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也没有打出荆州军的旗号,就临时伪装成刘备的军队,于八月下旬率先进攻了南乡县。
南乡县的曹军正规军守兵,不过两千余人,还有一些临时征募的乡勇。
南乡县的城池,也不算很坚固,哪怕只跟汉中地区其他城关相比,南乡县也远不如南郑、阳平关和城固县,只是比沔阳之类的好一点。
黄忠的军队抵达后,跟负责带路协调的三千张飞嫡系部队合兵一处,以攻心为主,大肆宣扬“汉中曹军已成瓮中之鳖”,一边打造攻城武器。
五天之后,黄忠的部队就靠着小型云梯和冲车、飞梯,便一鼓作气攻破了军心涣散的南乡。当时守军已经人心惶惶,在被荆州兵登上城头展开肉搏后,曹军就纷纷崩溃投降。
南乡县一破,荆州兵大规模涌入汉中盆地的咽喉缺口便被打开了。
黄忠带着部队如水银泻地,进入平原地区,分定诸县。前后不过半个月工夫,就跑马圈地一般、把除了郡治南郑以外的其他诸县,统统平定。
而后,随着时间进入九月份,张飞分出魏延带兵数千,和黄忠一起,合力攻击曹军最后的大城南郑。
南郑城内还有五六千曹军战兵,算是诸县中战力最强的。但因为外援已经彻底断绝,南郑注定不可能守住。
进攻方试探了几次,发现敌人还在做困兽之斗。为了降低伤亡,魏延和黄忠合计后,准备造好葛公车再攻城。
葛公车当然是这个时代顶级的攻城利器,对于部队登城搏杀有莫大的帮助,但代价就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破坏敌城外围阵地、让葛公车能顺利推到城墙根下。
同时造车本身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起码比造云梯的耗时额外翻倍。
经过二十几天的准备,把基本功做扎实之后的魏延和黄忠,终于以较小的代价,并力攻破南郑。
最后关头,城内的残兵和官员似乎也是为了求活命、避免被刘备军血腥报复,选择了占据府库跟魏延谈判,希望以不放火烧仓为代价,换取魏延不要大肆屠戮。
魏延为了拿到剩下那点存粮,自作主张答应了这个要求。
虽然这也导致血战破城后的部队颇为不满,因为付出了那么多伤亡,居然不能抢一把发点横财,哪怕是刘备的军队,这也是很难服众的,何况这次参战的还有黄忠的荆州军。
魏延为了解燃眉之急,只好自作主张宣布了一个高额赏格,表示主公战前就有答应,此战胜利之后全军发重赏,绝对超过破城后的劫掠,这才把军心稳住。
随后,魏延也把自己自作主张的许诺,火速用信鸽报回了后方的刘备那里。
刘备听说攻城部队保住了南郑县内剩下的那个把月存粮,连忙大笔一挥,追认了这笔对将士们的赏赐,尤其是对来助战的荆州军黄忠部,刘备都许诺每人给发蜀锦。
至于破城后不抢劫导致的赏赐缺口,刘备自己一时拿不出来,只能转嫁给刘璋了。
他这两个月内已经给刘璋去了无数封书信,要求刘璋筹措蜀锦、铜钱、金银,用于赏赐和激励、抚恤抗曹将士。
至于后续刘璋会如何处置,那已经是另外一回事了。
……
刘备军顺利劝诱荆州军出手助战,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拿下了汉中全境。
随着历史的车轮转入建安十一年的十月份,夏侯渊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临了。
夏侯渊在阳平关内行小斛分粮,节约粮食苦苦支撑。但是他的士兵们,都已经陷入了绝望——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坚持死守到粮食彻底吃光的。绝大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人,都会在断粮之前就崩溃。
毕竟两个月都坚持下来了,要是曹操能来救援,早就来救了。两个月没来救,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人救了。
事实上,这两个月里,曹操也不是没有尝试救援。
他为了保住夏侯渊,也沿着陈仓道,对刘备和甘宁发动了好几轮攻势。
可惜,陈仓道的地形,注定了谁进攻谁吃亏,刘备就是把夏侯渊当成诱饵,适度弹性防御,偶尔给曹操看到一点希望,实则是不停地给曹操放血。
更让曹军绝望的是,从八月半开始,刘备战前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也彻底翻了出来——那就是此前被曹操打得退往沓中、诈死休整的马超。
马超这张牌,刘备不到局面逆转是不想轻易用的。因为刘备也不想落下拿新降之人当炮灰的恶名,也不想被人说“逼着马超和他亲爹父子相残”。
但随着战争进程到了八月过半,曹操已经开始露出颓势,夏侯渊覆灭也指日可待。曹操的主力在陈仓道内,对后方的粮食运输依赖也越来越紧张。
这时,刘备终于放出了主动请战的马超,让他打打顺风仗,找回一些场子。
马超的一万多人,也不在正面战场出手,就是从沓中转入祁山道、在下辨一带活动,然后从下辨自西向东袭扰曹军位于河池县的粮道。
每每曹操主力回头,直扑河池县去迎战马超,刘备就让甘宁在阳平关口方向对曹操发起反击,死死咬住曹操,让曹操担心后军崩溃,从而不敢分兵太多。
而只要曹操分兵追击的人数少,又不一定打得过马超,就只能死守河池,保护粮道上有限几个关键节点。
但马超的部队骑兵颇多,来去如风,曹军一旦转入保守姿态,马超就绕过曹军的重兵囤积地,专挑河池盆地内曹军粮道薄弱的点恶心曹操。
在马超烧掉好几批次曹操从陈仓运来的粮食后,曹操终于不堪其扰。他沿着陈仓道击穿刘备、救出夏侯渊的尝试,也就此彻底宣告失败。
十月中旬的一天,阳平关内的夏侯渊,大约还有最后半个月的存粮,但夏侯渊注意到最近有大批士卒绝望逃亡、出营投敌,他终于意识到,再守下去也等不到援军,而自己的部曲只会自行全部溃散。
不想等死等叛变的夏侯渊,终于决定孤注一掷,纠集自己还能调动的大约一万七八千曹兵,进行最后一次决死突围战。
可惜,他两个月前公平决战,都打不过张飞,如今兵力又衰减了好几成,士气还低落,粮食军需还短缺,这种困兽之斗,就更没有希望了。
夏侯渊的最后一战,过程也就乏善可陈。
期间唯一值得称道的,就只有夏侯渊本人誓死不降的勇气。
夏侯渊如同当年长平之战中被包围断粮的赵括一般,选择了身先士卒、亲自指挥骑兵冲锋突围。结果在突围途中,被张飞重点猛攻。
夏侯渊亲自冲突杀死了数十人,然后也如赵括一般,被数根弩箭射中。张飞因为缺乏骑兵,最终以层层的钢戟兵堵截,围杀了重伤的夏侯渊。
随着夏侯渊战死,剩余的曹军一万多人全部崩溃,在包围圈内无路可逃,投降了张飞。
第571章 曹操认栽,天下震动
建安十一年,十月二十,夏侯渊死后第七天。
陈仓道,河池县。
五十二岁的曹操,萎靡地躺在病榻上休养,时不时辗转反侧一下,显得极度心绪不宁。
今年这一年,他似乎一下子就加速苍老了。
年初的时候,刚刚搞掉司徒赵温、当上丞相时,他还是那般的意气风发。但短短八个月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八个月里,曹操头上新增的白发,应该比过去三年都多。上一次让他如此长期焦虑、夜不能寐的状态,似乎还要追溯到六七年前、官渡之战的时候。
夏侯渊已经死了,但是,曹操却还不知道。
刘备一方并不会把夏侯渊之死的消息白白告诉他,总会想着利用这个信息差,最后再吃干抹净捞一票,把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曹操至今还在为夏侯渊的安危而担忧,着急上火。
“也不知妙才还能撑多久……唉,就算还能再撑下去,又如何?”
曹操想着想着,不由烦躁上涌。理智已经告诉他,刘备就是留着夏侯渊这个诱饵给他放血呢。
但是,只要夏侯渊还没真正走到覆灭的那一刻,曹操又如何割舍得下、又如何做得到直接放弃?
曹操正在烦躁,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他便朝内侍喝问:“外面何人喧哗?”
内侍连忙过去查问,又迅速回报:“禀丞相,是徐晃将军紧急求见,似是敌情有变。”
曹操揉了揉太阳穴,一挥手让人传徐晃进来。然后,曹操就看到徐晃和郭嘉联袂而来。
看到郭嘉的那一刻,曹操便忍不住眉头皱了一下:“奉孝,你不好好养病,也来此作甚?”
郭嘉清了清嗓子,虚弱地说:“徐将军的前营,今日忽然遭到刘备军甘宁部的进攻,交战不利,特来向丞相汇报战况。属下在半路上遇见,就先跟他聊了几句。属下以为,此非战之罪,还请丞相不要责怪徐将军。”
曹操神色复杂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动气,随后强行平静地跟徐晃聊起军情,问了些细节。
徐晃也如实陈述,说他的前营今日一早便遭到甘宁的进攻,敌军攻势不弱,他苦苦撑持许久,才暂时勉强击退甘宁。因此他想请求允许退却,毁弃前营缩短战线。
曹操听完后,看了一眼郭嘉,也大致猜到郭嘉的来意了,便直接摊开了说:“如此说来,奉孝也是来劝孤体察将士们的疾苦,允许公明弃营退却?”
郭嘉并没有遮掩,直截了当承认道:“确有此意,属下以为,刘备偃旗息鼓多日,突然又让甘宁加强反攻,其中必然有诈……
或许,是阳平关和汉中那边,刘备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若真是那样的话,刘备便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丞相!
属下以为,陈仓道不适合大军鏖战,而且我军今年又新遭逢了刘备军的新战术和新军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今之计,只有退兵休整、励精图治、慢慢学习仿造刘备军的马镫、高桥马鞍和配套的战术,等朝廷骑兵大成,再徐图后计了。眼下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保存实力,避免整个天下被这种翻越秦岭的苦战持续消耗。”
郭嘉这番话,每一句都算是说到曹操心坎里了。
今年这半年多的鏖战,刘备军奇计百出、充分利用汉中战场恐怖的后勤消耗,把曹操阵营拖得筋疲力竭。但除了谋略和地理方面的因素以外,刘备军拿出双侧金属马镫和高桥马鞍这两样新式杀器,影响也非常大。
曹刘对决的第一战中,张飞一口气歼灭了庞德的两万西凉新附军、斩杀庞德,这里面双侧金属马镫和高桥马鞍,就算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后续的曹刘拉锯战里,这两样新式兵器倒是发挥空间不大,影响也不明显。
但是到了战役的最后收尾阶段,刘备放出了马超,从沓中转祁山道至下辨、河池,骚扰曹操粮道。装备了这两样新式装备的马超部骑兵,再次给曹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简直是来去如风,劫粮如神。
可以说,双侧金属马镫和高桥马鞍,在半年多的战事中,一头一尾都发挥了相当的作用,给曹军高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尤其是这第二次由马超带来的高峰,曹军得以近距离仔细观察、总结,也想到了如何去仿造、造出来后如何针对性训练。
只是苦于战事尚未结束,部队都腾不出手来,曹操也没有精力亲自督导后方的有司开展工作,这些计划才暂时搁置了。
如果现在曹操能下定决心退兵,回去好好模仿整顿,假以时日,肯定能把这方面的短板补齐,做到跟刘备军势均力敌。
到时候,曹军手握凉州和并州的养马地,还有幽州的代郡和上谷郡,战马长期产量肯定还是比刘备军高的。把诸葛兄弟想出来的那些发明都学会了,己方规模更大,局面不就有希望扭转过来了么?
当然,曹操并不知道刘备军对东北平原和辽东半岛的经营近况,也不知道诸葛瑾和赵云这两年在东北搞过哪些建设。所以他只是单方面对战马产量很有自信。
至少曹操自己是真心觉得战马这个细分领域“优势在我”。
至于曹操内心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究竟是不是诸葛兄弟提前做的局,潜移默化给了他一个下台阶的心理暗示,让他生出了“这次认怂下次还有机会”的幻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问题,永远不可能求证。
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曹操内心,确实种下了暂时认怂、下次再来过的种子,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做决断的契机。
曹操痛苦地思忖良久,最终叹息道:“奉孝,你所言确实有道理,但妙才生死未知,孤哪怕明知这是诸葛亮的诡计,又如何割舍决断?
总要有一个契机,才好退让。否则,就算孤心中知道退兵是对的,也难以让天下人心服。”
曹操要考虑的事情,不仅仅只是“怎么打最划算”。作为一个统治者,有时候明知道仗打到某一个阶段、某一个转折点之后,继续死撑下去,会越亏越多,但他有可能在那个点就立刻收手么?不可能的。
统治者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不能只算军事账,还要算政治上的,威望上的。
天下人不会听你理性算账,要服众,要立威,要震慑住手下。避免退兵后许都、邺城等地有内部人生出异心,曹操就必须找到一个退兵的契机。
郭嘉听了曹操的苦衷,也只能无奈长叹:“丞相所言,自然有其道理。只可惜,局势已经危急到了这一刻,还想等一个契机,却不知要将士们付出何等的代价……甘宁突然加强攻势,背后肯定是有阴谋的,肯定是诸葛亮的阴谋。丞相一定要让前线诸将千万小心。”
曹操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徐晃见郭嘉开口都没法劝动曹操立刻退兵,他也只能回去再咬牙死撑。
……
然而,刘备那边,并没有让曹操等太久。
徐晃没有得到曹操的撤军许可,当天全靠着苦苦死撑,才撑过了甘宁的攻势。即便如此,还是不免被甘宁攻破了两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