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四面都被骚扰,各自白白被杀伤数十人,着实让已经变成主将的荀正很是恼怒。
不过很快,他得了各墙守将的回报,说是赵云的部队似乎箭矢即将用尽,射上来的箭还夹杂着竹箭和苇箭,杀伤力极为低下。
荀正分析了一下之后,又心情放松了不少。他还拿着这事儿,找到袁涣商议,想听听袁涣以为此事主何预兆。
袁涣听了后,不动声色恭喜:“此必是赵云即将撤兵,又恐将军追击,故临走前虚晃一枪,吓住将军。
而且他或许早已知道所携军械不足以支撑久战,所以提前削制了一些竹箭、苇箭。临走时懒得把这些粗制滥造之物运回去,也舍不得丢弃,就趁着最后佯攻,把这些东西用完。”
荀正没什么脑子,听袁涣这种读书人一解读,终于觉得逻辑非常自洽,得意洋洋地谢过指教,不再挂心此事。
……
当天上午佯攻回营后,赵云军饱饱吃过午饭,下午就开始睡觉。
夜里二更,火头军先起来,又埋锅造饭,三更时士卒们吃饱了出营,绕过义成县城,走了一个更次,四更准点绕到南门。
不久,果见城头火号亮灭三次,随后大门和瓮城门都开,赵云也不疑有他,先让麾下一个心腹曲军侯带三百骑为先锋,直冲入城,抢夺瓮城内门。
确保先锋冲到内门以内后、依然没有变故,后续主力才发足狂奔跟上。
这么做虽然会稍稍浪费半盏茶的工夫,但却大大提升了安全性,只要城头确实是自己人,这点时间差也是不怕的。
赵云紧张观察了几分钟,果然没有出现意外,他派去的先锋顺利通过了两道门,甚至还有返身登上城楼的,用火炬打起赵云自己约定好的暗号——
这个自己人的暗号,火光亮暗长短、次数,袁涣也是不知道的,赵云只交代了他派进去的心腹,所以看到这种火光,必然是自己人上了城楼了。
“全军随我冲锋!进城后鼓噪呐喊,放火惊敌!”赵云长枪一招,终于杀入城内。
城内守军人数还是比他多的,如果巷战死战到底,会非常麻烦,变数极大。
赵云也没打算歼灭敌人,只是想趁乱夺城,能吓得敌人不明虚实自己逃就最好了。
所以将士们一进城,就齐声呐喊:“汉左将军援兵五万已破城啦!降者不杀!”
东西北三门袁军看到南城鼓噪,果然大惊,一开始还想组织反扑,但交手了一会儿后,随着双方各有死伤,而汉军将士确实骁勇,听着那一声声“左将军五万讨逆大军入城”,袁军人心不齐,各自开了其他几门出城逃窜。
守将荀正自知不敌后,甚至主动带队逃窜,带了足足四千多人,成建制从西门撤往下蔡。
如此一来,城内留下死命抵抗的,不过零星千余人,杀到天色彻底大亮后,大约辰时末刻,城内战斗已经结束。
赵云也不必撤军了,把自己的三千人全部拉进城里,花了一天彻底控制全城,大致恢复秩序。
到了这一步,他已心满意足,再也不奢望再有进展了。估计整个淮南的袁军注意力,甚至南边庐江郡相当一部分袁军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一路拉了过来。
后续他只要依托义成这个交通枢纽,让袁军觉得处处都不安全,不敢放松对他的包围,就足够了。
……
赵云最终攻破义成县,算是在击杀纪灵后的第三天半夜和第四天黎明,也就是四月二十二。
由于赵云有点孤军深入,他的捷报没法直接往南传递给刘备,他正南边当时还是袁术军的占领区。所以他让信使稍微返航绕了一下,先退回淮陵,再陆路去滁县,经过张飞的防区去芜湖报信。
所以这个捷报送到芜湖时,已经是四月二十五,当时关羽和诸葛瑾,都已经从芜湖和柴桑出击三四天了。
刘备本人倒是还带着鲁肃一起,驻扎在芜湖,没有轻易亲自前出。
赵云送来的捷报,还比张飞那边攻克历阳和乌江稍微晚了一点——张飞是四月十七出的兵,四月二十破的乌江,二十四破的历阳。
因为赵云先拉扯了敌军,张飞这边没遭到多严重的抵抗,敌军也是人心惶惶,几个兵力极为薄弱的小县城,在两轮猛攻下就跪了。
张飞破历阳,其实比赵云破义成还晚了两天,但张飞的攻击目标距离芜湖最近,就在芜湖的江斜对岸,所以破城当天捷报就送回到刘备面前,比赵云的捷报还早到一天。
刘备闻报大喜,立刻派人通知关羽、诸葛瑾,让那两路也加紧趁着袁军主力彻底被调动去保卫寿春的良机,赶紧扩大战果、跑马圈地。
第142章 诸葛车的诸葛瑾改良版
话分两头,时间线也稍稍回溯几天,回溯到赵云拿下义成县之前两天。
建安三年四月二十,义成县以南七百里外的柴桑城内,诸葛瑾正在进行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按照战前会议上讨论的攻击计划,他这一路人马,以及刘备、关羽那一路,会在大约四月二十二日前后,同时举动,从豫章和丹阳两个方向,对对岸的庐江郡发起进攻。
如今距离攻击日还有两天。考虑到顺流而下渡江行军所需的时间,明天一早,诸葛瑾的部队就要驶出彭蠡泽,往皖口而去。
大战前的最后一夜,总是特别的紧张而宁静。
一整个白天,诸葛瑾都难得地泡在柴桑的工坊里,亲眼监督了随军工匠们的最后一次演练,以免上了战场掉链子。
演练的内容,其实就是拆装一辆类似吕公车的攻城车——没错,就是他二弟诸葛亮,在三月下旬琢磨出来的那款由云梯改良而来的攻城车,也是赵云用来攻破淮陵和钟离的同款。
……
赵云那边,向诸葛亮和黄月英诉苦、提及造车的事,是在三月二十前后,诸葛亮和黄月英前后花了半个月才搞定。
但这个搞定,是指连设计带制造,如果只考虑设计环节,花费的时间会短得多,其实也就占用了诸葛亮夫妇三五天而已。
以诸葛亮的智商,他当然会想到举一反三,所以在画出图纸、觉得理论论证可行后,他不光自己造,还立刻派出密使,去芜湖和柴桑通报,把自己的设计图多抄了两份,分别送给鲁肃和诸葛瑾。
诸葛亮很清楚,南边那两路会比赵云晚出兵十几天,所以哪怕把图纸送过去需要不少时间,应该也赶得上关羽和诸葛瑾的需求。
何况,关羽和诸葛瑾这两路,面对的情况和赵云非常不同。赵云打的是沿着淮河逆流而上的攻坚战,每一场都需要攻坚城池,是敌人的腹心之地,防守密集。
而诸葛瑾和关羽的第一战,分别会打皖口和濡须口,那两个地方都不是坚城,而只是一个汇入长江的河口水寨。打这些水寨时根本用不上吕公车,得等后续深入推进攻坚时才需要。
所以诸葛亮的图纸,是为后续南线战役第二阶段攻皖城,或者是居巢、舒城、合肥这些地方准备的,不是为第一阶段准备的。
因为距离远近的关系,图纸是先送到的芜湖,刘备和关羽看了后,开始时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有了图也不知道怎么用。
也想象不出这玩意儿的实战效果和配套战术,哪怕有诸葛亮写的注释,也难以充分理解。
后来,还是刘备想到术业有专攻,把鲁肃喊来一起参详。
鲁肃倒是很快看懂了诸葛亮的图和战术妙用,但他立刻又意识到一个新问题,于是无奈地诉苦:
“主公,此法虽然甚妙,但孔明想到得太晚了,仓促之间,我们这儿怕是难以模仿。”
刘备当时很诧异:“孔明都把图画出来了,不能让工匠加急打造么?若是嫌不够快,可以多加人手的啊。
此物若真如孔明所言,可以让先登城池变得容易,对我军可是有大用的啊,居巢小县或许用不上,但后续打到舒城、合肥,绝对会用上。”
鲁肃苦笑道:“孔明此法,需要甲板低平的大型战船配合,才能把造好的车整体运输到前线。而军中的艨艟、斗舰,哪个不是没有龙骨结构、又船舱高峻。再往上堆东西,绝对会不稳翻覆。
主公是去年秋天时,为了麻痹袁术、让袁术误以为我军并无远图,才在广陵大造船厂,研制新船,第一批龙骨结构的平甲板低重心战船,如今只在淮阴那边有,子龙或许能调用。
我们这儿有车无船,也无法长途转运,所以此物暂时用不上了。最多让心腹工匠习学一下,然后到了合肥围城时,慢慢再就地打造,便如往常的旷日持久围城一般。指望造好了运到前线、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那是不可能的。”
刘备听了鲁肃严密的分析,也是扼腕叹息,但并没有苛责。也正是到了这一刻,他才有点小后悔:
本以为去年大力投入造船业,发展水军,研发新船,只是一个欺骗袁术的障眼法,真要发挥效果得等好几年,等将来跟孙策等江南诸侯翻脸。
没想到,好好搞造船水运,居然还能从那么多不同的角度,变着花样儿反哺主业。
早知如此,去年就该再砸重金研究新式重型龙骨运输船。
要是子龙那边的试验船,能再多个十艘八艘的。不就能让云长和子瑜也都用新船直接运攻城车、突然出现在敌军城下了么!
后悔归后悔,但很多创新本来就是不可预见的,都是随着需求,自下而上突然涌现,靠着计划经济的规划,永远会挂一漏万。
刘备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计划经济什么叫涌现,但他也隐约知道这一朴素的道理和生活常识,很快就释然了,并没有过多纠结。
……
刘备拿到图纸也不会用、请教了鲁肃后,也依然发现有暂时无法弥补的短板。
相比之下,比刘备还晚六天拿到图纸的诸葛瑾,却是刚看完图就深受启发,
而且在短短一两天内,就想到了如何应用二弟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
诸葛瑾当然是知道吕公车的,这玩意儿无论《武经总要》还是《纪效新书》都有提,唐宋以后就烂大街了,后世逼站上的古代兵器UP主们也经常解说。
诸葛瑾也如鲁肃一样,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大家伙如果不用新造的大型龙骨平甲板运输船来运,那根本就到不了前线,除非是围城后再慢吞吞现场打造。
当时诸葛瑾内心也冒出了惋惜之感,但好在他比鲁肃多了一千八百年的见识。
既然二弟已经把吕公车的图纸复原出来了,自己没道理不搏一把、充分发掘其应用场景。
于是两天之后,诸葛瑾自己想到了一条妙招:虽然没法整体运输,但咱还可以先把吕公车的零件预制好,然后再到现场拼接嘛!
想到这个盲点后,诸葛瑾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汉末从来没人想到先在战场以外预制好零件、到了战场再组装呢?
冲车,云梯车,还有最早期的壕桥车,貌似都要在围城营地内现伐木现造。能随军携带的攻城武器,只有最简易的飞梯,而且往往还有有水路能船运,如果没有船,很多时候连飞梯都得现造。
诸葛瑾虚心找来几个心腹工匠询问,最后得到的答案是:
首先,木头太沉重了,如果把木头百里迢迢运到战场,占用的运力太庞大,还不如多运点军粮。
其次,因为大家都习惯了用砍伐下来的木头直接打造攻城武器,甚至都不会去加工木板,而是直接用整棵圆木拼接,所以现场造攻城武器的工作量,基本上还是可接受的。
这一点,诸葛瑾倒也亲自体会过。
穿越前他印象里的撞城门冲车,顶部都应该是刨平的木板组成的,就像《帝国时代》游戏里的样子,或者说横店影视城里的道具。
来到汉末快两年,也亲自观察了一两场攻城战,主要是之前打柴桑、彭泽,诸葛瑾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冲车顶部,直接就是用一整棵一整棵的大树,稍稍砍掉枝丫后榫卯衔接出来的。
士兵们还嫌用木板不但费事,还不如整棵树来得厚实、防御力强、能挡住更重的滚木礌石。
如此一来,因为工匠们没想到把树木加工成板材再造攻城武器,而每次要就地取材的树大小粗细又不一样,而且是榫卯结构而不是钉子固定,这就根本没法标准化预制。
把这些困难点融会贯通想明白后,诸葛瑾也就知道、如何充分利用二弟的新设计了。
他先让铁匠们打造了很多标准化的铁质卡榫和抱箍,还有能起到钉子作用的锥形铁钎——
或许很多“华夏传统木匠工艺爱好者”会觉得诸葛瑾这是亵渎、异端。
作为华夏木匠,怎么能不用榫卯,而用铁箍和铁钎式长钉呢?不是说古代榫卯比铁钉铁箍牢固很多吗?百年不坏吗?
但诸葛瑾要的本来就不是什么“节约材料”、“百年不坏”。
他要的是标准化,是快。
而作为近代化、标准化工业产物的钉子、螺丝、铆钉,显然比古代定制化木匠工艺用起来更快,泛用性更强。
以后如果有时间,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做一些类似后世宜家拼装式家具那样的通用木质榫卯件,但绝对不是今年,没时间了。
军中的攻城武器工坊的匠人、以及柴桑城内几家铁匠铺的工匠,最初听到诸葛瑾的要求时,也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所措。觉得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那么多零件。
但在诸葛瑾的亲自指导和坚持下,靠着科学的分工并行推进,他们还是按时弄出了诸葛瑾需要的东西,前后只花了不到十天。
而另一边,诸葛瑾也让人同期造好了吕公车的木质结构件,最终确保可以分散运输、到了战场后再现场组装。
虽然组装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但绝对比现场从零开始制造,要节约了将近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