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打着打着,赵云也意外发现,这场清晨时分的奇袭,居然出奇的顺利,战果比他一开始预料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上万人的守营部队,在有营垒防御工事可以依托的情况下,居然直接全盘打崩了!
辰时正,赵云就基本结束了辽隧大营内的战斗,冲进了公孙度留下的中军帅帐。
大部分骑兵亲卫都已经撤走,只有些没有战马的军官和幕僚被遗弃,直接被赵云全部俘获。
“公孙度何在!”赵云拉过一个文职幕僚,看上去像是个管军需钱粮的,直接厉声喝问。
那钱粮官哆嗦着回答:“主公……哦不公孙逆贼被他身边的亲卫拼死护着突围了,公孙逆贼本就是扶病强行。
方才听说将军天兵降临、玉石俱焚,他便大惊昏死过去,不省人事,这才没能指挥兵马守御。”
赵云乍一听公孙度跑了,原本因大破敌军而积攒的喜悦,也不由消散了几分。但随后听说公孙度重病受惊昏死,那份惊喜又扳回来几分。
赵云也不由内心暗骂这家伙说话怎么大喘气呢!就不能第一句就简明扼要把关键说清楚!
“将军,追吧?公孙度重病之下又受惊昏死,必然不能持久!就算追不上,只要我们坚持追,让他们不敢停歇,说不定也能促成他速死!说不定还能顺势多占几个县城,扩大战果。”赵云身边的部将纷纷踊跃请战。
赵云却沉吟了一下:“可是我军已连战疲惫,昨日加上今天,累计奔袭百余里,打了两场大战……要追也得换一批人追,还是不差这一两天了。
而且阳仪带领的水军还在渤海海面上、此刻估计正要回防辽隧大营。我们若是孤军深入,辽隧大营和河口的港口被阳仪重新夺回,我军便是孤军深入,粮道断绝,太冒险了!
我们还是立刻修整,防守好辽隧大营。阳仪要是敢回防,就让他强攻辽隧大营好了!我军正好以逸待劳!只要阳仪被堵在渤海海面上,一两日内公瑾的水路军必到,到时候前后夹击,就能把阳仪部的援军全灭在海面上!
至于公孙度本人,战前子瑜就说,他打探到公孙度重病缠身,算其时日不会太久。我信子瑜的判断,让公孙度多活三五日还是少活三五日,并无大碍。
他既然知道自己病情,肯定会提前留下遗言,就算他死了,公孙康也能接权。一个还剩一口气的垂朽之人,具体哪天咽气已经不重要了。”
赵云飞速盘算了一下,终究是谨慎的心态占了上风,他太清楚两天连续两场大战、奔袭,他的部队已经疲惫到了什么程度。而且偷袭得手,背后还有阳仪的三万人没解决掉呢。
相比于确保公孙度早断气几天,还不如确保全歼阳仪的海船水军。
……
赵云下了决断后,其麾下部队自然立刻围绕着新目标展开了部署。
疲惫不堪的士兵立刻分批抓紧时间补觉、少数状态还行的士兵,则被临时充作监工。
监督那些刚刚投降的、已经被缴械了的辽东军俘虏加固防御工事,尤其是公孙度军原本不太重视的朝着辽河河口的水寨。
很显然,这些临时补强的尝试,都是为了对付马上会回到辽隧河口大营的阳仪。
仅仅半天之后,当天午后时分,坐船顶风败归的阳仪,就带着数百艘板屋船和运兵船,抵达了辽河河口。
因为海陆讯息隔绝的原因,在海上漂回来的阳仪,甚至都还不知道辽隧大营已经落入赵云之手了。
这一信息差,赵云自然不会浪费。
所以他在占据辽隧大营、整修防务的同时,并没有拔掉公孙度的大旗,甚至还特地把码头区附近的交战痕迹先简单打扫了一下。
血迹尸骸该洗地的就洗干净,这才坐等阳仪上门送菜。
以至于阳仪抵达水寨,最前面一批战船靠上码头泊位的时候,阳仪也只是觉得大营内氛围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清哪里奇怪。
“主公怎么对于我的归来完全没有反应?是提前听说柳兄的败兵逃回、告知了败报,所以恼怒于我的无能?看来昨日的败仗更不好解释了……
不过,就算主公责怪我,也该派人来接,然后当面责问,岂有不闻不问的道理?莫非是主公病情加重了,营中顾此不暇?”阳仪内心这般胡乱脑补着,还想该如何向公孙度解释推卸败仗的责任。
等到第一批士兵跳下板屋船,走下栈桥时,阳仪本人也上了岸,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也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而对面的赵云非常能忍,一直等到彻底瞒不住了,才下令放箭——主要也是他看到了阳仪本人的旗号,也跟着上岸了,旗号底下一个盔甲鲜明的武将,显然是打算向主公公孙度汇报请罪的。
既然阳仪都上岸了,大鱼已经入网,也就没必要再为了后续多赚几条小鱼小虾而冒险多等,该收网时就得收网。
随着赵云一声喝令,一时间矢如雨注,码头栈桥上的公孙度军士兵瞬间被猝不及防成批射杀射伤。
无数士兵懵逼之中躲过了第一波箭雨,眼看身边袍泽的惨状,也一涌往海里跳去,只求潜水逃命先躲过这难以理解的箭雨。
尤其是袭击来得非常突然,是在阳仪军回到自家大营、精神最松懈的情况下,突然被“友军”放箭覆盖了,这谁能反应得过来?
阳仪本人更是被赵云重点关照了,就如马陵道上拿着火把照“庞涓死于此树下”的庞涓一般,被乱箭射成了刺猬,当场暴毙。
公孙度水路军主将被当场射杀,指挥中枢也被端掉,已经进港以及准备进港的公孙度水军,自然是崩盘大乱。赵云的军队从营中掩杀而出,轻易就把这些士卒和来不及重新扬帆起航的战船,统统俘获。
只可惜阳仪毕竟带了几百条船、三万人马,赵云下的这个套,受限于客观实际,不可能下得太大。所以也只俘虏了最前面的几十近百条战船,几乎没付出什么伤亡代价,就白白歼灭了敌人近万水军、彻底干掉敌军指挥中枢。
但敌军还有两万出头的中军、后军,因为看到前锋猝然遇袭几乎覆灭,赶忙调转船头风紧扯呼,作鸟兽散。
不过,这些水军虽然没能被赵云全歼,但也失去了统一指挥,如惊弓之鸟般,只会自求逃生,难以再统一组织起来为公孙家卖命力战。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云的这场以逸待劳歼灭战,也是非常成功了。实在逃散的残敌,就交给周瑜后续收拾打扫。
……
赵云前后两天之内、连续三场战斗,三战三捷,彻底击溃消灭了辽隧大营前前后后六万辽东大军。
阵斩柳毅、指挥部曲乱箭射杀阳仪、打得公孙度本人惊吓过度生死不知被部下暂且拖走,这军威,也算是升到了顶点。
一天多之后,周瑜终于从海路带着两万多人马赶到了徒河县,他原本还打算跟公孙度军的水军主力恶战一场、扬威立功的。
结果上岸后才知道,敌军水陆两军,都已经被赵云轻易打崩了,而且被击溃的敌军人数规模,足足是赵云部队的五倍以上!
“什么?子龙独力就把如此强敌灭了?都没给我留点儿?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便是子瑜兄战前的推演,往最好的情况设想,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啊。”
周瑜整个人直接都懵逼了,足足震惊了许久,才想到追问追歼残敌的战机。
被赵云留下接应的部将告知:辽东军阳仪部还有大约两万水军,在辽河口与渝水河口附近的渤海岸边,四散自行逃命,失去了指挥中枢。
周瑜总算稍稍好受了些,赶紧下令各部不许休息,连夜追击痛打落水狗。
在周瑜打了鸡血一般包抄围堵、疯狂卖力扩大战果之下,这两万逃散的辽东水军,也多半被围捕迫降。
最后只有几千人零星飘到远海不知逃去了哪里,但也不可能再构成威胁回归公孙家了,最多将来在辽东半岛沿岸的小岛上形成一些新的海盗,后续要花点时间精力慢慢肃清。
而凡是被周瑜追上堵截的敌人,几乎都是直接升白旗投降,很少有发生搏杀抵抗,简直跟捡人头一样轻松。
整个十一月底最后几天,周瑜都忙着这般扩大战果,在海上各种抓落单溃船抓俘虏。
而赵云稍作歇息后,也忙着跑马圈地,先把孤悬后方的徒河县和昌黎县两座县城迫降,连公孙度的次子公孙恭镇守的昌黎县守军,也被赵云的进展吓得胆裂。
公孙恭并非有骨气之人,不顾父亲凶多吉少,直接肉袒自缚、开门投降赵云。
第459章 直捣襄平
要说历史上辽东公孙家族祖孙三代掌权者中,谁最软弱无能,那基本上非公孙恭莫属了。
历史上他父亲公孙度死后,他大哥公孙康接位掌权,但公孙康也只掌了十年左右,就病死了。公孙康的俩儿子公孙晃、公孙渊那时都还年少,这才让弟弟公孙恭接权。
不过公孙恭后来得了某种男性的生理器官病变,为了保命手术成了阉人。属下也纷纷觉得他这一支没戏了,被他侄儿公孙渊重新拉拢,夺了他的权力还把他软禁了,其无能可见一斑。
(注:《三国志·魏书卷八》:“恭病阴,削为阉人,劣弱不能治国。”)
所以,眼下面对公孙家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公孙恭成了第一个变节者,屈膝以求活命,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既然他都投降了,赵云也不会为难他,至少能保证他好吃好喝供着,当个无权的富家翁。
赵云估摸着,以现在这局面,公孙度的长子公孙康还在襄平镇守。公孙度一死,公孙康还是能顺利接权的,公孙恭这颗棋子暂时还派不上大用,自古哪有靠弟弟劝降大哥的?
但对于公孙家掌握的外围城池,有了公孙恭倒戈这个先例后,应该会更容易拿下,很多人会觉得“少主的二弟都投了,我们还拼死拼活作甚”?
历史上张飞入川时,迫降了一个严颜,都能借着严颜一路把那么多地盘都劝降了。
公孙恭再差,应该也比严颜好使。严颜只是劝降不了蜀郡,但劝劝巴郡那些小地方还是够用的。
……
赵云和周瑜都不是犹豫之人,既然知道公孙恭这颗棋子该如何使用,他们也不会浪费时间。
腊月上旬,他们就水陆并进,赵云带着骑兵在辽河平原上推进、跑马圈地,周瑜则带着水军沿着辽河干流逆流而上。
遇到敌人有抵抗的,那就把投降的公孙恭拉出来打击敌人士气,一般情况下,那些小县城的守将就直接人心崩溃了。
就算没崩溃想死守的,也不可能再做到上下一心,下面的普通将士肯定会离心离德,不愿卖命。赵云和周瑜只要一些简易的飞梯、撞木,几个冲锋就能拿下城池。
短短十天之内,房县、险渎、安市、汶县、新昌五座周边县城,纷纷易手。
公孙家的地盘,大踏步退缩到了襄平、辽阳一线。相当于后世的沈阳、辽阳。
也就是说,后世辽宁境内,沈阳、辽阳以西和以南的土地,都落入了刘备阵营之手。渤海沿岸地区,也全部被肃清。
……
另一边,当日在辽隧大营内被赵云吓得昏死过去的公孙度,最终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了十天左右。
属下千辛万苦,总算是把他活着硬拉回了襄平,好让他能跟长子公孙康见上最后一面、当面交代完遗言再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路的颠簸,让公孙度的健康进一步恶化,已经彻底不可能逆转。
公孙康见到父亲时,跪在病榻前痛哭流涕,还激愤地嚷嚷着要报仇。
公孙度却像是看开了很多:“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当日若非我病势加重,不能亲自领兵与赵云决战的话,赵云未必能如此轻易以寡灭众、击溃五倍的兵力!
柳毅、阳仪,这俩无能匹夫误我!遂使竖子成名!可恨呐,没能在战场上跟赵云分个生死!”
公孙度临终回光返照,说话气息反而强劲有力了些,着实发泄了一番胸中郁闷。
旁边的心腹幕僚王烈、邴原,乃至他儿子公孙康,其实知道主公这是在自我安慰呢。
他们心中公允地暗忖:当日若是主公亲领大军决战,肯定能打得比柳毅、阳仪更好。但想赢赵云,怕是依然希望渺茫……说不定就跟柳毅一样,直接阵亡了。
但人之将死,死者为大,众人也不想戳穿他的最终幻想,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让他走得安详些。
公孙度抒发完心中最怨念的不甘后,也冷静下来,又抓着公孙康的手,谆谆教导:“既是天意不佑我公孙氏,将来你若不敌,还是想想怎么跟刘备谈一个条件吧。
当今乱世,州郡之主力不能及,最终兵败退出天下之争的,也不在少数。二袁之前,极少有走到身死族灭那一步的。”
不过,公孙康却比其父想象的更有骨气一些,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劝父亲放心、尽管由他自主。
只听公孙康说道:“父亲,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我们尚未跟赵云、周瑜交战,他们或许还肯给一个优厚的归顺条件。
现在已经打成这样了,他们兵势正盛,我们再去求饶,他们岂会优待?到时候便是一介阶下囚!周瑜会觉得,我们大势已去,就算不优待我们,我们也翻不起浪来!
所以,要求和,也要以战求和,死守襄平,让他们攻势受挫,让他们看到我军若是不停战,他们也不可能轻易夺取辽东全境。然后再跟他们谈个条件,哪怕放弃襄平,远走他方,换取他们不要穷追不舍,才有可能被答应。”
公孙康这番思路,公孙度当然也能理解。
他们作为海东雄主,跟中原那些诸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觉得就算战败了,也不是无路可退,不是非得投降不可。
因为他们已经是天下最边缘的诸侯了,在这些地理环境里崛起的诸侯,会有一股不可久居人下的桀骜。
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时,那些不愿意降秦的桀骜反抗者,也说过“今海内一统,不愿降秦,非北走胡即南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