声呵斥,让神子白垩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周围那些送嫁纸人,听到顾舟对神子的不敬,顿时变得狰狞扭曲,那几张酷似邪教徒的纸人,更是要愤怒地跳出来,但却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死死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神子白垩玩味地冷笑了一声,“不相信?”
“那个‘我’是不是告诉你,无相不被定义,才能不被束缚。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无相的你更容易被扭曲,被捕获?”神子白垩继续用言语利刃切割着顾舟的防线,而后一声轻笑,“没有是吗?”
仿佛砸在顾舟心中的一记重击。
“你让我闭嘴,究竟是出于愤怒,还是……害怕了?”
“不敢再听下去了?”
随着神子白垩的反问,周围的纸人队伍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齐齐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嘲笑声,诡异又让人毛骨悚然。
神子白垩的话,像种子一样在顾舟心底生根发芽,引发了一丝对他所认识的那个白垩的质疑。
甚至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开始不自信起来。
“来吧,现在不说那些扫兴之人。”神子白垩似乎也不爱提另一个自己,利用另一个自己刺激完顾舟,他再次向顾舟伸出手,那姿态仿佛在邀请顾舟共赴一场既定的命运,“我们该继续我们的婚礼了。”
“你喜欢我的,不是吗?”
“在无数时空的经纬中,我们或许有无数种交汇的轨迹,但毫无疑问的是,最后的终章,是我们彼此相伴,直至永恒。”
听到这句话,顾舟似乎终于从一场大梦中回过神来。
之前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仿佛随着他的清醒而被撕碎。
顾舟:“可以分开的。”
顾舟的眼神重新聚焦,看着神子白垩。
“嗯?”
神子白垩发出一声语气词,似乎在等顾舟继续说下去。
顾舟:“如果我想分开,我们就可以分开。无论是你,还是他。”
随着自己的话语,顾舟的眼神逐渐坚定,之前被时空错乱搅浑的意识,逐渐被冷静与理智压下。
神子白垩刚要因顾舟的宣言嗤笑,却听顾舟轻声吐出两个字:“高塔。”
下一刻。
“轰咔——!”
夜空之上,一道狰狞的树状紫色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稠的黑暗,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要将这方被魑魅魍魉遮蔽的世界,彻底劈开!
轰!
万钧雷霆,如同天罚之剑,携着毁灭性的力量,径直劈落在神子白垩身上!
刺目的电光瞬间和其接触,虽然没能将其吞没,却响起“刺啦”一声裂帛般的脆响,神子白垩连带着他身下的马匹,仿佛一张纸一样被利剑般的闪电撕裂开来,化为飘散的纸片,纷纷扬扬洒落。
这个与顾舟周旋良久的“神子白垩”,竟也是一个纸人。
雷声震耳欲聋,撕碎了神子白垩的分身,也动摇了顾舟心中那座,刚刚被筑起的扭曲高塔。
随着白垩的崩解,周围所有的纸人,如同被同时切断了提线的木偶,瞬间僵直在原地,脸上那夸张诡异的笑容似乎永久凝固。
整个迎亲队伍,化作一片死寂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送葬陈列。
现场只余下顾舟的意识,悬浮于空中,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第173章
那神子白垩的纸人身体毁了,他离开这里了吗?
顾舟心中刚闪过这句话,就发现自己脑中的“白垩”二字,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仿佛变成了白色蚕蛹,在他意识深处破茧而出,赫然凝聚成刚刚消散的神子白垩的形象,冰冷而清晰地出现在顾舟眼前。
【你竟然敢杀我,勇气可嘉。】
脑海中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甜蜜的喜悦。
顾舟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那神子白垩竟从他想起他的一念之中,破茧而出,重新复活。
【不过,杀了我后最好赶紧忘掉我,不然你想起我的那一瞬,我就在你的意识里生长出来了。】
那声音低语着,带着戏谑的嘲弄。
顾舟只当他在念诵蛊惑人心的邪经,强行闭耳塞听,收敛心神,闷头朝着大巴车的方向赶去。
可是顾舟发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人,但是他之前的眼神,动作,还有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跗骨之蛆一样,不断钻进他每一个想要压制的念头中,不断地破茧而出。
【顾舟,没用的。你在让自己不想我?你睁眼看看,你周围现在都是我了。】那声音如影随形。
顾舟继续闷头往前走,尝试用其他方法压制不断涌现的杂念。
【哦,你现在想法又变了,你想用你喜欢的那个白垩,来取代这个烦人的我?可是没办法呢,】神子白垩的声音带着恶意的轻笑,【你仔细看看你想出来的白垩,那一张张看似关切却居心叵测、暗怀鬼胎的脸,那分明都是你心中的质疑与恐惧扭曲出来的我。】
顾舟终于被迫停下了脚步,抬眼一看,心脏几乎骤停。
只见他周围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白垩的脸!左边是各种形态、傲慢冷漠的神子白垩,眼神睥睨;右边则是那些看似温柔关切、实则眼底流转着诡异冰霜的“熟悉”白垩。
这些人影层层叠叠,将顾舟围困在中央,那无声的注视,比之前被无数纸人围困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哪怕以顾舟的教养,此刻也几乎遏制不住骂人的冲动。
他这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无数个白垩,似乎同步接收到了顾舟濒临崩溃的心声,嘴角齐刷刷地勾起,露出一模一样冰冷诡异的笑容。
【恐惧我吗?厌恶我吗?呵呵,越是恐惧,越是厌恶,我就越会钻入你的每一个念头里,借助你的每一个脑细胞复生过来,然后蔓延到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然后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会渴望我,思念我,呼唤我名。】那声音如同诅咒,在顾舟意识深处回荡。
随着神子白垩的话语,顾舟心底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丝寒意,甚至开始不自主地去想象,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都长出这么一个诡异存在的恐怖情景。
到那时,他还是人类吗?
顾舟一瞬间头皮发麻,泛起鸡皮疙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白垩或许真是一个超出理解的、不可名状的邪神。
只因为他认识了“祂”,祂就可以借助他是念头存在,甚至借由这些念头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完成复生?
不,复生这个说法可能不对。
祂本身,有生这个概念吗?
【原本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但是顾舟,你刚刚不小心打破了这个概念的边界线,你刚刚杀死了我。】那声音仿佛能读取顾舟的思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被满足的诡异愉悦,【过去的我不能死,因为过去的我本身就已经死了,再死一次,过去就会消失,也就意味着过去成了可以被随意改写的现在。】
【所以顾舟,如今这里就是你的现在了,你回不去了。】
【呵呵,开心吗?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顾舟想要捂住耳朵,将这些都当作迷惑心智的鬼话,却发现周围意识空间里的白垩越来越多了,多到他甚至已经看不到周围的天空和大地了,已经找不到自己该去的方向。
意识里的几十个白垩同时嗤笑出声,声音重叠,冰冷刺骨,【你害怕了,不要害怕,你不是说,我有着人类的弱点吗?你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有人类弱点的我?你应该像勇者一样,继续拿起你的长剑砍死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个念头都在想着我,甚至整个你,都快要成为我。】
在白垩层层叠叠的嘲笑声中,顾舟混乱的心神反而逐渐稳定了下来,极致的冷静压倒了翻腾的情绪。
顾舟平静回应道:“如果我的每一个念头都在想你,整个我都成了你,我不再存在,那么这个‘我’就是你,我有什么好恐惧呢?”
顾舟的语言清晰而缓慢,“既然我是你了,那就不是我在想你,而是你在想我,是你在怀疑,眼前的这个‘你’是你,还是我。”
轰!
随着顾舟的话语,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他意识里那些借由他混乱念头诞生的、数不清的白垩形象,大片大片地剧烈扭曲、闪烁,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纷纷覆灭、消散,最终只留下最初与他对话的那十几个白垩身影。
这十几个原本冷傲的白垩,在顾舟的意识里竟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发现珍宝般的狂喜与愉悦。
【……舟舟,我可真喜欢你,你果然天生就是属于我的。】
顾舟听到那句喜欢,整个人顿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他认识的那个白垩也曾说过。
一瞬间的恍惚,让他几乎有种两个白垩的形象重叠交融的错觉。
顾舟不敢再多想,立刻强行掐断这危险的思绪,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事情,阻止那些已经幻灭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
很快,顾舟带着那十几个如同幽魂般在他意识中盘旋不去的神子白垩,回到了寂静无声的大巴车旁。
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冰冷的死亡气息弥漫在车厢内外。
车上的所有人,依旧维持着失去生命时的姿态,没有因为顾舟的返回而有丝毫改变。
神子白垩在顾舟的意识中,似乎也在冷漠地注视着这满车的尸骸。
他的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几只冻毙在寒冬中的蝼蚁,并未出声评论。
顾舟思绪纷乱,想不到任何能将死者复生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