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卫燃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拎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钻出了车子,至于行李箱,他压根就没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胆子在这姐妹俩的房间里过夜,更不认为对方会让自己留下来。
“只要你不乱说应该不会”
奥莉佳同样开着玩笑答道,“妈妈说你值得信任,否则的话我们可不会带你来这里。”
“果然...”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他还说这俩姑娘怎么会这么心大的敢带自己这个陌生人过来,原来是她们的妈妈亚娜早就打过招呼了。
跟着这姐妹俩搭乘电梯上楼,走在最前面的奥莱娜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套房子倒是并不算大,看起来仅仅只是个一室一厅的套房,但好在收拾的倒是挺干净。
扫了眼客厅周围墙壁上贴着的消音海绵,又扫了眼靠墙放着的那架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立式钢琴和一些尚未完工的雕塑,卫燃这才在奥莉佳的招呼下坐在了一张堆满了玩偶的沙发上,而奥莱娜在把带来的两个大号保温饭盒放进冰箱之后,顺手又拿出了一瓶冻的冰凉的可乐递给了卫燃。
“奥莱娜,过来帮我一下!”似乎是卧室的房间里,奥莉佳喊了一嗓子,闻言,奥莱娜赶紧跑了进去,紧跟着便传来各种瓶瓶罐罐碰撞时才会发出的细碎动静。
片刻后,奥莉佳和奥莱娜姐妹俩合力抬着一个带有金属包角的木头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么大?”
卫燃惊讶的看着这姐妹俩放在地毯上的木头箱子,这东西最多也就比床头柜小一号,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化妆品之类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自从得到它之后,我们一直拿它当床头柜用的。”奥莉佳说话的同时,奥莱娜已经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挂锁。
随着箱子打开,卫燃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这里面除了之前奥莉佳曾经提到的那些东西,竟然还有两个带有魔术贴的腋下枪套,那枪套里装着的,却是两支经过镀铬的PSS微声手枪。
“这是我们读大学的时候,爸爸送我们的礼物。”
奥莱娜拎起那两个枪套晃了晃,一脸无奈的说道,“他担心我们自己在彼得堡生活会遇到危险,但实际上我们反而更担心这两支手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两支手枪,我们也不用从学校里搬出来。”
“父爱如山...”
卫燃咧咧嘴,明智的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们自己偷偷租房子,经济压力很大吧?”
“还好”
奥莉佳从箱子里抱出了一台巴杨琴,“这套房子是奥莱娜的老师租给我们的,所以并不算贵,我们两个平时兼职的一些工作足够用来支付房租的。去年我们甚至用奖学金买了楼下那台二手车,那在之前,我们都是骑摩托的,但是冬天骑摩托太冷了。”
说话间,这姐妹俩已经手脚麻利的将那台和手风琴没有太大区别的巴杨琴放在了餐桌上,随后又将之前提到的黑面包、半条鱼干、一小瓶粗盐,以及半本乐谱和一条项链,以及一只TK手枪全都摆在了桌面上。
在得到奥莉佳的允许之后,卫燃打开拎上来的公文包,装模作样的从里面拿出一双本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白色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在一番观察之后,拿起了那支TK自动手枪。
小心翼翼的抽出弹匣,卫燃的心头骤然一紧,这弹匣里竟然还压着几发子弹。试着拉动套筒,万幸,至少枪膛里是空的。
看了看木制枪柄贴片上“苏维埃银行”的字样,卫燃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按照他昨天晚上在火车上查到的内容,这种手枪大多使用的是电木枪柄贴片,使用木质的,大多都是早期型号,至于这个早期有多早,起码也能追述到1930年以前。
在那个年代,这种巴掌大的小手枪虽然属于“平民武器”,但实际上它可从来没有向平民出售过,有资格配发这种武器的,基本上都是NKVD、红军高级军官、重要的科研工作者,乃至苏维埃银行的中高级人员。
尤其桌子上这支明显使用了订制枪柄贴片的,曾经它的主人就算是苏维埃银行的某個行长,卫燃都不会觉得有丝毫意外。
看完了手枪,卫燃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面包和鱼干看了看。很明显,那块保存了不知道多久的面包曾经被切下去过一部分,切面的位置还能看到面包里掺杂着些许锯末似的不知名原材料。再看那半条只剩下尾巴的鱼干,其上还带着个似有若无的牙印。
再次将东西放下,卫燃拿起了那半本乐谱。对于他这个音乐白痴来说,这乐谱上的小蝌蚪几乎约等于无字天书。
仔细的一页页翻了翻,除了五线谱之外再无他物,仿佛就是一本乐谱拆分成了两份,而这只是其中一份而已。
“这上面记录的是什么曲子?”卫燃放下乐谱之后问道。
奥莉佳摊摊手,“C大调第七交响曲,当然,大多数人更愿意称它为列宁格勒交响曲,这半本乐谱记录的是第四乐章的全部,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它直能算四分之一本乐谱。”
说到这里,奥莉佳拿起了桌子上的巴杨琴,“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是交响曲,至少不是靠这种乐器就能单独演奏的。”
话音未落,奥莉佳已经背好了巴杨琴,流畅的演奏出了一小段完成称得上脍炙人口的喀秋莎。
“这台巴杨琴保存的非常好,”
奥莉佳取下背在胸前的巴杨琴,伸手指着雕刻在装饰盖上的一小串五线谱说道,“它就是让我一直很想调查清楚这些东西来历的最主要原因。”
“这是什么?”
卫燃疑惑的问道,如今他虽然会用华夏古琴弹奏两首曲子,会用布鲁斯口琴吹一首完整的《as time goes by》,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其实根本看不懂这些在五线谱上跳皮筋的蝌蚪符号。
“DSCH动机”奥莉佳的嘴里蹦出了一个卫燃完全听不懂的名词。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音乐密码”
奥莉佳无奈的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作曲家将自己名字的缩写转换成了音名。最喜欢这么做的,是巴洛克时期的德国作曲家巴赫。从他开始之后,很多作曲家音乐家都会用这种浪漫的方式将自己或者爱人的名字隐藏在乐谱里。”
奥莉佳顿了顿,指着面板上的雕刻内容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懂音乐的话,其实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这里面的转换规则。
所以我们不如简单点,你只要知道这些音符被叫做DSCH动机,知道这个DSCH动机同时也是苏联时代最重要的作曲家,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签名就够了。”
“姐姐,他可能连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肖斯塔科维奇是谁都不知道。”已经吃光了一个苹果的奥莱娜在一边小声提醒道。
“那半本乐谱里记录的《列宁格勒交响曲》,就是他谱写的。”奥莉佳简单直接的追加了一句关于这个人的解释。
“所以,你是觉得,这个手风琴...”
“巴杨琴”奥莉佳认真的纠正道,同时按了按右手边的按键,“手风琴的右手键是和钢琴差不多的,巴杨琴是和老式打字机差不多的圆形按钮。”
“好吧,巴杨琴”
卫燃从善如流的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叫法,“所以你怀疑这台巴杨琴是那个什么来着?德米特里?你怀疑是他用过的乐器?”
“我觉得有很大可能,但这种事情需要想办法证实才行。”
奥莉佳小心翼翼的将巴杨琴放回了箱子,随后苦恼的说道,“但我们学校的音乐仓库里根本没有关于这个箱子的记录,更不知道是谁把它放进去的。”
“既然什么记录都没有...”
“可是万一我把它公之于众之后有人找上门来呢?”
奥莉佳坦然的反问道,“它是我偷偷从音乐仓库里拿出来的,我本来只是想给我的老师制造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可并不是想把自己送进监狱。”
“放心吧,这点儿破事没人会把你送进监狱的。就算送进去,你那位老爹也能把你弄出来。”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思索片刻后问道,“奥莉佳,我们先假设一下。如果我查到它真的是你刚刚说过的那位作曲家的遗物,但是它是有主人的,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奥莉佳摊摊手,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送回去,让它原来的主人好好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
卫燃笑了笑,继续问道,“条件不变,如果它已经是无主的东西呢?”
“以一个合适的价格重新卖给学校”
奥莉佳继续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样不但能帮我家换一条新的渔船或者给渔船换两个新的发动机,而且只要价格开的够高,就算是学校也会重视这些东西并把它们好好保存起来,而不是一直丢在仓库最角落充当其他乐器的防潮垫。”
“维克多,你同意帮奥莉佳调查这些东西了?”奥莱娜机灵的问道。
“我还没做出决定呢”
卫燃果断的摇摇头,“首先,佣金的问题我们都还没仔细谈过,其次,我明天就要去一趟索契,然后还要去加里宁格勒,至少要半个月之后才有时间呢。”
“佣金不是谈过了吗?”奥莉佳指了指木头箱子,“不管卖多少钱,你都能拿到三分之一。”
“你确实说过,但我可没同意。”
卫燃摊摊手,“奥莉佳,不如这样,最多半个月之后,我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再说怎么样?不管是佣金的问题,还是调查这些东西的问题。”
“只是半个月而已”
奥莉佳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到时候你最好能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偶尔会去音乐剧场兼职,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学校里。”
“没问题”卫燃说着已经脱掉手套放回了公文包,“既然这样,我会在六月份之前再联系你的。”
“最后一件事”
奥莉佳稍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维克多,昨天采蘑菇的时候,你和我爸爸说什么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卫燃笑了笑,一边拎着公文包往门口的方向走一边说道,“那么,你们谁愿意送我下楼,顺便让我从后备箱里把行李拿出来带走?”
“一起吧”
不太喜欢说话的奥莱娜最先开口说道,“怪不得他愿意让你和我们一起来彼得堡,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帮我们说话。”
“伊万先生还是非常疼爱你们的”卫燃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坦白说,他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已经做父亲的俄罗斯男人都要合格。”
“应该说过分合格了”
奥莉佳翻着白眼抱怨道,“这里又不是美国,哪个父亲会在女儿准备上大学的物品清单里加上手枪这种东西?”
“幸好不是在美国”奥莱娜一唱一和的说道,“否则我们可能要背着火箭筒去学校他才放心。”
第478章 三个人之门卫斯特潘
告别了奥莉佳和奥莱娜姐妹俩,卫燃拉着行李箱走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之后立刻赶往了机场的方向。
如今这半个月的行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但他可还有两个地方没有跑过呢。这时间是要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甚至他都能预感到,一旦超时的话,达丽娅老师肯定有无数的花样在等着自己。
紧赶慢赶的来到机场,卫燃几乎被广播点名催着登上了飞往索契的飞机。
直等到航班起飞,他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而开始琢磨奥莉佳想要调查的那台巴杨琴背后的故事可能有联系的历史。毫无疑问,首先要怀疑旳无疑是列宁格勒保卫战。
在他学过的历史专业课里,关于这场守城之战的描述里多了太多比血腥更让人颤抖的描述。
时长872天的围城战,能与之比肩的或许只有在更北方发生的摩尔曼斯克保卫战。
但相比物资源源不断的摩尔曼斯克,彼时充斥在列宁格勒的,是遍布每一个角落的饥饿和轰炸。
所有有关那场战争的描述里,都无可避免的出现了“饥荒”、“围困时间最长”、“破坏性最强”、“死亡人数最多”乃至“种族灭绝”一类的字眼。
同时伴随这些血腥与残酷出现的,自然还有绝对无法忽视的那条冰上生命之路。
自己有勇气进入那个战场吗?
卫燃看着舷窗外祥和的大地扪心自问,许久之后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没有勇气,因为饥饿远比战争更加残酷难熬。
但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想起了曾在芬兰那个暴风雪中的小屋里成为朋友的科农,他清楚的记得,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记者就是列宁格勒保卫战的幸存者。
或许能在那里遇到科农呢?他会认出我来吗?应该不会吧?毕竟那是列宁格勒保卫战之后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呢。
卫燃暗暗叹了口气,他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可以拒绝进入某些让他心生恐惧的战役。
在纷飞的思绪中,卫燃搭乘的航班平稳的降落在了索契机场。循着当初达丽娅给自己的日程表上记录的地址,卫燃坐上一辆出租车,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紧挨着黑海海岸线的一座度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