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砚皱起眉来。
如果不是现在装盲人,他或许会直接拽着徐攸的衣领暴揍一顿,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他就是脾气不好想揍人就揍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就是明晃晃的反派——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就是盲人状态。
压下心中的怒火,他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崩裂,只说了一句:“好。”这语气也显得极为冷漠、低沉。
还没等沈砚从谢宸的身后出来,徐攸就已经从那边过来,先握住了沈砚的手臂。他牵着沈砚的手臂,小心翼翼将他从里面带出来。
旁边的同事看了徐攸一眼。毕竟这位警校天才,其实在与别人相处时,是显得傲慢孤高的。很少与别的人多说什么话,那么这份出现在这里的亲密,就会让他感觉到惊奇。
不过这位同事并不是什么多话之人,他继续保持缄默,看见徐攸将那个嫌疑人从里面牵出来。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徐攸听到身后的同事说:“小天蹲守的那边有了新情况,需要我过去看看。”
“嗯。”果然这一份淡漠,面对其他人时就会展露出来。
“等会儿的取证,可能需要你自己去。这位应该……”他的目光往沈砚的眼睛上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应该不会逃脱。”
徐攸说:“他不会的。”
听到徐攸这么笃定这句话,如果不是他现在正在装盲人,他真的会逃的……只是没有太多如果……沈砚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脸上的神态一直都很冷。
徐攸一直扣他反派值这件事,这个世界的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原谅他了。于是这时,沈砚将自己的手从徐攸的手里冷漠地抽出来,他没有说什么,就已经缓慢地上前去扶着楼梯的栏杆。
徐攸应该察觉到了沈砚的情绪,并没有不依不饶地紧贴过来。而是紧紧跟在沈砚身后,看沈砚一步一步慢慢下着楼梯。
好在沈砚就住在二楼,这个假装不用太长时间。他听到徐攸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也感觉到徐攸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
沈砚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然而现在他不想听。
他已经要被烦死了。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徐攸说:“你找不到我的车。我带着你。”
这一次,他总算有一个更为光明正大的理由,用手攥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极为细瘦,腕骨凸出着,只用一只手就能够将这手腕掌握,还能够感受到那腕骨摩挲接触着掌心。沈砚没有拒绝这次牵引,于是当坐上车之后,沈砚的手腕已经被徐攸那温热的体温沾染,一片温暖燠热在那块肌肤之上。
徐攸没有着急着开车,他说:“审讯时你说你知道的就足够了。我会还你清白的。”
沈砚简直要气笑了,不过他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下徐攸话语中的两个字:“清白?”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种极为正确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凶手,也不是坏人。可是好像总是有各种迷雾笼罩在你的身上,我想要将这种迷雾拨开,展露出你最真实纯粹的模样。”
“……”沈砚沉默了一下。
在一些所谓的刑侦文当中,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
主角向来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直觉,他们凭靠自己的直觉就可以锁定真凶,凭靠自己的直觉就能够寻觅线索,甚至不需要极为完美的证据,就能够认定真凶的身份。
这样的刑侦文里面,一定会有某位配角痛斥主角只凭靠直觉不讲求证据,是身为警察最大的错误——现在是沈砚来痛斥他的错误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这个“极为准确的直觉”,于是在此时,他说:“凭直觉办案,不是一位警察的优秀品格。”
徐攸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他说:“好,我以后一定会更讲求证据。那么现在我们要回到分尸现场,去将那几样物证拿回去。”
沈砚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他一副自以为是、正义凛然的模样,真的挺让他头疼的。甚至确实也真的如他的直觉所感受的,沈砚确实不是凶手。
他只打算等会儿审讯时,多扔出几个烟雾弹,也让徐攸对他的怀疑更加重一点——而不是放任这个家伙一直去做一些无意义的脑补后,继续扣他反派值了。
徐攸停了车。说明已经到了那个分尸现场。
沈砚以为他要在这等待徐攸一会儿,结果没想到,徐攸走到这边来给他开门。他说:“我带着你一起上去。”
是担心他会逃跑吗?沈砚忽然有些热血沸腾。结果听见徐攸说:“我比较担心你的安危。”
“……”还没等沈砚反应,徐攸已经伸手过来,像刚才那样握住了沈砚的手腕。现在的沈砚已经气得没脾气了,他对徐攸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表示无奈和妥协。
任由对方牵着他进入了小区,又牵着他上了电梯。
大概是发生分尸凶杀案的原因,即便警方努力封锁消息,周围的居民早已经得知了这个信息,所以即便现在是下班、下学的时间,人也少得可怜。整个小区里几乎看不到人,显得格外凄清、寂寥。
徐攸牵着沈砚进了电梯。整个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砚恹恹地盯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然而骤然一下,一声极为剧烈的声响传来,伴随着巨大的震动,差点让沈砚没有站稳。原本跳动的数字停止了。电梯出现故障,停在了第8层。
徐攸以最快的速度按了所有的楼层键,也按了警报按钮。也告诉沈砚:“像我一样,用脊背和掌心贴着电梯壁,半蹲下。”
其实沈砚是能看得到他的动作的,但说完这句话的徐攸,似乎认为沈砚看不见,就上前来,将沈砚的姿势摆标准。
他的手再次接触到沈砚的手腕上,显得极为滚烫、炙热。仿佛他的皮囊之下,已然都被浇灌了熔浆,要使得他整个人彻底崩裂。他的呼吸也极为沉重。
沈砚看见徐攸的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冷汗从他的鬓角滑下。
当他的手去触碰沈砚的膝盖,要摆正他的姿势时,徐攸的膝盖却“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骤然地,他整个人双膝跪在地上,蜷缩在了沈砚的脚边。他开始颤抖、呼吸急促、难以发出声音。
沈砚忽然明白徐攸是怎么了。
依旧是刑侦文里的老套路——主角会有PTSD。这种疾病是由于小时候目睹过凶杀案后造成的,被杀死的一定是主角的亲人。这篇小说里的,被杀死的是徐攸的母亲。
他被母亲关在衣柜里,看见母亲一点点被残杀,于是他患了严重的应激性障碍和幽闭恐惧症。
此时突然发生这种情况,沈砚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见徐攸完全蜷缩在他的脚底,他尝试着要去摸他一下,也假装是盲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用手去摸索。
然而当他的手即将摸到徐攸的脊背时,徐攸冰冷的手,倏然攥住了沈砚的手。攥得紧紧的。
沈砚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不过很快徐攸的两只手,都抱住了沈砚。他终于不再蜷缩着自己的身躯。但依旧跪在他的脚边,像是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抱住沈砚的腰身。
那细瘦的腰身,被他的手臂圈住,一点点收紧,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的躯体,也彻底融入他的躯体里去。他的脑袋,也埋入那柔软的腹部,感受腹部因呼吸而出现的起伏。
鼻尖紧紧贴着那衣料,他能够在这具躯体上,嗅闻到一种甘甜的、美妙的,像是糖果的甜味。驱散了他鼻尖那似乎永远也驱散不去的、可怕的血腥味。
他那血色而又惧悚的梦,在此时,骤然出现了甜甜的糖果味道。
第22章 跟踪狂22
他将沈砚抱得太紧了,即便沈砚用任何方法,都不能将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弄开。甚至一旦他觉察到那种被推拒的力道,就更加紧紧地箍着沈砚的腰身。
为了自己的腰考虑,也为了不被勒死考虑,沈砚最终还是让徐攸这样抱着他。他的目光盯着这紧闭的电梯门,他希望救援人员能够来得快一点。要不然徐攸这家伙好像不行了……
想到这里,沈砚低头看了一眼这跪在地上,将脑袋埋在自己腹部的徐攸。他的症状好像比一开始好一点,最起码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不住地颤抖。
沈砚伸出手来,从徐攸的颈项,用手指顺着,将他的下颌抬起来。于是就能够得见徐攸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闭着眼睛,仿佛不敢直视这个逼仄狭窄的封闭空间。
然而在这痛苦当中,似乎寻觅到什么慰藉,紧蹙的眉头稍微松开。也就是沈砚将他的脸抬起来后,徐攸脸上的痛苦更甚,强硬、固执地要将脑袋再次埋在沈砚的腹部。
他炽热的呼吸透过那层布料传递在他的腹部,沈砚要再次去抬起他的头来,怎么也无法扳动他的脑袋了。沈砚放弃了,只能任由徐攸这样抱着他。
原著中提到过徐攸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和幽闭恐惧症,但那是在后面即将揭露一桩陈年旧案时出现的,没想到刚好能够遇上……好在等待了一会儿,所谓的救援人员总算到来了。
即便如此,徐攸依旧还是紧紧抱着沈砚,身边的人无论怎么样都分不开。那双手攥着沈砚的衣摆,仿佛要被抢夺去他的生命延续之根源。
…
徐攸的情况不太好,他不能冷静地完成审讯。沈砚被带回警局后,来审讯的不是徐攸,而是刑侦大队的程劲南程队长。他面容严肃、气质沉冷,和一位女警官坐在沈砚的对面。
沈砚的眼睛虚望他们身后的墙壁,看见摄像头在灯光之下,泛着冷冽的光。
“上一周的星期六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沈砚这样回答。
“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我不太清楚。”
“为什么这样说。”
“我看不见,我不太清楚我到底走到哪里了。”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段出门。”
“……”【反派值+2。】
“你说眼睛失明了,有医疗诊断单吗?”
“……”【反派值+2。】
“我们想带你去做一个眼睛的检查。”
“……”这一次,沈砚没有再保持缄默,他说:“不行。”【反派值+2。】
对面的警官说:“为什么不行?”
“……”【反派值+2。】
“沈先生,如果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应该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而不是一直保持缄默。”
沈砚没有再说话。无论他们接下来与沈砚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再回答他们。
他坐在审讯室里,这里面亮白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肌肤上。他的额发有些长,遮盖他的眉眼,完全看不见他眼底的神色到底是什么。
这让对面的那位男警官说:“沈先生,我们需要弄一下你的头发。”沈砚没有回答。
程劲南身边的女警官站起来,来到沈砚的跟前。沈砚以为她就是想要将自己的刘海拨开,没想到这位女警官拿出一枚浅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将沈砚的额发夹到另外一边去,将他的眉眼完全展露。
当这双无神的眼睛彻底展露出来,也更能够看清他的面貌。他这张脸漂亮精致。这种漂亮很锋锐,浓颜系五官其实极具攻击性,然而淡色的唇瓣又正巧将这种攻击性稍微柔和,留滞下清丽秀美。
与这失去神采的眼睛相衬,更是如此脆弱美丽。然而这一枚浅粉色、带有蝴蝶结的发卡稍微点缀,也显露出几分柔软和甜美。非常可爱、漂亮。
程劲南说了一声:“没有其他发卡了吗?”
女警官说:“能找到就只有这个了。”
他们不再说无关紧要的话,而是继续刚才的审讯。这一次,沈砚相当不配合。
如果一开始他还会回答几声,现在他什么都不说了。沉默在这封闭的审讯室里蔓延,对面的男警官看起来有些丧失耐心,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一旁的女警官手中拿着笔,眼睛看着沈砚。
而沈砚——正盯着那墙壁继续发呆呢,至于刚才他问的是什么,他都没听,只听见自己反派值不断上升的声音。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带你去做一下关于眼睛的检查。”
这是发呆了好一会儿,沈砚听到的一句话。他正要说抗拒的话语,这位男警官就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灯光导致的他的影子完全将沈砚的身躯笼罩,他清瘦的身躯被隐匿在这阴影里,茫然的眼睛缓慢地朝这个位置仰视过来。
沈砚说:“不——”他的手腕已经被手铐铐上。他开始剧烈挣扎,这细瘦的手腕被禁锢在手铐中,金属碰撞的声音非常响亮。激荡起一种慌乱而又无助的锁链音。
“沈先生,你对我们的审讯和检查如此抗拒,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这两起残忍的凶杀案有关系。我们也有理由怀疑,你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程劲南紧紧盯着沈砚空洞的眼,将最后的话语说完,“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