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诸葛均也就乐得躲懒了。
现在回想,大哥真是高瞻远瞩,看得太透彻了。尤其是自己临走前,大哥还随口吟叹了几句预言,说刘荆州的地盘“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大限日无孑遗。”
当初诸葛均听不懂,现在算是明白了,大哥说的荆州始欲衰,就是今年建安八年、刘琮娶了蔡瑁的女儿,刘表二子彻底公开斗争了。
二弟娶妻短短一年,就逼得刘琦生出寻求外援之心,情况之危急,可见一斑。
……
两天之后,襄阳的镇南将军幕府中,刘表病情稍有好转,一大早就醒了,用完早膳,就在后花园里转悠几圈。
听说父亲精神不错,刘琦也赶忙赶来探视问安。
刘表见到刘琦,说了几句家常话,就敲打道:“你如今是江夏太守,汉阳那边的事也紧要,不可探病滞留太久。等诸葛均和机伯回去的时候,你也顺路送到汉阳,派水军护着他们渡江便是。”
听刘表的话,这是已经定下了让伊籍跟着诸葛均回去。
刘琦先答应着,然后又提起此前的请求:“父亲,玄德叔父重修梁孝王陵,让天下宗室观礼、以彰曹贼罪恶。这种事情,我们只派个外姓别驾去观礼,还是不够重视,怕被天下人非议。
孩儿还是愿意跟随伊别驾同往,以向天下人彰显父亲的大度。”
刘表叹了口气:“刘璋也未必敢派刘循去。前日听人说起,都说刘璋必然会借口其子都尚年幼,派外姓别驾去。”
刘琦连忙解释:“那又如何?刘璋鼠肚鸡肠,这不更衬托出父亲的气度恢弘么?咱怎能跟刘璋比?而且那些人对父亲所言,也多有不实,玄德叔父的使者都还没到成都呢,他们怎么知道刘璋会如何应对?”
刘表眼神一眯:“你怎么知道玄德的使者还没到成都?”
刘琦一愣,好在反应也快,立刻解释:
“孩儿是从路程时日推算出来的,当时在汉阳接到玄德叔父的使团入境时,另一路正使孙卲也是同时过境的。
只是孙卲没有渡江,而是直接沿江南岸逆流而上,孩儿在江上远远见到他船队旗号,故而知之。”
刘表点点头,又说:“但为父还是担心你的安危。”
刘琦这才抖擞精神,把“玄德叔父连袁谭都如此善待,何况对我”的道理说了一遍,终于让刘表脑子彻底转过弯来,消弭了对儿子安全的担忧。
刘表摸着胡子沉吟道:“既如此……这事儿倒是可以商议——这番道理,不会是诸葛均教你的吧?”
刘琦不善说谎,但这个问题他却理直气壮:“孩儿当初只是把诸葛均一路护送到襄阳,到了襄阳后,就再未见过他,更谈不上请教。”
刘琦回答的时候,刘表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他对自己儿子的脾性非常了解,知道刘琦不善说谎,只要没有眼神闪烁,那就说明真没说谎。
如此看来,这些都是儿子自己想到的。
刘表忽然有些欣慰,也松了口气:“难得你自有如此见识,也罢,你且回去先做准备,待为父接见了诸葛均,再作定论。”
刘琦知道,父亲这是原则上同意了,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同时他内心也不断心理暗示:我确实没说谎、没欺骗父亲……我真没跟诸葛均交流过。至于伊籍转述诸葛均的说辞,这总不能算吧?
……
刘琦走后,次日刘表就正式接见了诸葛均,设宴款待,叙了一番他和刘备的盟好交情。
蔡瑁、蒯良蒯越见刘表下定了决心,虽有意进谗言阻挠、防止大公子得到刘备这个外援支持,但一时也没了新的借口。
谁让刘琦那番说辞义正词严,道理上怎么都挑不出错呢?
然而,就在刘表正式接见诸葛均后、但还没把诸葛均送走之前。在刘琦和伊籍收拾行装挑选随行队伍的时候,许都朝廷方面的一条新情报,却是大大帮了蔡瑁一把。
这是十二月初的一天,蔡瑁正为事情失败而郁闷呢,这天一早,负责荆州对曹联络事务的韩嵩,突然紧急上门求见,带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蔡将军!许都有变,曹司空上表,请求削夺刘备官职,被陛下批驳了。但又有侍中郗虑奏请升刘备为太常、由刘艾接任宗伯,被陛下采纳。
如今刘备已不是宗伯了,汉室宗亲家事,他又有何权干涉?”
蔡瑁听说后,也是心中一喜,连忙找到蒯越商议。
蒯越乍一听,也觉得是好事,但很快就意识到问题:“但是,大公子也没明示他此去沛郡,是为了讨好宗伯、赢得宗伯的支持。就算刘备被换了官职,我们又如何以此为由、劝说主公不让大公子去呢?”
蔡瑁一愣,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确实,刘琦去沛郡的目的,稍微有点政治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为了寻求宗伯对于宗室立嗣问题的支持,想要用宗伯的权力,逼着刘表立嫡立长。
但刘琦从没明着说过自己的目的是这个,明面上说的始终是那些大义凛然的场面话,是为了“忠孝”而非利益。
既然如此,刘备能不能管宗伯这档子事儿,跟刘琦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能成为一个阻止刘琦去的理由,只能成为一个刘备将来干涉荆州内部家事时、蔡瑁蒯家抗辩的理由。
但蔡瑁又岂能甘心坐视?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决断:
“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就这样放过,我不甘心!不行,不管姐夫明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能放弃这个挑拨的机会!我这就去跟姐夫说,刘备已不是宗伯了,能让琦儿别去就尽量别去!”
蔡瑁就这么鲁莽地去进言了。
刘表听完后,自然是心下雪亮,对蔡瑁愈发失望。
但刘表表面上不想流露出来,就假装没听懂,只是又喊来伊籍对质,把这个消息告诉伊籍,让他评价。
而伊籍果然懂行,直接一番义正词严的道理怼回去,所言还真就跟刚才蒯越对蔡瑁说的几乎一样:大公子是去彰显主公忠孝的,又不是为了别的私心。刘备是不是宗伯,有关系吗?
刘表这才装作刚刚想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机伯说得对!倒是我老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德珪,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蔡瑁无言,只能羞惭而退,走时还心中暗恨:老东西果然老得好糊弄了,只恨伊籍这厮,又坏我好事!要是他没有提醒姐夫,说不定姐夫就被我骗过了!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挠,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刘琦、伊籍和诸葛均,坐上顺江东下的船,去刘备那儿做客。
荆州内部的亲曹派和亲刘派,经此一事也是愈发势成水火。原本台面以下的矛盾,也渐渐要浮上水面,有越来越激化的趋势。
第416章 刘璋:受害妄想经典病例
刘琦和伊籍、诸葛均拜别刘表后,匆匆离开襄阳,坐船顺汉水而下,短短两三日,转眼就回到汉阳。
在刘琦这个“江夏太守”的驻地汉阳城里,最后休整了一夜,次日便离开刘表地界,过江到武昌,进入了刘备军的地盘。
而一行人刚刚过江,刘备那边的江夏太守顾雍,就接了刘琦一行,隆重款待。拿出了很多刘琦都没见过用过的吃穿用度,以安其心。
刘琦见玄德叔父麾下官员对他如此礼遇,原本对求取外援还略有忐忑的的他,也终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过,在跟顾雍交往的过程中,听伊籍介绍说顾雍也是“江夏太守”,刘琦还是稍稍尴尬了一下,有点下不来台。
毕竟他也是江夏太守,刘备和刘表两大阵营,此前各自有表自己的江夏太守。
好在顾雍非常有眼色,而且诸葛瑾、诸葛亮也早就有针对性的人事布局。
顾雍见状,立刻表情和煦地向刘琦解释:“机伯贤弟对我主治下的情况,果然很了解,不过此番却是消息不够灵通了——在下已经不是江夏太守了。
两个月前、汝南之战结束后,诸葛军师谏言主公、调我担任汝南太守,并以魏延为汝南都尉,文武配合,固守淮西。诸葛军师说,魏延虽勇武果敢,毕竟太年轻,需要老成持重的文官抚慰地方。在下很快就要上任了。”
顾雍并没有军略上的才干,不过刘备也知道,未来几年,汝南淮西方向不会是曹刘对抗的主战场。曹操要反攻,也不会从那块余赘之地开始下手。所以顾雍只要安抚好百姓,跟魏延把战线稳住即可。
真有什么变故,寿春的赵云、甘宁自然会往东西两翼随时延伸增援,稍微拖住一阵子就够了。
伊籍并不了解这个情况,刚才他只是因为顾雍和刘琦相见后,一直没有介绍自己的官职,他怕刘琦认不清,才帮着介绍。没想到顾雍故意略过一些问题不提、果然是有深意的。
搞清楚后,伊籍自嘲一笑,连忙又问:“那不知元叹兄调走后,这武昌、夏口等地……”
顾雍:“自有郡丞向朗,暂时帮着打点郡务。其余各司、曹,也都各安其位,有何可虑?”
伊籍不由愣了:“那就没有任命新的……江夏太守?”
顾雍抬手朝刘琦一拱:“刘荆州不是早就表了大公子为江夏太守。我主又何必另设江夏太守?我主与刘荆州,本就是盟好一家,何分彼此。”
伊籍和刘琦闻言,也是颇为惊讶,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来。
刘备居然不再设江夏太守了,这算是对刘琦主动靠拢的第一点甜头么?
想到这儿,刘琦对于此行投靠玄德叔父,就更有底了。
他们在夏口仅仅歇了一夜,就精神振奋很想继续赶路,尽快去沛郡。
顾雍也没太过挽留,只是告诉他们:去得太早到了沛郡也还要驻留很久,因为刘璋的使者路途遥远,肯定会晚到,刘备估计会等人到齐了,再大张旗鼓举动。
刘琦伊籍一想也对,也就不再排斥一路上游山玩水慢慢走了。
……
话分两头。
刘备此番的操作,要想实现“天下汉室宗亲共襄盛举”的盛况,当然是刘表、刘璋一个都不能少了。
所以派去刘璋那儿公干的孙邵,其成果也非常重要。
刘琦在夏口赏玩了数日、再次顺江东下的同时,益州那边,孙邵紧赶慢赶,也才刚刚抵达成都。
这天,大约是腊月半。孙邵刚到成都,就把刘备的书信递了上去,等候刘璋的接见。
刘璋性情暗弱多疑,这几年颇遭遇了些波折,愈发疑神疑鬼,做事很是迟疑不定。
他已经数年不曾和外部世界交往,骤然听说刘备派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自然也不会立刻接见孙邵。
刘璋便招来负责对外联络工作的别驾张肃,细细询问:“刘备、刘表已有六七年不曾与我军交涉,如今忽然遣使入蜀,不知主何吉凶?”
张肃也不太了解情况,只能是把公开信息分析了一下:“听说曹操灭了袁尚,但刘备也趁曹操主力猛攻邺城的机会,大胜曹操偏师、夺取徐淮三郡。
此番刘备以重修沛郡芒砀山梁孝王陵、谴责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为由,召集天下汉室宗亲方伯观礼,想来是为了团结宗亲,共抗曹操。”
刘璋听了,也没什么主见:“那君矫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我蜀中连年多事,消息闭塞,孤也不想徒然树敌、惹祸上身。这些是非,还是要召集众卿慢慢商议,看如何能躲则躲。”
张肃又不认识刘备,对刘备也完全无感,当然对主公的话很是赞同,于是他一边应承,一边公事公办地问:
“那刘备来使,也不好不闻不问,还请主公明示如何稳住才好。”
刘璋想了想:“那使者是何身份?”
张肃:“扬州别驾孙邵,乃是担任了多年扬州别驾的老人了。当年刘繇为扬州牧时,他便是别驾。州牧换成刘备后,这孙邵还依然原职留用。”
刘璋听说了这使者的履历后,也是不由发笑:“这不得当了十几年别驾了?倒是个奇人,这么些年,也不见升迁。
也罢,这不巧了么,君矫你是益州别驾,既然来的是扬州别驾,你就代表我益州,将其安置在驿馆,好吃好喝招待着先稳住。让他见识见识我益州百姓富庶,礼数不可缺。”
张肃这便领命,自去招待孙邵不提。
……
当天傍晚,孙邵旅途劳顿,就想随便先歇下,结果就有益州本地官员过来,设宴款待他。
孙邵就是干外联工作的,这种酒局场合也是经常经历,也不用准备,就欣然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