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只能是按照云梯、葛公车、投石机一步步建造部署,破坏外围壕沟工事、羊马墙护城河。
估计战前的攻城器械准备就得花上半个月,破坏工事又得花上半个月,正常攻城战,哪怕打得再顺利,一个多月是肯定要的。如果顾及伤亡损失,那可能就要打上两三个月了——
这还别嫌慢,原本的历史上,平叛张羡之战交给刘表来打,刘表可是打了整整一年。现在赵云就算花两三个月破长沙城,整个荆南战役也就花了五个月,已经比历史同期刘表的成绩缩短了六成时间。
张羡这人史书上虽然不出彩,但他在荆南的根基是很牢固的,甚至可以说仅从地方掌控来说,比孙家在吴会的根基还深。
孙策在吴会的地盘好歹都是武力打下来的,没有经过深耕经营,下面很多人貌恭而心不服。张羡却是实打实恩威并施经营了七八年。
而且随着长沙围城战的开始,赵云的军队还遭遇了另一个麻烦。那就是随着时间进入农历六月,荆南的炎热让兵源地相对北方的士兵出现了水土不服。
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后,赵云发现有一些士兵出现了成批的中暑症状,还有些其他疾病,他只好降低进攻烈度,以免非战斗减员太多。
然后还要把围城营地扎得人口别太密集,以免酷暑日营中爆发瘟疫。
时间进入六月后,后方的刘备、诸葛亮也派人来劳军慰问了,同时问起赵云的攻势进展情况,赵云也如实诉说了前线的困苦,希望不要强行催促,以免死伤和染疫过多。
消息传回武昌后,诸葛亮又来信,建议赵云可以对长沙孤城采取暂时围而不打、避开夏季最炎热的季节,同时分兵传檄收服各县,以及零陵、桂阳等地。
赵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得到了刘备诸葛亮的首肯后,他就果断放手执行了。反正只要把长沙城团团围住,确保张羡没法突围,也用不了多少兵力。
把兵力分散驻扎,降低密度,对于减少疾病的传染也有好处,还能改善卫生条件。
赵云就只留了一万人在长沙,然后其他部队逆潇、湘而上,能迫降的都迫降,整个六、七月间,把荆南大地跑了大半。
桂阳太守赵范得知邢道荣战死、桓阶不知所踪、张羡被围在长沙城内后,惊恐万分,最后选择了直接投降。
桂阳全郡除了开始的一些小规模接触战、与山贼流寇的摩擦追剿,其余基本没有发生战事,整个郡直接就投了。
零陵郡的荆南守军倒是还想打几仗,有些部将是张羡心腹嫡系,但大多数人还是兵无战心,尤其得知张羡被围在长沙城内,那些自觉张羡大势已去的官员纷纷选择投降。
到七月底时,零陵郡一半以上的地区也被赵云跑马圈地收服,剩下还有零散七八个小县,实在是因为地理偏僻,深入与交州接壤的五岭山区,又是亚热带丛林气候,夏天蛇虫极多,军队实在过不去。
只能是等天气凉快了再慢慢收,这些都无伤大雅。
最后,张飞那一路人马,围攻武陵郡郡治临沅县,倒是比赵云攻长沙快得多。张飞连围城带准备打造攻城器械全算在内,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到六月底时,就顶着酷暑把临沅攻破了。
主要是武陵守军士气远不如长沙守军高涨,战斗意志不坚。太守金旋被部下出卖,其部将与张飞约定献门,迎接张飞的大军入城。
金旋发现情况不妙想要突围时,最终被杀死于乱军之中,武陵郡的汉地部分遂平。还有些武陵蛮部控制的区域,只能是等将来有空再慢慢收服。
张飞平定武陵之后,倒是没有再分兵南下帮着蚕食零陵郡那些还没控制的山区小县,因为他很快就有了新的差事——北线刘表军跟刘备之间,就荆南平叛的责任归属和权益分配,已经开始了交涉斡旋。
所以需要张飞这个唱黑脸的,去武陵郡沿江防线一带,以及长沙郡的巴丘县,把长江南岸篱笆彻底扎牢了,摆出一副“没有得到大哥的明确命令之前,谁来说话都不好使”的强硬姿态,防止刘表的军事渗透。
大致就相当于历史上后来孙刘湘水谈判时、关羽在荆州扮演的角色,有些事情上可以打打时间差。
时间很快来到了建安五年的八月。
随着农历六七两个月最炎热酷暑的季节过去了,长沙城内的张羡也被赵云消耗得有些疲乏。赵云军把平定长沙、零陵、桂阳后方的部队重新集结起来,准备给张羡最后的孤城以致命一击。
整个荆南四郡,除了一座长沙孤城以外,其他基本上都平定了,或者是还没来得及占领接收。
整个荆州的目光焦点,都聚集到了三件事上:
赵云如何攻破张羡最后的堡垒,
张飞如何在长江南岸胡搅蛮缠阻止刘表的人上任接收,
以及诸葛亮如何应付刘表再次派来交涉利益分配问题的使者伊籍。
第274章 伊籍讨荆南,何日方得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云在荆南一边持续围困长沙城、一边对零陵桂阳偏远各县跑马圈地的同时。
张飞的军队,在拿下武陵郡全部汉人聚居地盘后,就已经重新收兵,沿着长江南岸部署,一副唱黑脸的样子,让刘表的军队无法偷渡长江。
甘宁因为身体不适,不服亚热带地区酷暑的气候水土,最近也有点拉肚子,刘备索性就让他暂时告假回武昌休养。
对外宣称甘宁的巡江水军都临时转拨给张飞、听命于张飞的调遣。
毕竟刘备帐下出了张飞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就已经够刘表头疼了。
要是再出一个甘宁也不懂事,那就太假了。而且甘宁还是从刘表那儿投过来的,也容易刺激到刘表。
这种时候,让甘宁好好养病,正是两全其美之事。
面对这一切滴水不漏的措施,刘表阵营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核心利益被侵占、分润。
所以早在这年六月底七月初、张飞结束武陵之战、把牢长江南岸防线后,刘表就已经派出了第一波的使者,去江夏郡武昌县,跟刘备、诸葛亮交涉。
使者还是刘表的那位山阳郡老乡、深受其信任的荆州别驾伊籍。
伊籍自然不辞辛劳,七月初三从襄阳出发,沿着汉水顺流而下,初八就赶到了武昌,拿着刘表的交涉书函求见刘备,开始了第一轮的谈判。
……
刘备当然知道伊籍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他先装病了一两天,让别人先好吃好喝伺候着伊籍,观察其态度。
刘备自己则暂时避而不见,先找诸葛亮商量一下对策。
“先生以为,伊籍此来,当如何应对?只怕他一见到我,就开口讨还荆南四郡,该怎样拒绝,才不至于跟景升兄正式撕破脸呢?”
诸葛亮摇着羽扇,智珠在握地说:“这就要看主公,贪婪到哪一步了。若是真一点不想还,一点利也不想让,也有办法。亮依然有计挤兑得刘表不敢用兵相向,但恐怕会有损主公的仁德信义之名,失去一部分荆州士人的人心。
如果主公要昭信义之名于天下,那么肯定要稍稍让一些利还给刘表。”
刘备正襟危坐,慎重地确认:“先生所言的让一些利……可以不割地么?所有已经到手的荆南郡县,都还可以保住?”
诸葛亮认真思索了一下:“具体当然得谈了才知道,但亮自会有足够占大义名分的说辞,确保对方让我们继续驻军荆南四郡。
只是,可能要让渡出一些地方文官的任命权,给刘表留点面子。那些被刘表任命的地方官,后续任期内如果要帮着刘表筹措钱粮,也没法完全阻止——如果主公不在乎大义名分、荆州人心,那这些都不用让。”
刘备想了想,既然能保住军事控制权,其他稍微让一让,邀买一下人心,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备此人还是比较受道德束缚的。
他便拍板道:“既如此,一会儿就全凭先生与机伯辩驳了,稍微让一些虚名浮利也无妨。荆南本就贫苦,尚未归化的蛮夷众多,尤其武陵等地,也筹措不到多少钱粮。
我之所以舍不得地皮,也不是为了地皮本身,而是为了确保全据长江。若是武陵丢了,将来入益州的长江航道就断了,也不利于攫取商贸之利。”
诸葛亮:“既如此,亮已有计划,请主公召见机伯便是。”
……
第二天上午,刘备就让人把伊籍请来武昌侯府,亲自接见了他。
诸葛亮引着伊籍进入内堂,就看到刘备头上敷着麻布巾,背后放着软垫,斜靠在榻上。
刘备轻咳一声,没有起身,在榻上拱拱手:“机伯勿怪,昨日偶染小恙未愈,故而未能立刻接见。”
伊籍连忙上前行礼:“车骑将军礼贤下士,籍受宠若惊。既是有恙,倒也不急于一时……”
刘备摆摆手:“无妨,只是精力倦怠,今日有什么公务,但凭孔明处置,你们两个聊吧,我听听便是。”
刘备都这么说了,伊籍也没有办法,只好单独跟诸葛亮讨价还价。
伊籍也知道诸葛亮神机妙算、辩才无双。当下措辞很是慎重,只是把一些来时路上就反复想好、很有把握的要求说了出来,其他不够有把握、占理不够彻底的,都先一概不说:
“我主刘荆州与车骑将军,也算有同宗之谊,如同兄弟。此番车骑将军仗义出兵,平定阿附曹贼之张羡,我主深承其情,将来必有后报。
只是……平定荆南叛乱,毕竟是荆州牧分内之事,前番只因我军在宛城与曹军留守兵马鏖战,一时难以抽调回防。如今文聘、黄忠等部已回驻江陵。
但江南孱陵、夷道、巴丘等地,却被张益德将军把持,严肃江防,不许任何兵马南渡,这是何故?车骑将军素来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为何不许友军行分内之事、自行平叛?”
诸葛亮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应声答道:“此必是误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将军素来性如烈火,不知变通,还望机伯先生转告刘荆州,海量不必计较。
而且沿江一带,此前击溃围攻孱陵的武陵郡兵、并零陵邢道荣部后,溃兵残部逃散极多。有些死硬之贼,本该坚决抓捕,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但他们却藏匿在沿江各地,伺机寻船偷越离境。张将军也是不想跑了叛将罪人,才严肃江防的。
而且,如今荆南各地,叛军基本已经平定,只剩张羡本人盘踞的长沙城依然负隅顽抗,其余各郡县,已不需要刘荆州再派兵马来助战。
大军调动,钱粮耗费必然不菲,我军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顺手毕其功于一役即可,何必再折腾荆北军民百姓呢。文、黄二位将军还是请回吧。”
伊籍听了这话,才微微变色,有点不敢置信地质问:“如此说来,莫非车骑将军要直接吞并荆南四郡地盘,让荆南也如江夏郡的江南部分一般,从此不听从我主刘荆州之调遣?
此事……怕是难以让天下人心服吧?天下皆知我主之荆州牧,乃天子册封,且镇守荆州已有十年,与民秋毫无犯,还多有容纳流亡北士,使天下人于乱世得一方乐土——
这一点,便是孔明先生当年,也是亲自体会过的,要不是刘荆州当初让甘宁助你回豫章省亲救难,诸葛家何以有今日?如此有德之人,孔明先生何忍以怨报德?车骑将军岂忍横夺其郡县?
我军虽然力弱,但如此行径,怕是要失大义于天下,车骑将军一世英名信义……窃以为不值!”
诸葛亮也不得不承认,伊籍这番话,稍微有一点道理。
毕竟刘表和刘备的关系,如今算是一起奉衣带诏的盟友了,虽然刘表实际上没出多少力,最多只是想拿回一个宛城,没有其他大志。
刘表对诸葛亮乃至当初的诸葛玄,也算有点故旧交情,仅此一点,诸葛亮也不好不顾名声、以怨报德。
最关键的是,刘备本人在乎大义之名,他要跟曹操反着来。
于是诸葛亮中肯地说:“机伯先生何出此言!我们何时说过要强占荆南四郡了!我们只是来协助平叛的!但景升公一介文人,不谙兵事,以致未能防患未然,荆南兵连祸结,连累百姓,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主车骑将军,英果明断,天下知名,若非我军于张羡派出邢道荣北侵江陵时,星夜发兵、倍道兼程断其后,最后合力围歼邢道荣,怕是如今南郡也已深遭兵灾破坏!就算江陵城池得以固守,百姓必然流离失所,农事也会失其时,形成饥荒。
景升公为何执着于盯着荆南郡县土地,却没看到我军对南郡百姓的恩德!”
伊籍被诸葛亮的反驳堵得一噎,不得不承认确实也有道理。
刘备军好歹是帮刘表歼灭了一支入侵刘表腹心固有领土的敌军,这怎么说也是一份恩情,应该交换回一些谢意。
伊籍也算是老实人,抹不开面子,只能说:“车骑将军助我军退敌的高义,自然是要感谢的,籍也素知其仁德信义。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点恩德就要彻底霸占荆南四郡,实在于理不合。
方才先生说,车骑将军并无强占四郡之心,不知此言又当作何解?只要贵军确实不想强占四郡,其他条件自然都能谈,我军也能在别的方面多退几步,另外设法感激退敌之恩。”
诸葛亮这才图穷匕见说道:“我军当然没想强占四郡,但经过张羡之乱,荆南官员毕竟多有罪过,人心惶惶。他们当中有些是死硬从贼的,已经被我军处决,明正典刑。
但还有些只是迫于形势,被人裹挟,王师到时,他们纷纷反正,归顺了我主。若是将来我们把这些地方完全交还给景升公管理,这些官员又岂会不担心被景升公清算?
或许景升公有容人之量,但天下人素知景升公在襄阳也未必能诸事自主!有多少事务是被蒯家、蔡家蛊惑掣肘!如果蒯家、蔡家想要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诛锄异己,将来对这些曾经被裹挟的降官下手,换成他们自己的人,那我主车骑将军,岂不是失信于天下、未能保护住来降的义臣!
所以,凡是有归义之臣管理的郡县,我们是绝对不能交出的!而且我们还要保持驻军,以确保蒯、蔡不会派人来清算陷害!至于那些死硬从贼的罪官、被处决后空出来的官位,我们倒是可以给景升公以重新任命之权。
比如武陵太守金旋,死硬从贼被杀,其位出缺,景升公若有合适人选,我们可以任由他任命新的武陵太守。但武陵郡我们仍然必须驻军,确保归义的孱陵县令李严、夷道县令董和等,不会被蔡、蒯陷害清算!”
伊籍闻言,顿时语塞。
诸葛亮的要求,似乎从大义来说,也完全站得住脚。他已经说了没想侵占土地,只是为了保护反正的义臣。
谁都知道,如果李严原本是刘表的人,但他在战时被张羡威胁的情况下、暂时投了刘备,跟刘备合力打张羡。那么打完以后,如果再让李严回去跟刘表,就算刘表嘴上说不会计较,但谁敢保证呢?万一将来被领找理由清算呢?
这种情况历史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