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燃耐着性子,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分给他的鱼肉,并且喝下了小半杯水的时候,另一条船上的众人却已经各自点燃了香烟,默契的分别坐在船头或者船尾,隔着中间鼓胀的三角帆,看着远处的夕阳暗暗的发呆。
用新鲜的鱼肉填饱了肚子,休息够了的霍克斯主动操刀,将剩下的鱼肉尽量公平的给包括卫燃在内的每个人都分了鸭蛋大小的一块,接着又换了那名年轻飞行员手里那把原本属于他的水手刀,将剩下的鱼头和内脏切碎做成了鱼饵。
等这鱼饵随着鱼钩下水,那个装满了武器的保温桶,也被吃饱的霍克斯和那只年轻飞行员合力绑在了两条船中间的椽架上随波逐流。
这一夜虽然不再需要用武器对峙,但夜空中却依旧如往日一般繁星点点,根本没有下雨的迹象。
卫燃也没有回到交通艇,而是躺在了依旧搭在救生筏上的吊床里。就连交通艇里的众人,也都彻夜拿着一个鱼线板,试图能再钓到些什么可以分享的渔获。
无论对卫燃还是对另一条船上人来说,那条被分食干净的炸弹鱼实实在在的为大家提供了足以救命的能量。
甚至,卫燃都能在夜色中听到对面船上,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咯吱咯吱的咀嚼第二次分到手的鱼肉。
然而,当时间来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副舰长斯特林却在卫燃睡醒之前,吹响了那支本就属于他的银亮水手哨。
下意识的睁开眼,他刚刚掀开遮阳的伞布,立刻便看到对面交通艇上的斯特林在朝着自己疯狂挥手。
来不及多想,卫燃立刻翻进海里,扶着椽架游了过去!
“怎么了?”卫燃嘶哑着嗓子问道,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的看向了靠在埃文斯舰长怀里的水手驼鹿!
“驼鹿死了”
双目无神的埃文斯舰长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他说,他很感谢你之前送他的那壶啤酒,也很感谢昨天能用新鲜的鱼肉填饱肚子,他已经满足了,他终于不用饿着肚子去见上帝了。”
在霍克斯和斯特林的帮助下爬上交通艇,卫燃跌跌撞撞的凑到了水手驼鹿的边上。
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脖子,水手驼鹿的皮肤尚有温度,但却已经没有了脉搏。
“他...他有什么遗愿吗?”
卫燃嘶哑着嗓子问道,这些天里,缺水、缺食物、必须时刻警惕的敌人,乃至对方身上的伤势和干渴导致的嘶哑,让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闲聊。
甚至,他除了知道驼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强奸犯,知道他在约翰斯顿号上是个以印第安人的身份服役的黑白混血之外,竟然连他原本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他希望能埋在泥土里”
埃文斯舰长喃喃自语的说道,“他不想被海葬,他想把自己埋在泥土里,那是他最后的、唯一的愿望了。”
“他会被埋在泥土里的”卫燃顿了顿,开口问道,“舰长先生,我能知道驼鹿的全名吗?”
“宾尼·缪斯”
埃文斯开口说道,“他来自路易斯安那州,他的姓氏是Muuss,但是他的白痴新兵连长借口他的口音太重,故意把他的姓氏写成了Moose,并且因为他的肤色,故意用驼鹿(elk,特指亚洲驼鹿)来称呼他,但这个老实的家伙很高兴的接纳了这个绰号。”
“他其实有着非常好听的嗓音”
斯特林跟着缅怀道,“他甚至和他的黑人朋友们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合唱团,在开战之前,他已经在为两个月后的圣诞节表演做准备了,那是大酋长承诺给他的表演机会。”
“他甚至为了感谢我对他的帮助,特意在他的胳膊上纹了印第安战斧。”埃文斯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告诉他的妈妈这个噩耗。”
“把他送到救生筏上吧”霍克斯提议道,“大酋长,就算为了埋葬驼鹿,我们也要找到陆地。”
闻言,埃文斯和斯特林对视了一眼,无视了躲在船头的那两只沉默的飞行员,郑重的点了点头。
帮着驼鹿套上救生圈,卫燃和霍克斯重新下水,两人合力将他拖到了救生筏上。
“霍克斯,让我和他告别吧。”卫燃抹干净脸上的海水说道。
闻言,霍克斯张张嘴,默默的点点头,独自游回了交通艇。
而在救生筏上,背对着他们的卫燃也默不作声的取出相机包,借着身体和不断飞舞的伞布掩护,给驼鹿拍下了一张证明他存在过的遗照。
收起相机包,他又从对方的脖颈处取下了一枚士兵牌和自己的挂在了一起,随后扯下一块伞布,仔细的将驼鹿的尸体裹紧,用伞绳绑在了救生筏的承重网上。
就在他重新站起来的同时,站在约翰斯顿号交通艇简易桅杆下的斯特林副舰长,也努力站直了身体,用标准姿势握住了那枚银亮的水手哨,鼓足力气吹出了悠长的低音。
贴着海面弥漫开的哨音中,埃文斯舰长和刚刚爬上船的霍克斯,也缓缓举起了右手,以海军的方式,告别了同为海军的驼鹿。
第997章 项链上的绿宝石
驼鹿死后的第二天夜里,一场暴雨灌满了所有人的水壶,也催着霍克斯和那只年轻的飞行员合力将绑在椽架上的保温桶又抬回了交通艇。
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原本放在保温桶里的武器装进水手袋,就在卫燃忙着把它们挂在用船桨制作的简易桅杆上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年轻的鬼子飞行员和霍克斯正冒着雨一前一后的站在保温桶的两边,用洗刷干净的钢盔外壳,忙着将前后遮阳棚顶上积攒的雨水一下下的舀进了装的半满的保温桶里。
船尾的被伞绳和船桨绷紧的伞布遮阳棚里,埃文斯和斯特林两位舰长各自拿着个钢盔内衬,有气无力的将船舱里积攒的雨水一下下的舀出去。船头位置,鬼子阿基拉也在用它的飞行帽做着同样的工作。
绑紧了装满武器的帆布袋子,卫燃独自将船舱里那三个碍手碍脚的防弹衣用绳子拖拽到了救生筏上,借口担心驼鹿的尸体被海浪甩出去,顺便免得救生筏的遮阳棚被雨水压垮这么两个借口,强撑着无力的身体,扶着椽架艰难的游过去翻进了救生筏里。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先以最快的速度将三个油桶灌满冰凉新鲜的雨水,接着又把那三个防弹衣依次套在了驼鹿的身上,并且用伞绳仔细的绑紧。
靠着驼鹿的尸体坐下来休息了片刻,饿的眼前发黑的卫燃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大口雨水,接着又取出英军水壶挖了一大坨油脂塞进嘴里,这才抱着椽架强撑着游了回去。
仅仅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桅杆下的保温桶也已经灌满了,霍克斯二人也各自回到了船头船尾的遮阳棚里。
闻了闻从两边的遮阳棚里弥漫出来的烟草味道,卫燃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阿基拉却在一声沙哑的惊呼中打开了手电筒,将昏黄的光束对准了交通艇底板上那个用木板和篮球皮补起来的破损!
下意识的循着光束看过去,卫燃却是心头一凉,当初霍克斯补上的破洞,此时正像个泉眼一样,往船舱里汹涌着足以杀死所有人的海水!
几乎下意识的,他和霍克斯以及身后的两位舰长便开始寻找那颗不知放在了什么地方的炮弹壳,而离着破损处更近的阿基拉,则想都不想的一屁股躲在了船舱底部的破洞上,惊慌失措的用众人听不懂的日语大声说着什么。
很快,那只年轻的飞行员也反应过来,拿起刚刚丢下的钢盔,玩了命的往船舱外舀着水!
“找到了!”
卫燃话音未落,已经从一堆伞布下面抽出炮弹壳递给了霍克斯,后者接过炮弹壳立刻便跑了过去,一把推开阿基拉,熟门熟路的用炮弹壳堵住了破损。
“过来帮忙!”卫燃大喊的同时,已经用重力刀割断了绑住保温桶的伞绳。
很快,那只年轻的飞行员和斯特林以及埃文斯舰长都凑了过来,众人一起合力抬起装满了淡水的保温桶往破损处挪动,用装满了水的保温桶压住了被按进破损处的炮弹壳。
“这样坚持不了多久!”霍克斯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我们要尽快修好破损!”
“发动机!”
埃文斯舰长立刻想到了办法,“发动机上有足够长的螺丝杆!用螺丝杆和头盔内衬!”
“还有伞布和生存包!”斯特林在一边补充道,“生存包是防水的!
“我去拿工具!”
霍克斯说着,已经转身跑到桅杆的边上,以最快的速度取下不久前才挂上去的帆布水手袋,从里面拿出印第安斧子和那把开山刀分给了那只年轻的飞行员。
趁着他们二人用船桨制作堵住窟窿的垫片,卫燃也跟着斯特林跑到了船尾,用交通艇上自带的简易工具,拆卸着任何看起来能用的东西。
而在船头,埃文斯舰长和阿基拉,也拿起了头盔,一下挨着一下的将涌进船舱里的海水舀出去。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成功的让约翰斯顿号交通艇上的众人忘记了饥饿带来的无力和疲惫,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忙碌着分配给自己的工作。
很快,一块三十厘米长的木浆被劈砍下来,其上也被钻上了两个手指头粗的小孔。
紧跟着,同样打了孔的防水生存包,以及劈砍成块打了个孔的头盔内衬碎片和一个美式饭盒也一一丢了过来。
准备完了这些材料的霍克斯和那个年轻鬼子飞行员根本没有停下,立刻开始比照着木板上的孔洞,用刀尖在塞着炮弹壳的破洞周围开始打孔。
“噗通!”
就在他们挖出两个小孔的前后脚,飞溅的水花中,船尾的发动机也栽进了冰凉的大海,卫燃和斯特林也各自拿着两颗足有香烟长的螺丝和几个拆下来的金属垫片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我来!”霍克斯说着,已经戴好了他当初用防毒面具改装的换气工具。
“我和你一起”
那年轻的鬼子飞行员话音未落,已经丢下了手里用来打孔的水手刀,从斯特林的手里拿过来一枚螺丝杆,往上套了一个金属垫片之后,又垫上了一片头盔内衬和一片对折的防水帆布。
几乎前后脚,霍克斯也从卫燃的手里拿过来一颗螺丝杆,同时任由埃文斯和阿基拉,给他们二人的腰间各自帮了一根伞绳。
“噗通!”
这俩人不分先后的翻进水里,从水下将螺丝杆从炮弹壳的两边,他们亲手钻出来的孔洞中穿了过去。
根本不敢耽搁时间,卫燃和斯特林立刻把防水帆布和和那块木板以及同样打眼的美式饭盒穿在螺丝杆上盖住了最下面堵住窟窿的炮弹壳,
最后各自装上一个头盔内很垫片和一个金属垫片拧上螺丝,埃文斯立刻开始用头盔敲击船帮,阿基拉也朝着水里疯狂晃动手电筒,同时拉扯着手中那两根绷紧的伞绳。
“哗啦!”
年轻的鬼子飞行员最先从水里冒了出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晃了晃霍克斯用来换气的波纹管,“扳...扳手!快把扳手给我!”
“给!”埃文斯立刻丢掉钢盔,从卫燃的身边捡起一个简易扳手递给了对方。
接过扳手,它立刻将手里的波纹管交给阿基拉拿着,而它自己则再次潜入船底,将扳手递给了霍克斯,这才再次冒出水面,艰难的翻进船里,瘫倒在几乎淹没耳朵的积水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捡起头盔帮忙往外舀着海水。
在水下的霍克斯帮助之下,卫燃和斯特林以最快的速度拧紧了那两颗至关重要的螺丝。
“快来帮忙!”阿基拉嘶哑着喊道,“他在下沉!”
闻言,卫燃和两位舰长,乃至那只年轻的飞行员立刻丢掉了手里的东西,抓紧那根绷紧的伞绳,**协力将脱力的霍克斯给拽了上来。
“堵...堵住了吗?“霍克斯在卫燃的帮助下扯掉防毒面具,喘着粗气问道。
“堵住了,堵住了!”卫燃哑着嗓子回应了一句。
闻言,霍克斯立刻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仰躺在了满是积水的交通艇里。
强打着精神,众人合力将船舱里淹没脚踝的积水全都舀了出去,接着又把装有武器的帆布袋子挂在桅杆上,这才两眼发黑的瘫坐了下来。
“我们会被饿死吧?”
霍克斯喃喃自语的问道,“我刚刚以为我又回到了霍尔号的厨房里,我看到布鲁特刚刚煎好的牛排还有威廉烤好的面包。他们甚至特意给我弄到了一钢杯的冰激凌邀请我去洗衣房里偷偷吃,要不是那根该死的绳子把我拽回来,我都要吃到那杯冰激凌了。”
哗啦啦的雨幕中,卫燃和两位舰长齐齐的咽了口唾沫,却根本没有人敢接这个馋人馋的胃疼的话题。
犹豫片刻,卫燃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帆布,借着掩护取出了装有油脂的英军水壶,摸黑拧开盖子,接着又取下腰间的美式水壶拧开,将不久前接的雨水灌了进去。
拧紧盖子用力晃了晃,卫燃取出个钢杯,将这掺杂着油脂的雨水全都倒了出来,在夜色将其递给了埃文斯,“喝吧,把它喝完。”
“这...”
“喝吧”
卫燃根本不给埃文斯询问的机会,将钢杯硬塞进了对方的手里,随后再次往英军水壶里倒了半壶水用力晃了晃。
“斯特林,把杯子给我。”卫燃一边拧开盖子一边说道。
“是什么好东西?”斯特林哆哆嗦嗦的取出他的钢杯,低声问道。
“喝了就知道了”卫燃话音未落,已经将最新制作好的半壶油水混合物倒进了对方的钢杯。
“你从哪弄到的?”已经将杯子里那些飘着油脂的水喝进肚子里的埃文斯惊奇的问道。
“私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