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那个用还算熟练的俄语说道,“你骑着吧,那是你自己买的驴子。”
“我想下来走走,但我不想让我的驴子歇着,所以把你们的东西放上去吧。”
稍稍松了口气的卫燃一边给这俩人各自拍了张单人照,又拍了一张合影,同时也用俄语回应道。
稍作迟疑,这名老者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和身旁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后者略显腼腆的朝卫燃点点头,并且用生疏的俄语说了一声“谢谢”。
随后,二人一起将肩上的防空武器绑在了卫燃刚刚骑着的那头毛驴的身体两侧。
“我们还有多远?”卫燃没话找话的问道,“另外,您的俄语说的可真不错。”
“要走到天黑之后才能到呢”
那个老人答道,“开战之前,我在莫斯科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都是在红色亲王发动**之前的事情了。”
“那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卫燃顿了顿,继续问道,“这位年轻人和前面的小伙子没有学习俄语吗?”
“哈比布拉只学过英语,他对苏联没有任何的好感,也根本不想学习俄语。其实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本来有机会去美国留学的。”
那老人无奈的说道,“木尔塔扎都没来得及上学战争就开始了,他现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我和哈比布拉有时候就会教他一些知识。”
“战争大概很快就会结束了”
卫燃说完追问道,“我能知道您的阿芙汉名字吗?”
“马赫布卜·萨尔瓦里”那老人笑眯眯的说道,“需要我教你怎么写吗?”
“在这方面我恐怕和木尔塔扎处于一个级别”
卫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能去前面给他拍一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小心一点儿。”
马赫布卜提醒道,“我们随时都可能遇到那些苏联人。”
“我会小心点的”
卫燃说着,已经拎着相机往前跑了十几米,超过那个叫做木尔塔扎的小伙子,先给他拍了一张单人照,随后给他和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羊群,以及另外两个人拍下了一张合影。
“这就是帝国坟场啊...”
提前完成了回归任务的卫燃不由的举目远眺,可惜,视野之内除了那条土黄色的路之外,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城镇或者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驮着沉重负担的羊群也从他的身体两侧走过,他也又一次和马赫布卜以及哈比布拉走在了一起。
谨慎起见,卫燃并没有急着询问这三人的作战计划,仅仅只是漫无目的的拉着家常。
也正是在闲聊中得知,那位哈比布拉是马赫布卜最小的儿子,而走在最前面的木尔塔扎则是他的大儿子给他留下的孙子,他的大儿子已经死了,在战争刚刚开始的第二年就死了。
谈及战争,似乎所有的相关分支都格外的沉重,卫燃也就不再追问更多关于家人的事情,转而旁敲侧击的聊起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我们负责把武器弹药还有你这位自由记者送去游击队”
马赫布卜笑着说道,“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难道你反悔了?”
“当然没有”
卫燃笑了笑,“我的意思把我和武器弹药送到之后呢?你们会留下还是立刻回去?”
“也许会留下,也许会回去。”
马赫布卜微笑着答道,显然,他对顶着自由记者身份的卫燃仍旧有所保留。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最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已经得到关键问题答案的卫燃也就不再这个话题上多问,和对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起了他和莫斯科工作的经历。
如果只看马赫布卜苍老的外表,很难相信他曾经竟然是个大学老师。
卫燃更加难以理解,他是怎么从一个大学老师变成游击队员的。
“我的大儿子是带领游击队和苏联人战斗的军人”
马赫布卜说道,“我的第二个儿子两年前也被苏联人杀死了,包括我大儿子的妻子、第二个儿子的妻子孩子,以及我的妻子,还有很多我的学生,他们陆陆续续都被苏联人杀死了。
维克多记者,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已经足够了”卫燃歉然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一时间,这支人不如羊多的小队也陷入了安静,仅仅之剩下了羊蹄子、驴蹄子踩踏地面以及石块滑落的声音。
跟着这祖孙三代人翻过一座座只有石头的荒山,眼瞅着临近中午,走在最前面的木尔塔扎把一直牵在手里的头羊拴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吃些东西吧”
马赫布卜从一头驴身上搭着的布口袋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搪瓷奶罐,以及两个苏军配发的,仅仅民用饭盒一半大小的油炉。
接过小的奶罐,名叫木尔塔扎的小伙子找到一头母羊,熟练的开始了挤奶。
与此同时,哈比布拉也接过油炉开始打气加压。
而马赫布卜,则拎着另一个搪瓷奶罐沿着山沟越走越远,最终被山体彻底挡住。
见着祖孙三代人都在忙碌,卫燃索性解下了那个似乎属于自己的硬牛皮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检查了一番。
这里面的东西倒是分门别类的摆放的格外整齐,几套换洗的内裤和袜子,两条裤子一件毛衣外加一件风衣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
其余的空间除了几瓶调味料和一些诸如阿莫西林之类的药品之外,还放着一个伸缩三脚架,以及外接的闪光灯、快门线等物,乃至二十几盒胶卷,乃至满满一盒纽扣电池。
又是记者...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扣好行李箱的皮扣,将其暂时放在了一边。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年纪最小的木尔塔扎已经挤好了满满一罐羊奶,哈比布拉也点燃了那个小小的油炉,并且将奶罐架在了上面。
将看顾奶罐的工作交给了侄子木尔塔扎,他又开始给第二个煤油炉打气加压。
“我能用英语和你交流吗?”卫燃开口问道。
“可以,但我的英语不是很好。”哈比布拉略显紧张和慌乱的答道,显然,这是个放在后世会被打上“社恐”标签的小伙子。
“我倒是觉得你的英语发音非常标准”卫燃微笑着说道。
“我想去美国看看,尤其想去纽约。”
哈比布拉一边打气一边给刚刚的愿望加了个前置条件,“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
“以后你会有机会的”卫燃一边朝着这个小伙子按下快门一边说道。
“嗯,战争快要结束了。”哈比布拉说道,“等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去美国看看,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正在熬煮羊奶的侄子木尔塔扎,等卫燃给他也拍了一张照片之后说道,“木尔塔扎也想去美国看看。”
“你们都会有机会的”卫燃话音未落,马赫布卜也拎着奶罐走了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哈比布拉也点燃了第二个油炉,并且伸手从毛驴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玻璃瓶拧开,从里面捏了少量的红茶装进一个烟盒大小的布袋子绑紧,随后又打开一个玻璃罐,捏了一小撮粗盐丢进了装有羊奶的罐子里。
紧随其后,马赫布卜提着奶罐让包括卫燃和他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简单的洗了洗手,这才把剩下的半罐水架在了点燃的油炉上,并且将装有红茶的布袋子丢了进去。
趁着羊奶和红茶煮沸的这点时间,祖孙三人各自将身上披着的毯子铺在地上,双手并拢捧在身前,虔诚的开始了晌礼。
再次朝着三人按了下快门,卫燃礼貌的取下相机放在他的行李箱上,随后接管了看顾羊奶和红茶的工作。
当羊奶和红茶先后煮沸,祖孙三人也完成了他们的礼拜,马赫布卜也从毛驴的布口袋里掏出两张馕饼,将其对半掰开,给每人都分了半张饼。
与此同时,木尔塔扎也翻出了四个搪瓷缸子。而哈比布拉则拎起了小号奶罐,将里面的羊奶均等的倒进了四个搪瓷缸子里。
在他后面,马赫布卜也拎起水罐,将里面的煮沸的红茶跟着到了进去。
“随便吃一些吧”
马赫布卜歉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只有这个来招待客人。”
“这已经很好了”
卫燃客气的致谢,并且主动将自己的行李箱贡献出来充当饭桌。
等年长的马赫布卜最先开吃,他这才学着他们的样子,用右手捏着一块掰下来的馕饼,在装有奶茶的搪瓷缸子里蘸了蘸再送进嘴里。
这顿饭很难用好吃或者不好吃来形容,但在这气温最多只有零上个位数的寒冷天气里。
一杯足以让身体暖和起来并且补充蛋白质和盐分的热茶以及足够的碳水,这些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了。
耳听着这祖孙三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聊着不知道什么话题,卫燃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举起相机,再次给他们三人拍了张用餐的合影。
前后从准备到收拾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吃完了简单的午餐,卫燃跟着他们三人再次上路,一步步的走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难免,他也在好奇。
另一个视角下的阿芙汉游击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以及自己再次以记者的身份踏入战场,又将会记录下怎样战争。
可同时他却又自相矛盾的清楚另一个事实,这一次的侵略者是曾经被侵略的苏联。这一次的被侵略者,在几年后的格罗兹尼,又将以何等血腥残忍的方式来进行复仇。
或许这就是战争,某种意义上从来没有过绝对的正义。
第1687章 堵门的FAB1500
荒凉的山地里,卫燃牵着他自己的那条毛驴,跟在羊群的后面一步步的走着。
这条路并不算好走,沿途也不像是有人走过的迹象。尤其寒风裹挟的风沙,让他不得不用围巾将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同时也必须用身上裹着的毯子包裹好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免得沙砾进入相机内部。
时不时的,他还会偷偷掏出指北针看上一眼。这一路,他们一直都在朝着概略西方前进。
固定在指北针另一面的飞返表则精准的记录着,他们自从中午休息之后,已经走了接近四个小时。
眼瞅着夕阳即将被远处的山峦挡住,极远处却传来了战斗机的呼啸。
“快趴下!”
马赫布卜用俄语朝着卫燃大喊了一声,拽着他就往远处的山体阴影躲避。
与此同时,哈比布拉也动作迅速的取下肩上背着的毒刺防空导弹发射器,年纪最小的木尔塔扎则拽着头羊脖颈的项圈不让它乱跑。
然而,都没等哈比布拉把防空导弹扛在肩上,几架疑似图-22M的轰炸机便从头顶的高空划过,眨眼间又被远处的山峦挡住。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爷孙三人却慌了神,语气焦急的用卫燃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
没等卫燃询问,极远处便传来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
只听那动静,卫燃就可以确定,那至少是FAB1000往上的航弹才能制造出来的动静!
片刻之后,那几架轰炸机从极远处兜着圈子开始往回飞,原本都已经准备休息的马赫布卜三人也慌里慌张的驱赶着羊群和三头毛驴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