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秦遇真把安霖当做了一只猫,要负责他一辈子——他相信安霖也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是秦遇很清楚如果让安霖短暂地回归原来的生活,之后又再次回到一穷二白的日子,会给安霖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就好比秦遇为安霖精心编织了一场梦境,等梦醒来时,安霖只会感到更深的失落,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走出来。
所以秦遇需要想清楚,他能对安霖投入多久?
是,其实秦遇压根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他的首要目的是保证顶峰能顺利拍摄,一开始对安霖承诺负责到底,也仅限于在此期间。
只要安霖能一直保持状态在线,呈现出好的荧幕效果,那么他在安霖身上投入金钱和精力,都是划算的。
而安霖也并不吃亏,不仅主演了顶峰,获得了大量曝光,还有秦遇对他的各种投入,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来看,对安霖来说也很划算。
但秦遇不喜欢用划算与否来衡量他和安霖的关系,他觉得他和安霖之间应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情感上的前辈对后辈的照顾。
就算安霖情愿为了拍好戏,不考虑短暂的梦境会带来后续的伤害,从而同意秦遇的提议,秦遇也会帮他衡量到底值不值。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秦遇能让安霖一直回归原本的生活吗?
答案是能。
只要安霖自己争气。
虽然现阶段安霖还没有积累,需要依赖秦遇,但秦遇相信以安霖的实力,不久的将来就能凭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
到时候就算他抽身走人也不会给安霖带来伤害。
得出结论:秦医生的治疗方案是可行的。
不错,不愧是他。
秦遇完全不知道他认真分析一通,在安霖那里就一个想法,不现实。
他开始自顾自地思考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托举安霖,前辈吗?显然不够。
哪家前辈那么好,对后辈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只有恋人的身份才符合这样的托举行为,但秦遇不想要。
他觉得过了。
而且安霖对他显然没那个意思,往这条路发展没必要。
前辈不够,恋人又多了,那还有什么合适?
“你想当我爹呢。”安霖突然说。
秦遇一思忖,也不是不行,这样就有正当的理由打安霖屁股了。
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就听安霖一句“潜规则”,一脸失望地离开了他房间。
没良心。太没良心了。
寒心。太让人寒心了。
到头来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安霖仍然停留在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个好人。
秦遇摸着下巴咋舌,风评这玩意儿就这么重要?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门钊打来的电话:“老大,有个热搜一直压不下去,要加钱。”
“哪个?”秦遇问。
“苍穹孤狼。”门钊说,“好多人去看了安霖演的短剧,说挺上头来着。”
秦遇抿嘴压住笑意。
“哦,没事。”秦遇说,“帮他推一把吧,演得挺不错的,多吸引点人来看。”
他也不能白被安霖冤枉不是?
“行。”门钊又说,“然后还有一个正在上升的热搜跟安霖有关,是嗑苍穹孤狼和苍野劲狼的,应该没什么影响。”
“苍野劲狼?”秦遇皱眉。
“好像是苍穹孤狼的大哥。”门钊说。
“我知道。”秦遇说,“花钱撤了。”
“啊?”门钊意外,“没必要花这冤枉钱吧。”
“对他形象不好。”秦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又说,“你先别关注热搜了,帮我找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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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霜说服黄柏铭的那场夜戏,最终还是往后挪了,先拍了黄柏铭生活场景中的其他戏份。
有黄柏铭在仓库当搬运工,陈晓霜在仓库外对墙打球;有陈晓霜和团队成员闹不愉快,和黄柏铭在公园里聊天,黄柏铭开解陈晓霜;有陈晓霜解雇黄柏铭后感到后悔,又来他的公寓找他等等。
那晚之后,秦遇没再对安霖提帮他解决心理问题之类的话,因为安霖的表现逐渐稳定了下来,就算现场有很多工作人员,他也可以做到正常发挥,只有围观的路人太多时他才会掉线。
虽然安霖很不想承认,但有秦遇在身边确实会安心很多。
他可以精准地把握安霖的情绪,安霖兴致高昂,演得上头,他会push安霖,让他更加投入。安霖被围观者分心,担心耽误拍摄进度,他会减少现场工作人员,或者让姜导把这场戏往后挪。
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安霖安静的时候是在背台词还是在揣摩人物,前者他不会打扰,后者他就带安霖一起分析。
剧组里的人已经默认秦遇是安霖状态的调节器,就连姜导都这样认为。秦遇让他调整拍摄场次,起初他还会问为什么,了解原因后他也不再多过问,只要秦遇能交差就行。
安霖不时想起他问秦遇对他这么好,是不是把他当作了陈晓霜,秦遇回答“是也不是”。
不是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真想潜规则他吗?
虽然安霖嘴上这样说,但那只是他心烦时随口说的,和秦遇接触下来,他知道秦遇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是前辈对后辈的照顾吗?
安霖不信。
但他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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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摆摊的那一场夜戏,黄柏铭公寓这边的戏全部杀青。
这天晚上收工很早,秦遇的保姆车从区县驶回郊区,但并未开往酒店,而是径直去了网球场。
安霖倒也没觉得很奇怪,因为明天就会回到球场接着开拍,问秦遇:“你带我来走戏吗?”
“已经收工了就别想着工作。”秦遇说,“来打球。”
一直在拍文戏,安霖好久没碰球拍了,确实有点手痒。
他和秦遇去器材室拿上球和球拍,接着和之前一样,在空旷的球场一来一回地拉起了球。
“今天认真打吗?”
拉了几十拍,差不多活动开后,安霖略微加了点上旋,球速一下子变快不少。
秦遇把球接回去,说:“还惦记着虐我是吧。”
安霖早已不像刚开始那般对秦遇客气,继续加速:“那要我让你?”
这个球秦遇没能接好,打下了网。
他从裤兜中另外掏出一颗球,打给了安霖:“你自己看着办。”
安霖立马发现秦遇打过来的球不太对劲,上面有一些黑色的污渍,整体弹性也不太行。
想要看个究竟,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把球打了过去,安霖问:“这什么球啊?”
秦遇又把球打了回来:“你自己看咯。”
这下安霖用手接住了球,接着便整个人呆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颗有点年头的网球,绿色的绒毛已有些泛黄,虽然表面并没有被打过的痕迹,但远不如新球那般膨胀。
球上确实有黑色的东西,但那不是污渍。
是三巨头的亲笔签名。
这颗网球正是安霖小时候去大满贯当球童,好不容易让他爸给他要来的那颗。
秦遇不知何时来到了安霖身边,问:“还虐我吗?”
安霖嗖地抬起头,仍然处于震惊之中:“这、这是……”
“送你的。”秦遇说。
“不是,”安霖有点着急,急于得到答案,“这是哪儿来的?”
秦遇伸出食指向上指:“天上掉下来的。”
安霖反应有点慢,没懂秦遇的意思。
看着安霖呆呆的样子,秦遇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是我斥巨资买来的啊,你真当天上掉下来的?”
安霖终于消化了摆在眼前的事实——他曾经最宝贝的收藏又回到了他手里。
不过来不及惊喜,一想到刚才秦遇拿这颗球跟他拉球,他就又急又气:“你怎么拿它来打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宝贝……你还让我打!你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那感觉就跟姬昌食子似的。
秦遇忍住笑,做出伤心样:“你在怪我。”
“也不是,就是……哎呀!”安霖烦死了,赶紧把球上的灰尘拍干净,见球并没有受损,这才平复下来,问秦遇,“你花多少钱买的?当初拍了一百二十万,肯定不可能低于这个价。”
其实钱不是问题,是秦遇托了很多关系,卖了很大人情,物主才肯卖给他。
但他不想让安霖觉得太沉重,因为他知道安霖是个心思敏感又容易悲观的人,如果觉得情分还不上,就算再喜欢也不会收,所以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贵,电影上映就能赚回来。”
“是吗。”安霖说。
看着手里的网球,惊喜到底没能延续太久,安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秦遇回答“不是”的那部分,是他拍戏的状态会直接影响到最后顶峰的质量,所以秦遇千般万般对他好,一部分是把他看作了陈晓霜,一部分是在为电影负责。
把网球买回来也算是预先投资,只要治好他的毛病,拍出质量上乘的作品,就不愁投资收不回来。
原来如此,这样也挺好。安霖觉得。
他最近总是把握不准和秦遇之间的距离,现在倒是可以很肯定地说,他们就是关系很好的同事,都在为创作一部好作品而努力。
心中豁然开朗,安霖抬起头来:“秦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