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骂了一句:“不是说有兰芳的稻米送过来吗?”
摊主压低声音,还神经质的看了眼巷道两头:“嗨呀,我兄弟在码头工作都听说啦,运送稻米的几艘商船,什么南洋丸、兰芳丸,都被联众国的潜水舰击沉啦。剩下的商船基本都只能运送原油和橡胶。”
工人叹了口气:“唉,我们工场最近也是原料不足,宪兵开始把老百姓捐赠的锅碗瓢盆送过来,要我们重新熔炼,制作弹壳。但我们这小作坊,熔炼起来又慢,损耗还大。”
像是板井工坊这样的小作坊,遍布江户市区内。
除了生产弹壳的,还有生产各种次要零件。这些小作坊没有先进的机床,基本纯手工制作,却是扶桑战时经济的一部分,为扶桑的战争机器源源不断的提供燃料。
摊主开始下面条,一边用长筷子搅动煮面的锅,一边继续说:“听说了吗,最近好像要组建妇女挺身队,把女人集中到三菱的工厂里去生产飞机。”
工人大惊:“女人生产飞机吗?这怎么能行!她们根本没有受过训练,制造的零件会不符合规格的!
“而且,战争的武器怎么能被女人碰呢,那些锻刀匠如果锻造刀剑的时候女人碰过,会被武士大人斩首的!”
摊主:“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啊,男人都被送到了前线去,最近都没有人退伍归来。你也要小心啊,你的征兵例外许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取消了!”
“不会吧?”工人迟疑道,“我被征兵了,整个工坊里就再没有一个熟练工了,那些十四五岁的小伙计,造的弹壳能行吗?别到时候到战场上激发不了。”
摊主:“嗨,说不定下周联众国军就要求停战,战争就结束啦。”
坐在椅子上的工人和身后经过的工友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有个背孩子的女人从巷子里钻出来,走向挂着灯笼的拉面摊——这时候江户还没有实行灯火管制。
“东君!”女人呼唤道,“我丈夫呢?”
坐在椅子上的工人扭头看了女人一眼说:“哦,是樱桑啊,你丈夫还在给机器上油,我们工坊就他一个机械师了,应该要工作到挺晚的。”
女人拉了拉肩膀上的背带,背后的婴儿睡得正香。
叫东的工人问:“正男吃饱了?”
“嗯,今天我找隔壁长屋的阿花借了点奶,但是她也快没有奶了,大家都饿得骨瘦如柴的,怎么会有奶呢——”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
工人东君:“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还打雷?”
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轰鸣声是什么,毕竟大多数人都第一次听到这声音。
樱突然指着天空说:“星星在移动!”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被长屋的木屋顶切割成长条的天空。
最开始是东南方向的星星开始移动,紧接着移动的星星就布满了长条形的空间。
“流星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星?”工人嘀咕道,从拉面摊的椅子上站起来。
这时候,来自天空的轰鸣变得更加明显,连拉面摊上的碗筷都开始震动。
摊主低下头,用手按住拉面摊的桌板,这才停止了震颤。
这时候,樱背上一直在睡觉的婴儿被吵醒了,开始嚎啕大哭。
就在樱手忙脚乱的哄婴儿的当儿,降落伞挂着一枚长条形的东西落在了旁边板井工坊的屋顶上。
这栋三层的建筑是附近一片低矮长屋当中唯一的制高点,这使得屋顶的避雷针成了这一片的保护神。
现在,那长条形金属棍的降落伞就挂在避雷针上,长条的尾部有暗红色的光,就像没踩灭的烟头。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那东西。
同时,天空中无数这样的“光点”坠下。
嚎哭的婴儿停下来,看着天上不断落下的光点开始哈哈大笑。
樱如释重负,抬头看着天空,疑惑的问:“是烟花吗?”
没人能回答。
已经有小孩从附近的长屋里钻出来,对着天空大喊“塔妈亚(这是扶桑看烟花的时候会喊的词)”。
下一瞬间,挂在避雷针上的金属长条瞬间融化(其实是铝在达到特定温度之后闪燃了),铺天盖地的火焰喷射出来,随风覆盖了无数长屋。
刚刚喊“塔妈亚”的小孩也被烈火覆盖,直接变成了火人,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
侥幸没有被覆盖的工人立刻冲上去,脱下衣服拍打火焰,但是这火焰完全没有熄灭的意思。
东拉着樱:“快跑!”
“我丈夫还在里面呢!”
“你没看见工坊已经被点着了吗?留在这里我们都要死!”
两个人开始奔跑,拉面摊的摊主见状,看了眼自己的小摊,心一横跟了上来。
三人——加上婴儿是四人一路狂奔,钻出巷道冲上大街,就看到整个街面上都是在打滚的火人。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滚,大火都不见熄灭。
天空中还不断的有红色的星辰落下,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爆开,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烈焰。
消防警报响起来。
东和樱扭头,看见一辆消防车被消防员推出了消防站,取水管插进了街口的水井里。
站在消防车上的人在全力以赴摇动水泵,转轴联动警报器发出呜呜的声音。
水从喷口中喷出,徒劳的喷向大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水根本没用。
“流星”还在从天而降,落下的刹那就会点燃一大片区域。
“到神社的山上去!”东突然说,“天照大御神会保护我们!”
于是两人再次奔跑起来。
很快他们发现很多人有一样的想法。
通往神社的路上挤满了有同样想法的人。
所有人都一脸惊恐,而且茫然。
没有人知道是谁发动的攻击,这地狱的烈焰从何而来。
跑了不知道多久,樱突然一个趔趄跪坐在地上:“我不行了,让我歇一会儿。”
东回过头,看向山下,整个江户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从海军部的红砖楼到浅草寺,全是红的。
东听见有老头惊呼:“是玉藻前!大地震的时候玉藻前发怒了,降下红莲的烈焰,现在祂又来了!”
还有报社记者打扮的人在怒斥:“消防队呢?消防队在干什么?我们交了那么多税,还给消防员免兵役待遇,他们哪里去了!”
在这一片声音中,东听见了最恐怖的话语:
“树林着火了!”
东看向山下,果然看见树林已经被点燃,大火正在向山上扩散——
忘了这不是地震和海啸,躲到山上也没用啊!
下一刹那,森林发生了闪燃,本来就多半枯萎的树叶一下子就全部着了,大树变成了火红色。
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火红色,烈焰随风摇曳着,仿佛松涛。
樱背上的婴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可能是被空气烫到了。
其他婴儿像是被连锁触发的地雷,一个个嚎哭起来。
紧接着人的衣服和头发开始闪燃,成年人的惨叫压过了婴儿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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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诺拉号B29。
投弹瞄准手通过瞄准仪看着地面,轻声呢喃:“这太惨了,今晚一晚上就会产生几十万伤亡吧!”
“他们轰炸赛里斯的临时首都时可没有想过手软。”李雷少将冷冷的说,“这都是他们支持扶桑的军国主义的后果,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子母燃烧弹下无冤魂。”
投弹手:“嗯。”
李雷少将:“记得拍照,把江户燃烧的模样好好记录下来。国内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但是赛里斯的报纸读者看到这个场面会开心的!这能鼓舞他们抵抗的士气。”
“是。”投弹手操作连接在瞄准具上的照相机,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
扶桑皇居。
德川被一帮近侍从床上薅起来,一出房间就看到皇居围墙外面冲天的火光。
“怎么回事?”他惊讶的问,“天空燃烧起来了吗?”
“是大火,陛下。”近侍答,“大火已经逼近皇居了,请您立刻进入地下掩体。那里有单独的通风系统和通往城外的地道,可以躲过大火。”
“为什么会起火?是闪电吗?闪电打中树木造成大火吗?”德川质问道,“我要把负责防火的人给枪毙!”
侍卫面色铁青:“不,可能是联众国的轰炸机,您看天空中那些移动的星星吗?那可能是联众国轰炸机的夜航灯。”
德川大惊失色:“联众国的轰炸机已经到了江户吗?陆军不是说部署了最新型的局地战斗机(截击机)吗?海军不是说试制烈风性能超群吗?拦截啊!”
侍卫:“我们也不知道啊。轰炸开始到现在,海军省和陆军省都联系不上!千文侍卫长也不见踪影!陛下,还是赶快进入地堡吧,大火已经接近了!”
德川正要回答,就看见不远处一帮侍卫把抽水的管子放进了水池。
“等一下!”德川大喊,“朕的鱼!你们干什么,先把朕的鱼捞起来再抽水啊!”
“来不及了陛下,现在皇居在下风方向,大火烧过来了!”
话音刚落,皇居西北方向的建筑就燃烧起来,好几条水龙立刻喷向那建筑,同时还有另外几条水龙在冲洗西北方其他还没有燃烧的建筑。
机器水泵的轰鸣声盖过了天空中轰炸机的引擎声。
德川对着水池伸出手:“住手,朕的鱼!”
侍卫们齐心协力拦着他。
这时候樱姬出现了,对侍卫们喊:“你们在干什么,快把陛下拉进地下掩体!”
德川扭头看见樱姬,便喊:“联众国的轰炸机!是联众国的轰炸机!他们居然在夜晚空袭江户!”
樱姬铁青着脸:“普洛森的专家明明说了,他们还要继续推进,至少占领硫磺岛才能轰炸江户。看来联众国的技术优势,已经超过了普洛森专家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