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
怀特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有气无力的呢喃着一个或许尚未出世的名字。
“格蕾丝!”
卫燃用力点点头,“你会有个女儿,她的名字叫格蕾丝。”
怀特微微点点头,随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抬走”卫燃说着,迈步走向了下一个伤员。
在一次又一次艰难的抉择中,一个个伤员或是被抬上了手术台,或是被抬出了谷仓。
虞彦霖以及更多的担架兵,也将更多的伤员抬过来,在经过门口卫燃面无表情的“审判”之后,将伤员们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在所有人的忙碌中,交火声从黎明前持续到了天亮,接着又在短暂的寂静了不久之后再次开始。
在这个充斥着浓雾的白天里,卫燃自始至终守在谷仓的门口做着检伤分类的工作,虞彦霖也找到了固定的搭档,一次次将值得被救助的伤员送进谷仓里,又一次次冲进浓雾中。
每当有伤员被判定无法救治的时候,他还会抽出极少的几秒钟时间,给对方匆匆拍下一张照片,随后将他们抬走。
在这片子弹和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没有人能说的清到底是在前线战斗更残酷还是看着抬回来的伤员没有救治价值只能放弃更残酷。
又或者是做出放弃救治的决定这件事更残酷——这里只有更残酷。
在这个仿佛没有尽头的白天里,卫燃自始至终都守在谷仓门口的烂泥地里。
临近傍晚,交火声终于停了下来,稍晚一点,最后一名伤员也被抬进了谷仓。
“邮差,这里还有没有活着的邮差!”
恰在此时,一名士兵跑了进来大喊道。
“有!”
虞彦霖反应极快的回应了一声,“我是战地邮差路易斯。”
“去指挥所!”
那名士兵话音未落,已经催着虞彦霖和他一起跑了出去。
“你做的不错”
几乎前后脚,忙完了最后一台手术的约瑟夫也步履蹒跚的一边往外走一边朝卫燃说道。
“你也不错”卫燃如实称赞道,在兽医这条路上,他们俩走的是同一条车道。
“你是第一个夸赞我的医术的”
约瑟夫话音未落,已经解开裤子,愉悦的闭上眼睛开始了撒尿。
“战场需要这样的技术”卫燃同样掏出鸟儿打算陪一泡,他也连个撒尿的时间都没找到呢。
“以前你做个检伤分类?”约瑟夫问道,“你也是个医生?”
“我确实做过检伤分类”
卫燃叹息道,“这是和无麻醉手术一样残酷的工作。”
“是啊”
约瑟夫依旧闭着眼睛,“我们在救人,也在杀人。”
“问你个问题?”卫燃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什么问题?”
“有个疯子在明斯克火车站的铁轨上绑了五个无辜的人,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卫燃抛出了一个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的电车难题,“只要扳动扳手,火车就能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继而救下那五个人,你会扳动轨道扳手吗?”
“当然会”约瑟夫理所当然的答道。
“如果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无辜的人呢?”卫燃继续问道。
“这是什么见鬼的问题?”
约瑟夫抖了抖鸟,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理所当然的答道,“只要那边绑着的人少于五个,我都会救的。”
“但是对于那个被杀死的...”
“我从来都不介意下地狱”
约瑟夫无所谓的说道,“但我救下了另外五个人,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
“是啊,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卫燃叹息道。
“我们来西班牙就是来扳动那根该死的扳手的”
约瑟夫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猛嘬了一口说道,“谁能保证那些法吸丝里没有无辜的人呢?
但总要有人下地狱去扳动轨道扳手才行,我愿意去做那个下地狱的人。
我到要看看,上帝到时候该怎么抉择,他到底会因为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让我下地狱,还是会因为我救下了五个无辜的人上天堂。”
“也许上帝会说”
卫燃摊摊手,“把那个提出问题的混蛋绑在轨道上,我要亲自开火车碾死他!”
“这也是个办法”
约瑟夫哈哈大笑着赞同道,随后却又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感激的说道,“谢谢你,我现在心里感觉舒服多了。”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卫燃话音未落,虞彦霖已经骑着一辆不知道哪来的摩托过来,急匆匆的说道,“维克多,快把那些信给我,我要去12旅送信,我会顺便把大家的信送到邮局。”
“稍等!”
卫燃说着,转身跑进了谷仓,将装有信件的邮差包,以及一支冲锋枪递给了虞彦霖。
“路上注意安全”卫燃说着,已经举起了相机。
“你们也是!”
虞彦霖话音未落,已经骑着这辆摩托车扬长而去。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约瑟夫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怎么突然有种预感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也许吧...”
卫燃叹了口气,他们或许确实不会见面了——这里马上就要被包围了,近乎全歼,最终只活下来不到40人的那种包围。
那么...
卫燃看着身旁的约瑟夫,他会活下来吗?
或者说,约瑟夫是活下来的少数,而虞彦霖是...
那面旗子上已经有24颗星星了,下一颗会是谁呢?
第1762章 终于...我也变成了那面旗帜上的一颗星星
1月4号这天一直到深夜,本职工作是个邮差的卫燃几乎一直跟在约瑟夫的身旁忙着治伤救人的工作。
“早知道我该省着些咖啡的”
伤满为患的谷仓里,约瑟夫打开原本用来装咖啡粉的银皮锤纹罐子惋惜的说道,这里面已经没有咖啡粉了,一点儿都没了,只留下了一个同样材质的咖啡勺。
“你该休息一会儿了”
卫燃提醒道,“天亮之后还有战斗,有战斗就有伤员,那个时候更需要一个精力充沛的约瑟夫医生。”
约瑟夫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卫燃开口又说道,“剩下的交给我吧,睡一会儿吧,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稍作犹豫,约瑟夫点点头,将一封信放进了空荡荡的咖啡罐里,稍作犹豫,他又取下领口的三角星也放进去,“我听说你们有一面旗子?”
“对”卫燃点点头。
“哦”
约瑟夫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扣紧了罐子放进原本由卫燃背着的马毛皮包里,随手将其塞在两个牧草包之间的缝隙里,和衣躺在上面,并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便打起了呼噜。
“接下来是一场恶仗...”
卫燃靠着牧草包喃喃自语的用母语念叨了一声,自顾自的点上一颗香烟三两口抽完,挣扎着起身忙起了巡视伤员的工作,并且借着煤油汽灯的亮光,给这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谷仓里拍下了一张照片。
这一夜的最后一点时间,他也寻了个还算暖和的角落,蜷缩在牧草包上眯了一觉儿。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叫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等卫燃警惕的站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轰隆隆的传来了更多的、更密集的爆炸声,以及被爆炸声盖过去的惨叫。
“担架!担架兵!”卫燃和约瑟夫几乎同时开始了大喊,仅仅只是一个用德语,一个用法语。
“轰!”
又是一声爆炸,谷仓的棉布帘子被冲击波掀开,两个刚刚跑出去的担架兵也被推了回来。
“转移伤员!”
卫燃和约瑟夫又一次几乎同时发出了一样的命令。
很快,谷仓里的伤员或是相互搀扶着,或是被那些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担架兵抬着跑了出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炮击已经变得越来越密集,这座越来越危险的谷仓里的伤员也越来越少。
“维克多!我们去前线!”
约瑟夫大喊了一声,后者立刻帮他拎上了一个医疗挎包,二人一起在浓雾中离开谷仓,和周围那些士兵、担架兵一起冲向了刚刚被炮弹肆虐过的最前线战壕。
“我猜至少是超过了100毫米的炮弹”约瑟夫指着一个巨大的弹坑喊道,“我们有麻烦了!”
似乎就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一样,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噪音,一辆辆款式驳杂的小坦克也带着身后藏在浓雾里的步兵开了过来,这是可以预料的另一个麻烦——步坦炮协同。
几乎就在卫燃和约瑟夫终于在一个挨着一个的弹坑附近找到了一位值得救治的伤员的时候,战壕里那些幸存下来的战士,以及紧急冲向战壕的战士,他们当中的一些也像是忘了思考生死得失一般,攥着几颗手榴弹义无反顾的冲出战壕,冲向了浓雾中那些吱呀吱呀开过来的小坦克。
片刻之后,轰隆隆的爆炸和坦克机枪开火的声音相继传来,浓雾也被冲击波推散出现了短暂的真空地带,但很快却又被周围无处不在的浓雾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