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卫燃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没有资格去问胡八指为什么不去抗日,这个时代的人和后世不一样。
来自后世的他知道肯定会胜利,所以即便无法改变历史,但至少心里一点都不慌,但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他们真的是根本就看不到一丁点儿的亮光。
在胡八指不断的翻炒中,锅里的狗肉渐渐被靠出了油脂,蒸腾的水雾中也渐渐多了些香气。
扒拉开锅里的狗肉露出锅底儿的一汪油,他取下两个挂在烟囱上的鬼子饭盒打开,先从第一个饭盒里面拿出两颗干辣椒和两颗草果,以及一些卫燃不认识的草药丢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从第二个饭盒里挖了一小勺粗盐撒进去。
这还没完,胡八指紧跟着又走到山洞的最里侧,从一个能有煤气罐大小的陶坛子里,打了半提白酒撒进了锅里。
伴随着“嗤拉”一声,蒸腾的水雾中除了肉香味,还多了浓郁的酒香。
“这坛子高粱酒,还是俺爹活着的时候酿的呢。”
胡八指含糊不清的念叨着,顺便往锅里加了一瓢水,随后又往锅边甩了几个掺了高粱面的玉米饼子。
“胡老弟,你知道抗联的游击第一队在哪吗?”坐在灶台边的卫燃问道。
“没听说过”胡八指摇了摇头,走到那个藤条边抽出一支金钩步枪,“你要是说人名,俺保不准能知道。”
“赵金戈,赵金戈你认识吗?”卫燃追问道。
“赵金戈?没听过。”
胡八指摇摇头,将手里的枪递给卫燃,“教教俺,这鬼子的枪怎么使。”
“简单”
卫燃接过枪拉开枪栓,一颗子弹也跟着跳了出来。
“还顶着子弹呢?”
卫燃咧咧嘴,反复拉动枪栓将里面的子弹全都退出来,随后把枪还给胡八指,手指着那个藤条筐问道,“我能去把另一支枪也检查一遍吗?”
“随便,那些东西都是俺从鬼子和伪军身上扒下来的,你看着有用的拿走。”胡八指无所谓的说道。
闻言,卫燃走到筐边,把另一支枪也抽了出来,和刚刚一样,这支枪同样顶着子弹,而且只有一发子弹。
继续往筐里看,这里还有几个日式的皮革弹药盒,里面的子弹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将近百十发,除此之外,还有两包老巴夺牌的香烟。
“胡老弟,这烟卷能分我一包吗?”卫燃顺手拿起一包烟问道。
“你喜欢抽就全拿走”胡八指大方的说道,“那烟卷不实在,抽着哪有旱烟提劲儿。”
闻言,卫燃笑了笑,拿起那两包烟揣进了兜里,然后拿着第二支金钩步枪回到胡八指的身边,仔细的给他演示着如何操纵勾状保险,如何上弹,以及如何使用标尺。
他这一番讲解也注意到,这胡八指之所以用不明白,纯粹是因为这金钩步枪的表尺单位是米,但他惯用的那支伯丹二型的表尺单位是俄尺。
不仅如此,胡八指的习惯射击距离,基本上都在百米甚至五十米之内,这制式步枪动辄一两百米以上,对他来说实在是从未挑战过的射程了。
换句话说,他或许有天赋有底子,但想打远处的目标,唯一的方法也只有拿子弹喂。
偏偏,他手上虽然有两支金钩步枪,但配套的子弹一共却只有91发而已。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可以自己复装子弹的伯丹步枪,更适合他打猎使用。
即便如此,这胡八指依旧十分感谢卫燃,甚至在重新收起两支步枪之后,还额外送了他一份小礼物。
“拿着吧,我自己做的。”
胡八指从桌边的笸箩里取出一个长条物件递给了卫燃。
“这是什么?”卫燃接过来好奇的问道。
“我拿鬼子的刺刀做的刀筷”
胡八指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就拿着用吧,反正也卖不上价。”
略作犹豫,卫燃痛快的收下了这份小礼物。他能看出来,这个胡八指八成有求自己。
否则的话,即便自己顶着抗联战士的名头,在没办法验明真假的前提下,这又是送行头又是礼物的,实在是没有理由。
虽然心知对方有打算,但卫燃却也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手里的这份小礼物。
这所谓的刀筷,自然是刀和筷子两样东西。
轻轻将这把用刺刀改做的小刀拔出来,算上鹿角做的刀柄也不过二十五六厘米的长度,刃口经过了细腻的打磨格外的锋利,却并没有破坏原本的线条。
看得出来,这就是截下来鬼子刺刀的前半截,然后给刀身打孔,嵌在了一个开槽的鹿角握把里再砸上铆钉。
当然,他得承认,这把小刀做的确实足够精致,就连那个似乎同样是鹿角材质的刀鞘,两头都包着一层雕花的银皮儿。
而且刀鞘尾端两侧,还各有一个孔,严丝合缝的分别固定着一根鹿角材质的筷子。
“胡老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卫燃将这小刀和筷子从两头插回刀鞘,直来直去的说道,“这东西不至于卖不上价,更何况还有你送我的这一套行头,这些加一起估摸着能换不少手榴弹了,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卫大哥是聪明人,也是痛快人。”
胡八指倒也坦诚,重新坐在灶台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火红的灶膛问道,“俺想请你帮着一起杀几个人,不知道你敢是不敢?”
闻言,卫燃脸上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敢,有什么不敢。说吧,你想杀谁?”
“鬼子”
胡八指喃喃自语的答道,“还能有谁……”
“这个不算人”
卫燃笑了笑,“只能算畜生”。
第1583章 盘道
“卫大哥这是同意了?”胡八指认真的问道。
“同意了,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卫燃说着,同样捡了个木头墩在灶台边坐下来,顺势,他也将对方送的刀筷塞进了脚上那双靰鞡鞋的靴筒里。
这话说完,胡八指彻底松了口气,哈哈大笑着说道,“有卫大哥这句话俺就有底了!杀鬼子的事不急,卫大哥先歇口气儿,容俺谋划谋划!”
“行”卫燃无所谓的应了下来,转而守着灶台聊起了别的话题。
约莫着过去能有一个钟头,眼凑着灶台里的火只剩下了些许的余烬,胡八起身离开山洞走进了窝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个搪瓷饭盔,以及一个高粱杆做的小破锣。
在卫燃的帮助之下先把锅边贴的饼子铲进笸箩又盛了大半锅狗肉,两人这才离开山洞回到了地窝子里。
此时,这地窝子的炕头上已经摆了一个四方四正的小炕桌,桌子中间装满了热水的大海碗里,还泡着一个鬼子的老款昭五水壶,这都不用问,九成九是抢来的。
“上炕!”
胡八指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将手里端着的狗肉往桌子上一放,随后便拿起那个细长的水壶,给桌子上仅有的两个小瓷碗里分别倒满了白酒。
见状,卫燃也不推辞,脱了脚上的靰鞡鞋顺势拿上对方送给自己的小礼物,和同样脱了鞋子的胡八指隔着桌子坐在了炕上。
开吃之前,他还特意扫了一眼胡八指的鞋子,他穿的同样是靰鞡鞋,区别仅仅只是比自己穿的多了一层足足三指厚的木头鞋底儿。
“来!咱们先走一个!”
胡八指说话间端起了酒盅,和卫燃碰了一下,仰头喝的一干二净。
一口热酒下肚,卫燃身上最后的一丝寒意也被驱散。
都不等他放下酒小酒碗,胡八指已经又一次拿起了那个热酒的水壶,热情的帮他倒上了第二碗酒。
“来来来!吃肉!别生分!直接上手!”
胡八指热情的招呼着,他自己也撸起袖子,用右手仅剩的三个手指头拿起一块狗肉狠狠的咬了一口。
有酒有肉还有共同的敌人,两人的话题很快便聊到了胡八指想请他帮忙的事情上。
“离着这里能有20多里”
胡八指又一次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抬手指了个方向,“那里有条道直通县里,每回伪军抓壮丁都要从那里走,有时候还会带着些鬼子,卫大哥,俺打算着就在那条路上对他们动手。”
“有什么合适动手的地方吗?”卫燃一边啃着喷香的狗肉一边问道。
“这条路过高粱屯的时候,要过一条河沟。”
胡八指用沾染着汤汁的手在桌子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形图,“高粱屯的人早就跑的差不多了,那里就剩下一座早年间许老财主在高粱屯附近陶金沙的时候捐的财神庙。
那财神庙就在紧挨着河沟的路边上,俺想去那儿守着,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什么时候动身?”卫燃干脆利落的问道。
“不急这一天,喝酒,先喝酒。”胡八指说着,已经端起小瓷碗,再次和卫燃碰了碰。
等一饮而尽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再等几天,等这雪下大点儿再动身。”
“也行”
卫燃一副听对方安排的模样,主动拿起泡在热水里的水壶,帮对方倒满了酒,嘴上也漫不经心的问道,“胡老弟不只是个猎户吧?”
“这年月,只做个猎户可没活头,而且这山坎沟洞,每只猎物都是有主儿的。”
胡八指端起酒碗和卫燃碰了碰,一饮而尽之后继续说道,“俺爷活着的时候,从熊瞎子嘴里救过别梁子(劫道)的曹大掌柜的命,那时候曹大掌柜还是个给尖头(生意人)赶车的把式呢。
后来鬼子来了,曹大掌柜不得已靠了窑(加入帮派),没两年竟坐上了头把交椅。
也是凭着这点交情,俺们一家才从曹大掌柜那儿混了个瞭水放笼(放哨报信)的差事。
逢年过节,还得给曹大掌柜和山上的四梁八柱每口子贡一件大衣。要不然,真就只能在乱坟岗打打野狗做做狗皮帽子换口饭吃了。”
“额...那个...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
卫燃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他自然知道,这次极有可能用上几句黑话,却刻意没有去学。
这玩意儿就和后世的火星文一样,有时代的局限性和特殊性,他再怎么学,如果在这1937年的林海雪原里蹦出一句1950年的黑话,闹笑话都是小事儿,万一哪句话错了意或者用错了场合弄错了手势,说不定能惹来杀身之祸。
既如此,倒不如做个白纸一样的外行。
当然,他也承认,内心里他是期望着某活祖宗能丢给他一个语言任务的,可惜,这算盘打的响,那本祖宗却根本没打算遂了他的意。
“这你都听不懂?”
胡八指很是反应了一下,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嘀咕一句卫燃依旧听不懂但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黑话,“你这样的外码子是怎么活下来还没被绑了肉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