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我不傻,以沫也不傻。”
赵守宪平静的说道,“我拿的起枪了,准头也够得着,我得留下来打鬼子,我哪都不去。”
“我爹去打鬼子了,我叔也去打鬼子了。”
王以沫脆生生的说道,“这两年跟着伯伯,我也把枪练的能打中50步外的杨树叶儿呢。我也不跑,我也留下来打鬼子。
我就当我爹和我叔死了,我得给他们报仇呢,我得至少杀死俩鬼子才...”
“才什么才!瞎胡闹!”
温老嘎严肃的说道,“让你们去送信就去送信,没人通知招子,他们明天保不齐就...”
“行了”
冯伙头摆摆手,“老噶,让这尕娃尕丫头留下吧,鬼子要是来者不善,这个时候保不准已经把宛平围了,现在出城就是个死。”
“唉!”
温老嘎一拍大腿,一番琢磨之后说道,“守宪,以沫,真要是打起来,你们俩到时候可不敢乱跑,我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是!”
赵守宪立刻喜气洋洋的平举手臂行了个扶枪礼。
“行了,都各回各家准备吧。”
冯伙头说道,“咱们可就从现在开始比比看谁杀的鬼子多了。”
“活下来才算数”
卫燃提醒道,刚刚他被喊来拍照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守宪,以沫,去放鸽子。”
温老嘎说道,“让招子们抄家伙,支棱起耳朵,这边鬼子一旦开打,让他们趁着乱,把咱们一直盯着的那些鬼子侨商能绑则绑,不能绑的全都打死,它们的货想办法全都烧了。”
“我这就去”
赵守宪说着,已经招呼着以沫一起跑进了一条幽深的胡同里。
“这次要是能活下来,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温老嘎说着,迈开步子走向了街对面的草药铺。
“咱们这照相馆还没开张呢就要打起来了”
高粱杆儿说着,已经转身钻进里间,不多时将保险箱里的那两台相机全都拿了出来。
“你用哪个?”高粱杆儿问道。
“都给你用吧”卫燃说道,“我有的用呢”。
“也成”
高粱杆儿并没有坚持,只是随手放下相机问道,“你说...咱们还有机会杀鬼子给大家伙报仇吗?”
“有,怎么能没有机会。”
卫燃回答的同时不由的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马上就有机会了”。
“我还留着当年那套军服呢”
高粱杆说着,已经钻进了卧房,从炕柜里拿出个小包袱,将当年那套二十九军的单薄冬装取了出来。
“你不会想着穿这身儿去杀鬼子吧?”卫燃沉默片刻后问道。
“谁说逃兵就不能逃回来了”
高粱杆儿不置可否的说道,“行了,我先盯着,你去眯一觉吧。”
“也行”
卫燃心知暂时还不会有事儿,索性回到里间钻进了暗房,将不久前温老嘎和赵守宪拍的照片全都洗出来几份。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只不过听外面那吵吵嚷嚷人心惶惶的动静就知道,鬼子的演习还没结束呢,但已经有胆子小或者嗅觉敏锐的百姓意识到了什么,正着急忙慌拖家带口的准备离开宛平城避难呢。
“吃点东西吧”
高粱杆儿招呼道,“刚刚以沫那丫头子送来的烙大饼和摊鸡蛋,还热乎呢。”
“外面还在演习呢?”卫燃拿起一角热腾腾的烙饼问道。
“时演时停的”
高粱杆儿点上颗烟说道,“刚刚还有不带武器的鬼子进来买吃的呢。”
“现在几点...”
“嘭嘭嘭”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上板的大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谁呀?打烊了!”
高粱杆说着,已经和卫燃不分先后的拿起了桌子上摆着的盒子炮。
“掌柜的,开开门吧,我是二十九军的,想拍个照,求您行个方便吧。”
听着外面那嘶哑的声音,高粱杆儿和卫燃对视了一眼。
将手里的枪递给高粱杆儿,卫燃指了指通往里间的布帘子。
高粱杆儿立刻意识到了卫燃的打算,拿着枪躲到了里间的阴影里。
“稍等啊”
卫燃说着,已经取下了第一块门板,也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两个背着大刀的士兵。
“卫大哥?!”
就在卫燃拆下第二块儿门板的时候,外面传出了一声让卫燃瞪圆了眼睛的惊呼。
“郭...郭光棍儿?”
卫燃将手里的板子丢到一边儿,“是你吗郭光棍儿?!”
“是我!是我啊!唉呀!卫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房门外,腰间绑着九龙带,别着两把盒子炮,后背还有一把大刀的郭光棍儿惊喜的一把拽出了卫燃的手臂。
“是郭光棍儿?是郭光棍儿吗?你还活着?”高粱杆儿说话间已经冲了过来。
“高大哥?你也还活着?!”郭光棍惊喜的问道。
“快!快拆板儿!”
卫燃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高粱杆儿将门板拆了,把郭光棍和他旁边那个嗓音沙哑的战士让了进来。
“你这老些年去哪了?”
高粱杆儿和郭光棍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以为你们俩...”
郭光棍的话只说了个开头,眼泪儿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也正是通过他断断续续的回忆,卫燃和高粱杆儿也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当初冷口失守,卫燃和高粱杆儿去拦鬼子给战地医院以及伤员争取撤退的时间。
卫燃和高粱杆儿根本没想到,就在他们和鬼子开打之后没多久,郭光棍儿和王炳初,以及当初被卫燃临时选来赶车的民夫,也组成了一道宛若挡车的螳臂一般的拦网。
“卫小兄弟还记得我吗?”
和郭光棍儿一起进来的汉子用嘶哑的嗓音问道,“当初我就说过我不会跑。”
“你是赶车的那位民夫大哥?!”卫燃错愕的问道。
“是我”
这个声音嘶哑的汉子已经不年轻了,看着四十岁的年纪,却有着化不开的愁苦,“我们仨赶着骡子车引着鬼子走上了岔道。
后来子弹都快打空了,那条山路也越走越窄,我也中了一枪,打中了下巴,伤着了嗓子。”
“王炳初把我们俩推到了山沟沟里让我们藏起来”
郭光棍儿叹息道,“他自己一边打着枪,一边骑着骡子往山沟子里跑去了,我们两个差点儿让狼叼了去,后来才被一个采药的救了。”
“后来你们就回二十九军了?”高粱杆儿问道。
“那个采药的把我们俩送去二十九的”
郭光棍叹息道,“我们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后来我化名郭喜又被重新分到了这宛平城,现在在37师219团的手枪队当差呢,负责守着外面的卢沟桥。”
说着,他又指向了旁边的汉子,“吕大哥也在219团,他在大刀队。
我这个时候来砸门,本是想着趁着还有口气儿拍张照寄给...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卫大哥和高大哥。”
“啪!”
高粱杆儿却在这时候一拍大腿,“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们找找你那女同学了,她现在在金...”
“我想拍个照片就是打算寄给她的”高粱杆儿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你和她有联系?你知道她在哪?”卫燃立刻追问道。
闻言,郭光棍儿却下意识的看向了通往里间的门槛。
“这没别人了”高粱杆儿和卫燃异口同声的说道。
“知道”
郭光棍点点头,近乎比着口型说道,“她现在在岩安呢,你们知道岩安吗?”
“她怎么在那儿?!”
卫燃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彻底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郭光棍喜欢的女同学离开了金陵,但那里还有三十多万没有离开的人呢。
“她好像年初就去了,我也好几个月没有她的消息了。”
郭光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之后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这些年去哪了?你们有炳初兄弟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