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县被曹军团团围困,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所以这一切都是高顺自己根据对敌情的观测,随机应变自己拍板的。
……
次日夜晚,曹军又有一队粮船队经过莒县城外,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和过去一个半月没什么不同。
往常郭嘉是特地选择夜里运粮经过莒县的,就是想勾引高顺觉得有机可乘。
今天虽然还是夜间经过,但特地勾引的意味便少了很多。更多是因为沂水、沭水流域里,短时间内能调集的粮船就那么多,前线需求增大后,船队也就要加快运输频次。
只能是人歇船不歇,两批水手、纤夫轮换着运,确保船只始终没闲置。
这些运粮辅兵,干这一行已经一个半月了,之前也没出过事,所以情绪倒也放松,并不担心敌袭。最多只是埋怨体力活太重了,身体吃不消。
但今夜,意外终于还是来了。
四更天时分,船队正在城西缓缓逆水行舟。莒县的西城楼也没打开城门,只是靠着百余根粗麻绳从城头往下搭。
然后每根绳子上有十余个至数十个不等的士兵,依次从绳子上滑下城墙,简单集结了一番,就对着曹军粮船队方向杀去。
高顺还给士兵们配了厚布绑扎的护臂,还特地加长了一截,能确保缠绕的时候把手掌也缠好,这样摩擦着麻绳从城墙上降下来时,就不会被麻纤维割伤手掌了。
也正因为高顺没有夜里开城门,而是摸黑从城角以麻绳坠城出兵,城西对岸的曹军围城部队,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直到高顺杀到近前,曹军才反应过来,连忙示警呼叫伏兵齐出。
沭水很窄,在莒县这一段河道不足二十丈宽度,高顺的敢死队一杀到河边,就赶紧点起随军携带的火把。
汉朝的时候还没有火折子或者说火绒卷,所以最初几个火把比较难点。
但只要第一批火把点燃了,后续都可以相互借火,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扩散到数百上千个火把。
然后高顺部敢死队就疯狂朝着沭水河面上的曹军粮船、投掷浸了鱼膏油的火把。
火把在臂力强劲的士卒甩飞下,轻轻松松飞越十丈左右的距离,大部分落在了河面上,但其中少数几成落在粮船上,也足以制造混乱。
“高顺出城劫粮了,快随我杀!”负责当夜伏兵的曹军将领,眼看终于等到了敌袭,连忙火急火燎带着部队杀出。
双方很快绞杀在一起,高顺的军队人数不占优,但毕竟是蓄势已久。
出城前高顺又反复犒军,以酒肉激励士气,一时之间,高顺部曲人人喊杀酣战,誓死向前。
这些士兵中负责先锋攻坚的那部分,还都配备了灌钢札甲和灌钢斩马剑,后备的轻步兵和放火士卒,则是轻装的刀盾——高顺倒是没有用他最擅长的长枪兵来陷阵,只因长枪过于笨拙,不适合坠城而出的偷袭。
士兵用麻绳索降的时候,需要把武器都背负绑在背后。五尺长的斩马剑配上剑鞘,已经是长度极限了。如果背负长枪的话很容易出意外。
不过今夜这种混战乱战的场景,双方都没法严密列阵,长枪的优势也发挥不出来。
只要兵器足够犀利,甲胄足够坚实,少数精锐一往无前,就能打出如虹的气势,撕裂敌军的阵势。
曹军埋伏的护粮伏兵,虽然也是有备而来,但打着打着气势就被压住了。
一个半月的麻痹蹲伏,让他们的战意早已消解大半,近日来友军连续的小败,更是导致人心惶惶。
郭嘉倒是一直有提醒他们要保持警惕,不能松懈,问题是郭嘉又不会亲自领兵。
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语传到一线执行层,还能剩下几成,实在是非常值得存疑。
随着曹军粮船的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猛,高顺却一边冲杀一边呐喊鼓噪,虚张声势,张郃的护粮伏兵终于被杀退,这一批粮食也被烧毁过半,船只损失惨重。
高顺完胜之后,这才趁着天亮前有序退兵。
次日一早,粮船队被烧截、护粮伏兵被杀败的消息,就传到了夏侯渊耳中。
得知张郃又败于高顺之手,夏侯渊对于琅琊这块穷山恶水的硬骨头,也是彻底失去了信心,断了念想。
“我这是冲犯了什么灾神凶煞!非要在这种穷山恶水挣命!臧霸孙观昌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尽快改用备用方略,全军打起泰山贼的旗号,南侵东海!不跟这些琅琊贼耗了!”
夏侯渊总算是认清形势,知道曹军无论是山地战还是水战,都不是刘备军的对手,还是放弃幻想,乖乖打苏北大平原上的野战吧。
第342章 袁谭:惨败让我突然认清自己
夏侯渊虽然通过几场小败,彻底认清了形势。
知道跟徐州的刘备军打水战、山地战,属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但是他想完成改弦更张,调整部署,至少还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差。
如前所述,高顺夜间出城奇袭、烧毁通过莒县城外的曹军运粮队、杀败张郃的护粮伏兵,这事儿是发生在建安七年的八月中旬。
也就是说,夏侯渊至少要到八月底,才能完成全部的战略调整,组织起新的攻势。
而之所以要拖这么久,也不是夏侯渊不努力,而是这一连串失败,导致的物资损失非常严重。
自从莒县城下那场败仗,导致本该运到更上游的诸县围城营地的粮食被烧了。
消息传到诸县,导致高览、李典部也连带着感受到了恐慌。
为了避免部队遭受更大的意外损失,高览李典在请示夏侯渊后,果断选择了立刻解围撤军。
鲁肃和周泰倒是没有出城追杀他们。但为了赶时间、争取撤军的突然性,高览在走的时候也丢掉了不少车杖和其他沉重的物资。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物资的总损失就非常夸张了。
强如曹军,也不得不重新筹措军粮军械、各色辎重、补充车船,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可不得花上半个月回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侯渊最后的果断收缩,也算是弃物存人,东西额外损失了不少,军队却保住了。
从六到八月,两三个月的战斗,最终军队总损失人数在一万两三千之间。
考虑到这些损失是在五场连绵的小型败仗中累计而来的,而且也帮曹军学到了不少经验教训,这个总量也还算可以接受。
……
夏侯渊收缩重整、调整战略的同时,身在许都的曹操,自然也在八月下旬,接到了前线的最新汇报。
得知距离上次汇报后的一个半月内,夏侯渊又输了三阵、多折损了七千人马,曹操也是郁闷不已。
虽然每一战的损失都不是特别大,但连续的小败,也太伤士气了。
一时之间,连许都朝廷都出现了一丝人心浮动,好多隐秘的角落,都有不满曹操的人在那儿传言:曹操虽有枭雄之姿,却也只能赢赢袁绍,遇到刘备,那就连战连败了。
曹操对于这些嚼舌头自然是一笑置之,他的信心也绝不会被闲言碎语所打击。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一连串失败,是因为战场经验没切换过来,部队不适应山地战和沿海战。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好好吸取教训,总结经验,来日再战必胜!
有一说一,汉末群雄当中,曹操和刘备,算是心态最好的两个了,天下其他诸侯跟他们相比,都没有这种百折不挠。
有些诸侯开局家底挺厚实的,但就是一场大败都输不起,输了直接一蹶不振了。
曹操在接受了失败后,自己先复盘分析了一下,然后就非常开明地选择向前看,不再纠结。
接到败报后几天,他就召集了二荀,闭门商议下一阶段的对策,复盘一下全局局势。
曹操本就不喜欢废话,主要谋士一到齐,他就开门见山相询:
“妙才在琅琊又败,额外折兵数千,已经下定决心要用奉孝之策,假泰山诸贼之名,南侵东海,寻刘备军野战破敌。
此策也已预先绸缪了一两个月了,要实施倒也可以随时实施——不知文若、公达可有异议?”
荀彧、荀攸纷纷表示,此策并无违碍,可以施行。该提示的风险,荀彧之前也提示过了,既然曹操觉得无妨,没必要再老生常谈。
荀彧只是持重地补充了几句,劝曹操别对郭嘉的备选方案期待太高。
“还请明公明鉴,奉孝之谋虽然并无错漏,但时移则势异。过去一个半月,妙才将军又折损了些兵马钱粮,徐州各军士气想必会有所低落。
所以后续南侵东海、下邳,乃至广陵的淮北部分,不该期望过高,而应谨慎从事。毕竟我们和刘备不可能死战到底。眼下已经八月,等妙才将军做好全部准备,南下决战,估计已经九月了。
按照这几个月北线二袁的战况来看,我们跟刘备的厮杀,应该控制在今年冬天为限。如若不能快速取得突破,就该持重固守。以免我军明年挥师北顾时,南部兵力不足,为刘备所趁。我们的腹心之利,毕竟还是在河北。”
曹操摸着胡子,揣摩着荀彧帮他规划的时间表,觉得倒也算稳妥。
至于这个时间具体是怎么定出来的,说来就话长了,也跟这几个月的河北战局有关。
……
自从五月份,袁尚“子言父过”之后,袁尚和袁谭很快就打起来了,时间上基本跟曹刘之战同步,只比曹刘开战稍微晚了十来天。
倒不是说袁尚这么猴急,刚看到曹军跟刘备打起来,他就有胆子进攻自己的亲兄长。
而是袁谭跟袁尚一样急,双方互相挑衅,战争也就一触即发。
在正式开战之前,袁谭也有找刘备一方联络过,希望刘备派援军。刘备方面则以“我军也才刚刚在徐州跟曹操开战”为由,无法抽出力量增援袁谭,还劝袁谭隐忍。
为了显得刘备一方仁至义尽,诸葛瑾还劝刘备派使者去邺城,试图说服袁尚对大哥认错,还给袁尚设计了一个台阶下,把“对许都朝廷服软、子言父过”等行为,都解释为“为了拿回河间四郡而暂时跟曹贼虚与委蛇、忍辱负重”。
但袁尚完全没搭理刘备使者给的台阶,拒绝公开声明他是“虚与委蛇、忍辱负重”,还认为这是刘备祸水西引的诡计,是为了离间袁尚和曹操的关系,为刘备分摊压力。
交涉戏码谈崩到这一步,刘备对二袁也算仁至义尽。袁谭听说了弟弟拒绝后,自认为又抓住了更多大义名分,就在六月底对袁尚发动了主动进攻——
没错,袁谭和袁尚开战之初,居然还是袁谭先进攻的。尽管刘备一再让人劝袁谭持重,别先进攻,但他还是进攻了。
只因袁谭高估了其父袁绍余威的能量,他觉得一定要抓住三弟大不孝的机会,把旗帜立起来。
至于袁谭的纸面兵力、人力、物力都远弱于袁尚,袁谭也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认为只要自己占住了大义名分,那些念他先父好处的故旧部将,肯定会纷纷来投的。
结果,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真相就教育了袁谭,让他知道:袁绍的威名余泽已经不值钱了。
没人在乎袁尚和袁谭谁更孝,谁更继承袁绍的遗志。
双方只是毫无信仰的混战,袁家人之间的正式内斗,让河北人心陷入了极大的虚无,士气和凝聚力都跌到了谷底。
很多将士原先都还憋着一口气,愿意跟曹军作战,觉得自己是在保卫河北。而随着二袁开战,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
大部分人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何而战,为什么袁家人自己打自己,打得比曹贼还狠,这样的家族还有什么可效忠的?
这样的情况下,袁谭的纸面实力远不如袁尚,派出去主动进攻的部队,几乎是遭到了灭顶重创。
再回来死守渤海郡时,立刻就被打得龟缩回了南皮孤城。
血腥的攻防逆转过程中,双方不仅士卒死伤惨重,袁尚这边还损失了将领苏由,而袁谭这边也损失了幽州系将领王门。
管统帮袁谭死守南皮,张南则被调去涿郡,防守幽州的易水防线——去年曹军进攻的时候,曹操可没有那么大野心,直接渡易水袭击幽州,因为曹操也担心过于深入,被敌军切断后路包饺子。
但袁尚进攻袁谭,可就没那么多忌惮了。袁尚本就控制了冀州绝大部分领土,跟幽州有漫长的易水边界接壤,只要能打进幽州,袁尚绝对是可以站稳脚跟的,不存在孤军深入。
而在张南死守易水防线的同时,幽州系其他将领见袁谭一方大势已去,果然有人生出了异心——跟张南同掌幽州兵权的焦触,居然见势不妙,临阵倒戈投降了袁尚。
历史上,焦触就不是什么硬骨头,他在曹操攻破邺城、拿下冀州后,兵临幽州的第一时间,就裹挟了张南一起投降了曹操。只是历史上的张南后来在赤壁之战时又投了刘备,但焦触却成了铁杆拥曹派,一直为曹操卖力。
(注:也有些史料认为刘备军中后来那个张南,跟幽州系的张南不是同一个人,我这里采信认为是同一人,按简化处理)
焦触这种两面派墙头草,现在提前遇到袁谭袁尚之争,看袁尚势大,而且也是袁家的,直接软骨头投了,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