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大的问题,他也可以安心带兵去豫章了。
这次给二弟的家书,诸葛瑾是十一月半寄出的,基本十二月上旬能送到。
二弟再花几天准备、脱身,十二月中旬应该会启程,来豫章和家人会合。
广陵逆流去襄阳,大约两千多里水路,到豫章是九百多里,从襄阳顺流来豫章则是一千二百里。
顺流而下船速快,如果昼夜行船,七八天就能从襄阳到豫章。
所以,自己和叔父、弟妹们,肯定是赶得上在豫章郡团聚过新年的。
自己带着军队,应该会比阿亮稍微早到几天。而且也没必要非得立刻去叔父所在的西安县——
关羽的第一波援军去的时候,是担心西安县有失,一旦笮融脑抽突然发起强攻,叔父守不住城,所以必须确保安全第一。
而有了关羽之后,诸葛瑾笃定西安县的防守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他这次再带两千丹阳兵去,具体如何部署,优先需要考虑的就是“驻扎在哪儿,才最利于后续对笮融的反攻”。
没看错,就是反攻。
笮融号称“拥众数万”,诸葛瑾只有四千人、外加朝廷册封的诏书名分,但他就是敢考虑反攻。
虽然鄱阳湖口最要害的柴桑,肯定有重兵防守,不可能直接偷下来。但湖口对岸的彭泽县,或者别的什么落脚点,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诸葛瑾这次去,就打算在柴桑周边先偷个小县驻扎,然后跟二弟会合,届时就可以和叔父、关羽成掎角之势,互相援护。
……
诸葛瑾规划盘算好出兵的一切事宜后,就如约去陈群那儿,看看水利项目的推进进度。
陈群干得还不错,他带着一大群民夫,在作为未来运河调蓄库的射阳泽周边,搞了十几天的疏浚,各种挖掘低处的淤泥,往高处堆砌。
陈群本人,也偶尔住在工地上,及时了解情况,就近管理。
他虽不喜欢工程,但却喜欢体验新鲜的管理历练,觉得这是一种人生财富,很能开眼界。
工作量的分配,和作为工钱的赈粮发放工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看来管理上是绝对没问题的。
真有问题,也只能是技术上的问题。
诸葛瑾对陈群的管理能力很满意,随口问起是否有遇到其他困难。
陈群也直接回答:“粮草、管理都顺利,百姓也扛得住这点劳作。如今这活儿,比正经的湖泽疏浚还是轻松不少,因为水位很低,不用挖水底下的泥。百姓最大的抱怨,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干法,心中迷茫,便容易懈怠。”
根据陈群的讲解,诸葛瑾也注意到疏浚的工作强度确实不高。
正常疏浚工程的最大劳力耗费,是来源于从水底下把淤泥挖起来,再堆到岸边,水底下作业的阻力非常大。
而现在运河修闸门前,水位很低,等于是把湖水半放空状态、提前挖裸露的河底泥,就很轻松。
如果和平原地区的土方挖掘工程相比,挖一方干燥土壤的劳力,折算过来起码能挖五六方泡软的河泥。
如果淤泥特别稀软,甚至十几方才能抵一方干土的工作量。
但人都是需要成就感的,哪怕是民工。给粮食固然能让人卖力干活,如果能再给点成就感,工作效率就更高了。
埃尔顿·梅奥早在二战前,就通过西屋电气的电机线圈绕组工人实验,发现了这个道理,驳斥了此前机械死板的泰勒管理法。
诸葛瑾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云淡风轻地问:“长文就没想过用别的说辞,让百姓坚信他们做的事情最后一定能成、会载入史册?这些百姓也没读过书,你跟他们讲技术他们也听不懂吧。”
陈群:“百姓确实听不懂细节,所以我想了别的说辞,来鼓励大家的信心。我说:大家尽管放心,这法子是诸葛先生让这么做的。
然后让小吏们趁着歇工、吃饭的间歇,给百姓们讲先生过往的神算故事,百姓也就愿意卖力干活了。
但我担心,采用这种说辞后,百姓虽然一时被鼓舞,可一旦将来真有个闪失,先生的名声也会受损——先生不会怪我吧?”
诸葛瑾大笑:“那不就行了!眼前能让百姓们做到‘不理解也执行’就够了,以后的事不用你担心——算学不会骗人,湖水也不会自发从低处往高处流。”
诸葛瑾和陈群闲聊时,那泰然自若的表现,也都被周边的小吏、施工百姓远远看在眼里。
大家自然是信心大增,干活更加有劲了,但也有不少人产生了“诸葛先生是不是从来不会算错”的好奇心,就等着看他笑话呢。
项目的期待感和关注度,瞬间拉满。
……
诸葛瑾给陈群吃完定心丸、鼓舞完士气后,他在广陵这边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虽然刘备每隔几天还会来找他聊聊天,糜竺也会偶尔来请教一些小问题,但都不麻烦,很容易料理。
糜竺倒也暗示过诸葛瑾有没有考虑成家,
但诸葛瑾又是眉头一皱,觉得“打完这一仗就回来结婚”的弗莱格太不吉利了,拒绝在大战之前讨论,听都不想听。
汉朝结婚还是太麻烦,毕竟要六礼具备,如果从纳彩开始算起,可不得小半年才搞定?
你要是允许跟后世那样“闪婚”,几天就跑完流程,那诸葛瑾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
糜竺退却后,转眼已是十一月底。
诸葛瑾难得清闲,享受着战前最后的放松时光,调整自己的状态。
终于,临走前两天,他家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诸葛瑾倒也没有架子,亲自出迎,发现竟是几个他记忆中略有印象、但穿越后绝对没见过的士人朋友来访。
“子瑜兄,一年未见,竟飞黄腾达至此,可喜可贺,小弟贺喜来迟。”
诸葛瑾赶忙整理了一下记忆,才试探着回应:“子山贤弟?你是从……”
对方立刻承认:“没错,我月中才从吴郡回来,昨日刚到。”
还好没认错,说话这人正是几个月前还在吴郡种冬瓜的步骘步子山、自己名义上的老同学。
而旁边两人,便是严畯和卫旌了。
没想到自己出门去豫章前夕,还能赶上这些人来送别。
第59章 临走捡了个步练师
突然来访的这三人中,步骘、严畯都是诸葛瑾的同窗,但卫旌不是。
只不过卫旌跟步骘同龄,又都是广陵老乡,所以两人是结伴逃难去的吴郡,现在步骘回来就拉他一起回来了。
诸葛瑾连忙把几人往屋里让,问起他们有没有见过本地官员。
步骘也直说:“已见过刘使君了,蒙使君不弃,当即便授予了我们各曹从事、书佐之职。严兄阅历丰富,直接出任从事。
我和卫兄毕竟年少,权且任数月书佐,使君还劝勉说,只要不出纰漏,等明年及冠,再升从事。”
步骘和卫旌比诸葛瑾还年轻两岁,今年才十九,直接给从事确实有点不能服众。
刘备这已经是看在步骘是诸葛瑾同学的份上,才不管不问、直接给一个曹的副职试试水。
几人一番寒暄,互相勉励,然后诸葛瑾留大伙喝了一顿酒,上了各种好菜,还蒸了一条七八斤的巨大海鲈鱼,葱姜料酒调味。
这烹饪方法,既简单,又超越了当时的普遍做法——汉朝人吃鱼普遍还是水煮的,倒不是不会蒸,而是嫌烧火上汽太慢,浪费柴火还麻烦。
步骘等人只觉鲜美无比,一边赞叹诸葛兄会享受生活,但一边又觉得好奇。
因为在安排酒席的过程中,步骘亲眼见到,诸葛瑾虽非亲自下厨,但也会偶尔指点烹饪。他家中仆人貌似很少,婢女更是没看见。
虽说这年头穷人都自己做饭,但诸葛瑾已经是两千石校尉,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们并不知道,诸葛瑾只是对古人的某些烹饪技法细节、实在看不下去,才有此一幕。
宴席结束后,严畯、卫旌叙完旧就先走了。
步骘跟他交情最近,又多留下聊一会儿,他便忍不住提醒:“子瑜兄,你如今身居要职,君子远庖厨,纵然没成家,身边连个庖厨、婢女也无么?”
诸葛瑾这才随口解释:“原本是有的,月初家中分户析产,就都送走了。我想着马上要出远门,也就没再折腾,到了豫章再另行置业买婢不迟。”
诸葛瑾当然不是简朴之人,他也很想养一群专业驱使之人,分工明确,帮他提高工作生活效率。
只是马上要离开广陵,这点时间懒得折腾,忍一忍就过去了。
步骘摇摇头:“你去了豫章,也是人生地不熟,临时找能找到什么用心伺候之人?还是要带些心腹体己才好。
没想到你如此自苦,难怪来之前,伯父还托我转达,说是想表达一下步家的感激,我当时还觉得不太妥当……”
诸葛瑾见步骘说着说着,脸色有些尴尬,大致也猜到了几分。
步骘犹豫了一下后,果然还是说道:“伯父说,多赖子瑜在使君面前美言,除了我之外,族中子弟均能多得补吏的机会。四婶家中只剩孤女,此前也多赖使君钱粮接济养活。
伯父得知兄似乎对四妹印象不错,兄若不弃,可以把她接走。她年纪还小,就不谈妾不妾的了,先带在身边,让她洒扫侍奉便是。”
诸葛瑾有些意外,提醒道:“子山贤弟,以你我交情,我岂是趁人之危之人?”
步骘:“我岂能不知兄之人品?这也不是趁人之危,此事并非我想到的,是伯父自起此念。我与四妹亲缘较远,她们的事情也轮不到我管。
只是伯父没机会跟你细细求告,这才让我有机会时转达一句。若非今日见兄宅内萧条,我也没打算开口,四妹失怙,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步骘一副置身事外、只是带个话的谦退表现,倒是让诸葛瑾稍稍放松了些。
他看得出来,步骘倒也不至于很想靠裙带关系上位,他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这一点上,倒是跟诸葛瑾很像——诸葛瑾让舅舅立户、继母回娘家,放任“舅夺母志”,就是不希望万一将来继母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之后,世人说他诸葛瑾靠继母的关系上位。
以诸葛家的实力,需要这种东西么?
对于可能出现的潜在裙带关系,当然是统统送给宋家了,诸葛家分文不取!
所以诸葛瑾一下子就理解了,步骘也不想世人觉得他靠卖堂妹上位。
有真本事的人谁希望被当作花瓶啊。
诸葛瑾一时心有戚戚焉,喟然叹道:“这一点上,贤弟倒是与我暗合。只是你们三家不是同出一祖么?为何还有亲缘远近之说?”
步骘简明扼要介绍了两句:他父亲是妾出,跟大伯、四叔同父异母。而大伯和四叔是同母,所以四婶家的事情大伯说了算。
话里话外,就是强调,他不卖妹,最多是他大伯卖侄女,他只是带话的。
诸葛瑾看他这么急于撇清,也就爽快回应:“既如此,我也不矫情了,只是不知令妹自己是否觉得委屈。我这人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喜欢看到族老牺牲孤女。”
步骘:“这应该不至于,四妹年少懵懂,但她应该觉得你谦谦君子,可以亲近,这点我是知道的。伯父也问过她,她并不反对。
而且小弟这几日也听说了,兄似乎很排斥‘出使、统兵之前谈婚论嫁’,广陵城内刘使君麾下股肱,都说兄觉得这种议论不吉利——
所以,伯父说了,四妹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落难之家,蒲柳之姿,你看得上,直接带走就是,也不用什么纳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