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撕心裂肺、充满极致恐惧的惨叫声,猛地从教堂深处传来,打破了死寂。
顾舟的视线投向教堂大门。
如记忆中一样,大门洞开,一群穿着兜帽长袍的邪教徒,正连滚带爬、惊恐万状地从里面逃出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写满了目睹不可名状之物的终极恐惧。
下一秒,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奔跑中的邪教徒,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碾压,骨头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脆响,一节节断裂,如同脆弱的枯枝被随意折断。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血泊里,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与求饶,用尽最后力气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这一幕,对梦境中的那个“过去的顾舟”而言,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但对此刻清醒观察着一切的顾舟来说,感受却截然不同。
顾舟惊讶地发现,这些邪教徒看起来在挣扎、在死亡,但是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生命流逝的痕迹,他们的时间是凝固的……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所以他们根本不能生,也不会死。
这是什么情况?
顾舟正奇怪着,这时,教堂上方的血色天空中,响彻起一种宏大而扭曲的唱诗声。
“轰隆隆——”
下一刻,顾舟记忆中的那只巨大骨手出现在教堂上方,紧接着,看似“时间倒流”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邪教徒开始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向后倒退,断裂的骨头仿佛被无形的手拼接回去,喷溅的鲜血逆流回伤口……一切都在倒放,直到所有教徒都退回了教堂大门之内,消失不见。
但是,这根本不是时间倒流。
看到这里,顾舟再次确定,这个地方,真的不存在时间这个概念!
顾舟感知到,就在刚才,又一个平行世界毁灭了,连接着这块世界碎片的一条丝线变成了红色,似乎带回了很多死亡的气息。
所以这些召唤了死神,并已经死去的邪教徒,才会在平行世界的自己回来后,又重新上演了一遍自己死亡的剧情。
“这到底是什么……”
顾舟的心情难以言喻,充满了迷茫。
此刻,顾舟明白了为何自己死亡的瞬间,灵魂会自行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碎片没有时间,过去、现在、未来在这里都不存在,同时它又与所有尚存的平行世界相连,只有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死于过去”的他和“来自未来”的他才能同时存在,顾舟才能够像这样穿越时间,把死在过去某一个时刻的自己救回来。
就在顾舟心绪纷乱之际,他看到下方那个过去的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开始慌张地跑了起来。
顾舟记得过去的自己这时候看到天上的血月在追赶自己,但是此时他眼中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难道那些记忆是幻觉?
过去的顾舟被追赶着逃进了逃进了教堂之中,随后,他看到了在祭坛上的白垩。
“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跟着进入教堂的顾舟,看到过去的自己眼眶通红,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手去堵住不存在的“伤口”,徒劳地想要“止血”。
过去的他好像根本看不见,祭坛上那小小的身躯,根本就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早已没有一滴血液可以流了。
顾舟还记得,当时在梦中,这具尸体在他眼中时而变成二十多岁的白垩,时而又缩小成五六岁的孩童模样,甚至还会伸手向他索求拥抱。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舟用力揉了揉额心,决定不再深究这混乱的一切。
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顾舟碰触过去的自己,脚下女皇牌蜿蜒而来的道路,一瞬间将那还处于噩梦中的自己,送回了他原本的身体中。
“命运之轮。”
随着顾舟的意念,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神秘符文构成的虚幻巨轮,缓缓在这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显现。
巨轮出现的刹那,整个血色世界猛然震动起来!仿佛沉眠的巨兽被惊醒,无数原本隐匿的、连接着各个平行世界的“丝线”,骤然浮现在顾舟眼前,密密麻麻。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感,似乎正从这片死亡国度的最深处缓缓苏醒。
顾舟没有半分迟疑,立刻让命运之轮以祭坛上的尸体为目标,逆向转动起来。
“时间回溯!”
“咔哒哒……嘎吱——”
命运之轮的转动异常缓慢、艰涩,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顾舟刚刚看到的那无数丝线,似乎都缠绕到这无形的命运之轮上来,但是却都无法阻挡时间的逆转。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
在顾舟的注视下,祭坛上那具冰冷的孩童尸体,渐渐恢复了生机,回到了他还活着的时候;
而后,带着年幼的白垩来到教堂的他的父母,又带着他退出了教堂,回到了事发之前。
随着时间不断向后倒退,这块世界碎片,竟然开始膨胀扩大!
荒原的边缘向外急速拓展,显露出米国的轮廓,进而出现了完整的大陆、海洋,甚至重现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完整世界!
然而,就算回溯到这个时候,这个世界,依旧被一股沉沉的死亡之力笼罩着。
它仍然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诡异状态,时间在这里还是不存在。
顾舟意识到,他没能真正的回溯时间。
因为这里没有时间,他回溯的只是一些虚假的影像。
顾舟有一种清晰的预感:当下一个平行世界毁灭时,这块时空碎片中的一切,包括那场血腥的献祭,依旧会再次重演,一切都不会变。
这里,似乎就是“死亡”本身。
直到所有和它相连的世界全部死亡,它才会最终消散。
顾舟想起自己不久前做过的那个噩梦——天空中的月亮化作了粘稠的血红色,离大地极近,随着教徒们狂热而诡异地祷告声,一个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注视了这个世界。
随即,世界在祂的凝视下粉碎,衍生出无数或扭曲或濒临毁灭的平行世界……
这个梦……是真实的??
这块世界碎片,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碎片,而是那个带来毁灭的存在本身?
顾舟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
更让他感觉到恐惧的是,因为这里没有时间,所以就像过去的他突然死亡而未被察觉一样,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刻,他所在的那个看似安稳的世界,也会因为某条关键因果链的断裂,而毫无征兆地滑向毁灭的深渊,一如他曾经瞥见的那些末世世界。
顾舟让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中开始回忆白垩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白垩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清醒时,所有邪教徒都死了。
他说他被“解救”出来后,因为和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说了话,被对方“好心”地拐卖回了国内,还给他找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度过了一段普通人的时光。
……可是白垩所描述的这些童年经历,分明是后来顾舟为了安抚他那个“第二人格”,给他刻意编织的虚幻梦境!
顾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
他要将这个梦境,变成既定的现实,变成白垩真正的“过去”记忆。
“咔哒——”
命运之轮继续在刺耳的声响中逆向转动着。
当时间倒退回小白垩被带去教堂的一天前,顾舟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颇具米国风格的花园洋房。
阁楼上,年幼的白垩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沉睡。
这熟悉的一幕,让顾舟立刻喊停:“停下!”
巨大的命运之轮应声停止,发出沉重的闷响。
房间内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旧行李箱,窗外被风吹拂的橡树叶,花园里爬满深红色玫瑰的篱笆,修剪整齐如同绿色天鹅绒的草坪,前廊下随风轻轻摇晃的藤编秋千……一切细节都与顾舟记忆中,他为白垩编织的“梦境”完美吻合。
就是这里!
顾舟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血色教堂的所有记忆片段,随即他伸出手,仿佛探入流淌的时间之河,探入到他能力所化的镜子中,抓住了那块属于血色教堂的记忆,强行将它从自己的镜子中,抽离了出来。
就在顾舟做完这一切的瞬间,他猛地感应到了另一个时间点上的“自己”——那个正处于第七期节目期间,正要利用这些记忆为白垩制造梦境的“过去顾舟”。
由于顾舟抽走了这份记忆,过去正要拿这份记忆给玥白制造梦境的他,隐隐有种也要被拉到这个世界来的趋势。
顾舟心中恍悟,原来就是因为他抽走了这份关于血色教堂的记忆,那时候的他才会突然想不起关于血色教堂的一切,差点出问题。
【月亮!】
下一刻,顾舟听到过去的他,如记忆中那般使用了“月亮”牌的力量。
朦胧的月光瞬间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让顾舟已经消失的关于血色教堂的记忆,通过梦境的方式重新出现。
“对,就是这样……”顾舟心中一动,福至心灵,“月亮!”
一轮皓白明月当空,虚幻和真实的边界被模糊,此时,顾舟似乎和过去的他产生了某种同步,他们一同将这份血色教堂的记忆,完整地植入白垩正在沉睡的意识深处,成为了他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
“咔嚓——!!!”
一声巨大的龟裂声从耳边传来。
顾舟赫然看到,那具现于虚空中的、承载着他时间之力的命运之轮,竟从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紧接着,命运之轮在顾舟的目光中彻底断裂成两半!
随即化为两道流光飞逝,一道如同归巢般,射入到白垩的体内,另一道则似乎融入了虚空中那无数连接着平行世界的丝线网络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白垩,忽然无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
在这个没有时间、只有死亡的永恒国度里,白垩在这微弱的一呼一吸之间,似乎衍生出了一股属于“生”的波动。
成功了!
看着这一幕,顾舟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明悟。
白垩曾说过,他的过去与现在是被分开的。
顾舟当时只是一听,却没想到,白垩的时间,竟是被他亲手分开的!
白垩本身或许就是这片没有时间的死亡国度的一部分,存在于“无”。
是顾舟强行赋予了他“时间”的概念,却也同时撕裂了他的时间,让他的过去和现在分开,变成了后来那样奇怪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