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陈兰不得不使出了他的最后一招大杀器——去年秋天的时候,刘晔帮刘勋发明的燕尾炬。
“丢燕尾炬!烧了这些巨车!”
随着城头军官声嘶力竭地呐喊,终于有一批木柄尾部有着分叉铁钩的火炬、从女墙垛堞后甩了出来。如同木柄手榴弹一样划过弧线,砸在吕公车上。
这些燕尾炬已是陈兰对付重型攻城器的最后一张底牌了,他甚至不惜工料地在火炬顶部缠绕的麻纤维上,再浸润了油料,只为火焰烧得更猛更久一些,不易被风吹灭。
但去年时在水战中扎船还颇为好用的燕尾炬,此刻面对诸葛瑾改良的吕公车,实战效果却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相当一部分燕尾炬根本没钉住木板,直接滑落了下来,只有少部分扎住了,但火焰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快速延烧开来。
而此时此刻、攻城方的阵地上,刘晔也正立马在诸葛瑾不远处。当他看到陈兰拿出燕尾炬时,内心还羞愧怯懦了一下,唯恐新主因为这项自己过去的发明、而怒斥他。
他内心已经连“彼时各为其主,我这项发明其实在袁术称帝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不是袁术称帝后我才助纣为虐的”这种推脱遁词都想好了。
然而,他却看到诸葛瑾神色始终平静,再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发明的燕尾炬根本没什么鸟用。
刘晔这才心悦诚服,连忙拍马来到诸葛瑾面前,拱手求教:
“将军运筹精妙,晔实在拜服,不知将军竟是用了何等手段,能让燕尾炬难以扎住,而且扎住了也无法快速延烧的呢?”
诸葛瑾面无表情地单侧嘴角微微一扬:“老生常谈耳,战前临时往木板上涂抹几桶湿泥浆不就行了?昨晚你没看到,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涂,这种东西要临上阵再涂才有用,太早就干了掉下来了。”
刘晔心中一动,这才想起去年刘勋桥蕤水战大败而归后,似乎就提过“燕尾炬水战中虽然能扎住,但汉军灭火也很快”这一情况。
只是去年的濡须水战和春谷水战,刘晔作为谋士没有亲自上战场,也就没有直接目击当时的情景,回来后刘勋斥责他,他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亲眼目睹,终于解开了谜题。
诸葛瑾用了特殊的膨润土加水形成的泥浆!膨润土的吸水性非常好,泥浆保水率高,还不易快速干燥脱落。
至于哪些土是膨润土,能当防油灭火泥浆的底料,诸葛瑾当然不会告诉外人了。这个关子他能卖很久,除非敌对诸侯也去研究总结化学知识,否则诸葛瑾就要一直占这个便宜。
而且就算敌对势力将来派细作到豫章郡地界上刺探,都是不容易刺探到这个结果的——因为诸葛瑾在豫章,如今还在试探着开办另一个产业,以掩饰他开采膨润土的真正用途。
诸葛瑾在鄱阳县景德镇上,开了几口烧原始瓷的土窑,准备改良改良后,用高岭土、观音土烧青瓷。
以后就算有人发现他开采这两种土料,也只会以为诸葛瑾是在琢磨新的创收生意,改良瓷器,而不会往诸葛瑾是在琢磨军用防火材料上想。
而且诸葛瑾搞瓷器生意,那也不是假的,未来是真会出货赚钱的,属于军用民用两不误。
陈兰用尽了他的最后一点伎俩,也无法阻止攻城方的稳固推进。巨大的吕公车,怎么打都不会停下,终于让袁军士气到了崩溃的边缘。
“放搭板!随我冲杀!”
随着吕公车的搭板轰然放下,汉军士兵们顺着车内的阶梯,在甘宁的督战下蜂拥往上冲。
甘宁本人也拿上了他水战跳帮和攻城时专用的连枷和盾牌,跟着士卒一起冲杀。
诸葛瑾改良后的吕公车,头部的搭板还比诸葛亮款又多了一点东西——
诸葛亮的吕公车,前面的板子就只是一块厚木板。而诸葛瑾还在木板底部加上了几个大铁锥,一旦靠重力势能轰然放下,就能直接扎进城头或垛堞的夯土里。
如果守兵运气不好,被这种几百斤的大木板顶端装着的铁锥砸中,那绝对是化作齑粉。
这不,此时此刻,就有五六个原本挺着长矛想要堵口的袁兵,因为经验不足,刚好堵在搭板放下的位置上,被砸了个正着。
这就相当于一柄大榔头,木柄就有几百斤重,头部还有上百斤的铁,从三米高的地方沿着转轴自由砸落,那五六个长矛兵顿时齐刷刷变成了肉泥,血浆溅了足足十几步远。
原本打算堵口的袁军长矛兵,仅仅被这一砸之威,就吓得倒退数步,白白让出了城头一片空地,结果就让汉军士卒趁着这个空隙,毫无伤亡的冲上了城头。
第146章 推锋而进,一战破皖
随着一阵凌厉的风声呼啸,甘宁一手顶盾,一手抡起他惯用的连枷,无视对面那袁军屯长的格挡奋力猛砸。
铁链末端的锤头绕着敌方枪杆转了半圈,依然重重砸在对方肩膀上,将其砸得筋断骨折,重伤呕血摇摇欲坠。
甘宁顶着盾牌一记猛撞,直接把那重伤的屯长撞下城墙,一个倒栽葱头盔着地,颈椎直接折断呈锐角。
又一个袁军曲军侯见甘宁冲刺猛撞,背后空门大开,立刻挺着斩马剑想过来捡便宜。
甘宁嗅到身后的危险,也不及解开被缠住的连枷铁链,直接奋力一抽,将连枷与缠绕在一起的长矛一并飞掷而出,如同流星锤一般。那袁军曲军侯本能地奋力格挡,挡开了矛杆,却没挡住那甩飞的铁锤头,被抡在胳膊上,顿时打折了一条手臂。
甘宁趁着这个良机,从地上的敌军尸体手中抄起一把环首刀,又猱身而上奋力搏杀,将那只剩独臂可用的曲军侯斩杀。
甘宁身边的汉军士卒也人人奋勇,各个争先,誓死搏杀,有进无退。
只可惜,甘宁始终没有在城头看到陈兰本人督战,也就没能复刻演义里“先登皖城、开瓢朱光”的名场面。
连枷这种兵器也确实难用,甘宁以之连杀七八人、打开局面后,也不得不弃而用刀。
从头到尾,也没见哪个被杀的敌人,是真被连枷上的铁球给爆头的。
这种铁链缠绕的软兵器,能打中敌人并且避免误伤自己,就已经算此道高手。还指望指哪打哪,要求就太高了。
“汉贼不两立!杀!”
随着汉军将士们在城头彻底站稳脚跟,并且清出一块阵地,甘宁大吼一声,喊出了战前商量好的口号,以提醒将士们:此战不是诸侯之间争夺地盘,而是诛杀篡逆反贼!
一时间,普通士卒也渐渐被感染,一边冲杀,一边大喊“汉贼不两立!汉贼不两立!”
城外的阵地上,擂鼓助威之声也愈发炽烈,诸葛瑾足足集结了上百口大鼓,让臂力强健者整齐擂动。
他还提前排练过,让鼓手注意看他的佩剑挥舞指挥,掌握节奏,尽量所有人一起卡点,如此共鸣之下,声波叠加,震烁十里,城头袁军愈发为之胆寒。
城头的汉军士兵越上越多,一开始多是刀盾手,再往后长枪兵也蜂拥而上,并且能有闲暇列阵以攻。
汉军长枪手在城头四人一排,整齐划一,推锋而进,层层叠叠,互相依托,
枪林到处,所向披靡,袁军顽抗者无不死于乱枪之下,又战约摸半炷香的工夫,袁军终于彻底崩溃。
南门城楼率先被甘宁夺取,楼中士卒负隅顽抗无望,纷纷跪地投降。
守城楼的袁军嫡系老兵尚且如此,其余墙段的普通壮丁自然是连环雪崩一般,士气彻底崩盘,汉军到处,直接跪地投降,或投降不及跳墙逃命让开道路。
陈兰见事不可为,赶紧带着数百亲兵一路往北,从北门突围。
一路上遇到其余袁兵便裹挟指挥着一起逃。抵达北门时,勉强裹挟得两三千人,毫无秩序蜂拥而出,其余将士就全部丢给诸葛瑾和甘宁了。
……
甘宁并不知道陈兰已经逃跑,他拿下南门城楼后,还沿着城墙一路砍杀迫降,望风披靡,
从南城楼杀到城墙东南角,再折向北面一路杀到东门城楼,迫降守军,这时才从降将口中得知确凿消息。随后他也顾不得再亲自扫荡,只顾夺了马匹,带着心腹锦帆营弟兄直扑城中府库。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甘宁才算控制住城中要害节点,不过要彻底肃清城内残敌,恢复秩序,怕是还要一两天时间。
袁军彻底丧胆,以至于都没人敢纵火焚毁府库。陈兰一跑,那些自忖罪重的袁军军官,就想着保护好府库向伏波将军献上,以赎清罪孽。
随着甘宁控制府库,诸葛瑾本人也带着大队后军与骑兵,直接从被打开的南门冲杀入城,在城中心与甘宁会合,随后让骑兵略定各门,拉网包抄,分片肃清。
甘宁见到诸葛瑾,先按军中之礼行礼,诸葛瑾也勉励了他今日之首功,许诺道:
“去年委屈你了,差一点没能升到校尉。今日先登破皖城之功,足堪升任,我今晚便写奏表,表你为折冲校尉。”
甘宁拱手:“谢将军大恩!此战能一鼓而下,还多亏将军登城巨车,上城头如履平地,末将居全功,心中实有些惭愧。”
诸葛瑾哈哈大笑:“此车又非我所创,是舍弟一个多月前便琢磨出来的,我不过略加改良,使之便于拆装加高。”
甘宁感慨长叹:“那也是将军兄弟俱不世奇才,方能如此。只可惜此战不曾杀得陈兰。若是能伏兵将皖城彻底围住就好了。”
诸葛瑾勉励地拍了拍甘宁肩膀:“放心,若是彻底团团围住,敌军狗急跳墙,被我军先登后未必会那么快崩溃,如今这样刚刚好。
再说,在此地杀了陈兰,并非最好的结果,后续还有舒城、六安要攻,陈兰若死,其部众彻底全灭,那我们还靠谁把恐惧带给舒城和六安的敌军?
我们攻皖城,能用此攻城巨车,那是因为皖城濒临皖水,大船可直达城外不远。后续再往北,攻打至皖水源头后,庐江郡北部腹地,便不是水路可直达的。
从皖城去舒城,途中需稍作迂回,绕过霍山(大别山)边缘丘陵,辎重运输困难,或许就用不上这种重型塔车了。
但只要皖城惨败的残敌逃到舒城,把皖城半日而破的噩耗带过去,把皖口不战而降的噩耗带过去,就能进一步打击后续各城的守敌士气!
说不定后续敌军丧胆,不敢再死守。我军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
如今杜预还没有出生,所以“势如破竹”、“迎刃而解”这两个成语也还没出现。
不过诸葛瑾觉得今天他面临的情况非常符合这一特征,随口就引用了。
甘宁听后,只觉妙语连珠,不由叹服。
而一旁的刘晔闻言,也惊觉将军弘雅雄略,非比寻常。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簪笔,拔下套在笔尖上的竹管,把将军说的“势如破竹”和“迎刃而解”两大名言警句记录下来。
簪笔是一种笔尖跟发簪一样细的小笔,因为细,所以可以套在内部有墨的竹管里,不用担心干枯,拔出来就能立刻写,非常方便,不用现磨墨。
只是竹管里存墨也往往不多,写不了几个字,只能是应急用。
甘宁、刘晔心服口服之后,也就不再纠结陈兰逃没逃了,反正这种无能之将,活着离开也不会导致后续攻坚更难的。
他们非常自觉地一个继续负责肃清城内残敌,一个则帮着诸葛瑾封存府库,清点一切缴获账目、民户籍册。
……
而事实上,诸葛瑾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没安排拦截追杀陈兰的事儿,他只是没让甘宁分心这些小事罢了。
既然早就预料到陈兰打不过会崩溃逃亡,而且从皖城北去舒城,肯定要绕过霍山余脉,所以今早攻城之前,诸葛瑾已经提前吩咐太史慈到霍山边缘丘陵、临近道路之处设伏。
吩咐太史慈:一旦遇到东边有敌人自南而北逃亡路过,放过其最先锋的部分后,便可斜刺里杀出将敌截断,但不必追求彻底全歼。
为了避免太史慈无法领会到他的计划,诸葛瑾还特地强调:
他这么要求不是为了减少太史慈部伤亡、担心完全拦头会让敌人狗急跳墙。而是特地想放一些残兵回到舒城报信,把连番惨败、敌军势大的恐惧传染到舒城。
太史慈充分理解后,也就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坚决执行。
当日傍晚,太史慈就带兵回来了,又带回几百颗首级、抓回一千多俘虏。还如实禀报,说将逃出城的敌人歼灭了大约三停有二,最后突围不过数百人而已。
而且,太史慈还一脸地崇敬之色,献俘时还忍不住感慨:
“末将清晨便出兵北上设伏,到了那儿才发现,城北的两条路,逆皖水而上那条是大路,另一条往东北而去、穿越丘陵的是小路。
当时我还想,若陈兰仅仅是为了逃亡,为何不走大路呢?还能逃得快一点。但将军坚持让末将在小路一侧设伏,末将不敢违抗,最后还真就堵到了!将军真是神算!”
诸葛瑾笑道:“这不是我神算,我也没料到陈兰会去哪儿。但如果他走沿着皖水的大路,最终会越走越窄,回到霍山深处,是无法抵达舒城的。
我需要提防的,只是陈兰全师回到舒城。我要让他既能到舒城,又尽量削弱。如果他不去舒城,想回霍山落草为寇,我就当放他一马了,拦不到也无所谓。将来庐江全境平定,他迟早会出山投降。”
太史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伏波将军不是算准了陈兰会去舒城,而是如果他不去舒城,将军根本就不会忌惮他。
而诸葛瑾对这个拦截效果也非常满意,就顺口勉励了太史慈一番,还吩咐说后续攻打舒城、六安,需要他多多出力。
为已经血战两场、颇为疲惫的甘宁分摊一下,以免部队需要休整太久才能投入下一场攻坚。
势如破竹嘛,追求的就是一个速度,如果慢下来,就要重新积蓄势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