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主要水利工程修缮完毕,今年需要兴修的水利、征发的徭役,也会比去年少一些,相应的徭役耗粮也会减少。
所以今年的秋粮将会大笔结余,到时候冬天正好对南中全面用兵,同时还能补贴明年可能会开始的北伐。
时间转眼来到建安十五年的四月。
按照之前定下的时间表,对越嶲郡的掌控行动,也就剩个把月的准备时间了。
于是,四月中旬的一天,诸葛亮在听取完今年的春耕劝农工作汇报后,便离开了成都,南下前往蜀郡与犍为郡交界的南安县(今乐山)。
诸葛亮去南安,一方面是视察一下法正在南安县那边,战前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另一方面,也是跟法正商讨一下平定越嶲的最终人事安排。
从二月份开始,法正就被诸葛亮调到了南安暂驻。
因为那地方将会是未来对越嶲用兵的出击基地、兵马和粮草都已经提前聚集到了此地。至今法正已经在那里干到第三个月了。
得知诸葛令君要来视察工作,法正当然也不敢怠慢,提前就做好了迎接准备,还特地突击赶工了一些进度。
……
十二日这天,诸葛亮的船队抵达南安,
法正提前北上数十里,在岷江边的码头迎候。
诸葛亮看到法正走那么老远、在原先的旧码头迎接,就知道岷江和沫水河口的航道整治还没完成,暗流和漩涡的问题,依然存在,掐着这条蜀郡水运的大动脉。
岷江和大渡河河口的航运条件,可以通过人力兴修水利来改善,这个思路,也是诸葛亮的大哥诸葛瑾提供给他的。
诸葛亮自己都没评估过具体的工程量,之前也没操持过这样的水利,所以一切只能是边干边评估,慢慢克服实际困难,谁也不知道最终到底要投入多少。
而诸葛瑾能有这个把握,那是因为他知道后世唐朝的时候,修乐山大佛刚好把附近的山角凿了一下,把原本锐角交汇的河道变得缓钝了一些,不至于对冲湍急。
他觉得唐朝和东汉的施工技术没多大代差,何况如今二弟治理下的蜀地,各种工商业和技术大发展,生产力水平早已非原本历史同期可比了,上一点唐朝的工程,也不算步子迈太大。
现在诸葛亮力推此事,也不过是本着对大哥的无条件信任,觉得肯定能行。只要控制徭役的投入节奏,确保人力和钱粮工具的耗费速度循序渐进,也不急着出成果。
观察了一番岷江的水文,上岸之后,诸葛亮就轻松地跟法正闲聊,随口询问评估进度。
经过两个多月的劳作,法正虽然还没拿出决定性成果,但也试出了深浅,大致估算出了整个工程的规模。
他实事求是地说:“按照去年修复都江堰的徭役人力投入规模的话,大约还要两到三年,才能彻底解决岷江和沫水交汇的漩涡之患。如果非要加快的话,那就得重征徭役。
这两江能在此处交汇,本就是被这座乐山所阻。因为乐山的北角突兀、坚硬,千万年来被沫水冲刷都没消磨掉多少,所以沫水和岷江水在此迎头对冲,极为湍急。
我让力役挖掘了一两个月,总算知道这山角究竟有多难挖,挖掉表层的浮土之后,内里都是玄岩。”
法正一诉苦就有些停不下来,把这两个月遇到的困难,全都详述了一遍。
四川西部也算是地质活动比较活跃的地方,花岗岩玄武岩的山体很常见,乐山也不例外,法正这次就是碰见了硬茬。如果按照原先的旧施工方法,那就只能学先秦李冰修都江堰那样,烧火泼冷水,冷热交替指望石头崩裂。
好在诸葛兄弟改良了火药,如今的刘备阵营,还可以在石头上打孔然后埋黑火药,争取以较低的成本、把大块山体从岩基上崩裂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施工效率已经比历史上唐朝时更高了,毕竟原本的唐朝黑火药,也没现在诸葛兄弟造的更好使。原本唐朝人要十几年搞定的事儿,诸葛亮让人三年搞定,也算正常。
不过,即使是这么快了,诸葛亮还是非常持重,表示不用急。
他仔细想了想,对法正做出了最新指示:“需要两三年么?那就不要投入太多,每年量入为出即可。
以蜀郡尤其是南安周边数县、每年冬天的农闲人口为限。适合征多少徭役,就铺多大的摊子。一两年内,主公就会重启北伐。
这个活可能到北伐之日都无法完工,所以不适合立刻投入太多,只是让本地冬天闲着的百姓有个事做就好。
蜀地转运不便,一个地方的人力物力要去支援别处,耗费太大。所以我们治理民政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尽量在本地给人力和钱粮找到出路、找到用处,慢一点倒是无所谓。”
诸葛亮这番调整,也算是为乐山这边的岷江和大渡河航运治理,最终定了一个实事求是的调子,不冒进也不拖沓,一切以实际情况为准绳。
法正听了之后,也算是彻底吃了颗定心丸,知道令君并没有为工程进度的意外延宕而不快。
他本来就只是来这儿暂驻几个月,顺手帮着起了个头之后,后续的工作也不会由他操心,他后续的工作重点,肯定是平定越嶲。
而这边的水利工程,只要将来接手的人不出岔子,稳健推进,将来成功之日,肯定也会算他法正一份功劳。
毕竟这种事情,都是起头的时候最难,要评估,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案。等摸清难度后的日常体力活,管理难度会低很多。
放下包袱后,两人并辔而行,沿着岷江走马观花一路南下。法正只是刻意略微控制了一下马速,确保自己的坐骑落后诸葛亮半个身位,这样也不影响一路闲聊。
一路上,诸葛亮问起法正,对越嶲用兵的战前准备、兵力和物资的集结情况。
法正也是对答如流,表示早已提前在南安县城西对岸的远郊,另建了一座大型军营。把所需的军队和物资,都提前集结到了那里。
诸葛亮对这周边的地理很熟悉,所以也不用看地图,只凭空间想象力就能理解。
南安县位于岷江和大渡河交汇口的东岸,而西岸原本是一片没有城镇的荒僻之地,大渡河自西向东注入岷江。
法正这次在河口的西南角另外设立了一个营垒,够大约两万正规军长期驻扎。
军队在和平状态下,肯定不会像战时那样管理严格。
这两个月里,驻军除了每日操练、偶尔也帮官府干一些力役,剩下的时间军纪都能相对宽松些。
将士们有军饷可以花销,也没必要没苦硬吃,大渡河西岸也就渐渐形成了集镇。民间自有商旅过来为驻军提供服务,渐渐带动得大渡河沿岸的商贸也稍稍繁荣了些。
虽然在那里驻军,也会导致一些额外的转运损耗,但也能让军队更好地提前适应环境和水土。因为后续如果进攻越嶲郡,就得沿着大渡河逆流而上行军。
诸葛亮仔仔细细听完了法正的部署和考量,也非常认同他的做法。
聊着聊着,一行人也到了南安县城。入城之后,法正引着诸葛亮先去县衙,简单摆酒洗尘。
诸葛亮稍歇片刻,才跟法正说起征伐越嶲的具体人事安排。
“孝直,你在南安这边筹备了两个月,颇能掌握军心,体察下情。当初在刘璋麾下时,你与张任配合,也称得上知兵。
这两个月,我也慎重观察过了,兴霸有恙在身,已经回犍为调养。严老将军年高,不宜过于奔波,而且兴霸回去后,牂牁那边也要留人稳定局面,就让严老将军继续就地驻守。
所以此番对越嶲用兵,主公麾下那些积年旧将,就只有周泰、蒋钦可用,其余都得指望刘璋旧部。周泰、蒋钦不读兵书,都无帅才,只可为先锋、副将,不如就让你挂帅领兵,你以为如何。”
法正这两个月在南安,除了民政水利之外,也有操心军事,对即将出征的部队掌控程度还算不错。
所以他对此也是有点预感的,但当诸葛亮最终挑明时,他还是稍稍有些惊喜。
看来主公和令君将来对他的期待,那也是“出将入相”的,希望他能够文武全才。
做参军帮着出谋划策,和亲自挂帅,这两者之间最后那点差距,可不容易迈过去。
法正连忙精神抖擞地表决心道:“令君放心,我在南安两月,对于如何取越嶲,已经心有成算。此事尽管交给我就是了。
我觉得,经过牂牁一役,越嶲这边的蛮部酋首们,应该也心中有所忌惮了。越嶲离蜀郡并不远,朱褒的下场也足以让人引以为戒。
我军对越嶲的平定,或许能以威慑为主,攻城为辅,出其不意,迫降其众。至于此战所需部将,我以为,可让张任担任陆路主攻,蒋钦担任水军副将,由周泰护中军。”
法正也不跟诸葛亮客气,一口气点了三个将领。
诸葛亮说过,主公从其他州带来的老将,如今只剩周泰蒋钦可用,法正就顺势全要了,然后再加一个张任。
张任属于刘璋旧将,正好该拉出来练一练。而且他曾经跟法正合作过多年,知根知底,用着顺手,也不用再特地文武磨合。
诸葛亮倒是微微一愣,没想到法正弄了这么大阵仗:“打一个越嶲郡,需要那么多将领?”
法正连忙解释:“这也是跟我最近琢磨的方略有关,既然要以慑服为主,当然要军威壮盛,才能吓住越嶲蛮王高定等人。
我用兵遣将虽多,但却可以保证用的时间不久。快的话夏收时就能抵定胜局。”
诸葛亮也不由精神一凛:“夏收?那岂不是只有一个半月?好,若是能那么快,多动用些精兵强将,我也就准了。”
第718章 复通蜀身毒道
法正得到了诸葛亮的充分授权,军事指挥和后勤都能亲自一把抓。
讨伐越嶲郡蛮夷的筹备工作,也得以进一步加快。
不过四月底,法正就做好了全部战前准备,也集结了张任、周泰和蒋钦三将。以及张嶷、马忠等年轻军官。
一次性带兵两万余人,虚张声势号称五万,从南安县开拔,沿着大渡河西进,开始了越嶲征伐之路。
或许会有看官觉得奇怪——那些南蛮夷帅都那么头铁的么?牂牁郡刚刚被诸葛亮派人干掉,其他郡的蛮王夷帅为什么不赶快服个软呢?为什么他们还能被诸葛亮或是法正抓住把柄讨伐呢?
这时候好言好语说几句场面话,应该也能躲过一劫吧?
但这事儿还真没那么容易,一方面这个时代信息传递闭塞,尤其是那些地处十万大山中的偏僻地区。
牂牁郡那边的近况,越嶲郡这儿未必那么快知道。就算有一部分人知道了,其余人也未必就相信他们,多半还是将信将疑想继续观望一下。
另一方面,越嶲郡这儿的蛮王夷帅,之前的劣迹其实一点都不比牂牁郡那边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在原本历史上,牂牁郡那边的蛮王朱褒,在刘备活着的时候,好歹还只是事实上自立,名义上并没有敢公然反叛。要等刘备死了之后,才彻底嚣张放飞自我。
而越嶲郡这边的头号夷帅高定,却是一开始就比较自大,他早在刘备还活着的时候,就敢公开搞事。还从越嶲郡越境进攻犍为郡的新道县,只是被时任犍为太守的李严派援军击退了。
这一世情况虽然略有变化,但高定也是早在当初刘备跟刘璋争夺成都时,就尝试过越境捞点便宜。
最后因为刘备快速横扫了刘璋、安定了局面,高定眼看没更多机会了,这才仅仅只夺了蜀郡与越嶲郡交界处的牦牛县等地,便及时停手。
牦牛县是大渡河中游的一座县城,也是蜀身毒道北段“牦牛大道”的起点。
从这里往东,都可以走大渡河水路航运一段;从这里再往南,就得离开水路,穿越越嶲郡境内的大凉山山谷,一直可以通到金沙江边,也就是后世的攀枝花一带。
严格来说,在两汉时期,牦牛县一贯是属于蜀郡治下的。高定前几年占了牦牛县后,一直没有交还,诸葛亮忙于整顿内政,也没及时让人去讨要这座县城的治权,这就一直保留下了这条讨伐宣称。
这样的操作,也非常符合诸葛亮一贯的风格。
原本历史上刘备死后,南中各郡皆叛。诸葛亮也是先派人交涉、写信谴责安抚,恩威并施,但并没有立刻武力讨伐,只是保留住宣称,然后内部整顿安定,搞内政种田,足足花了两年,然后才开战。
这是典型的“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政治智慧,先保持斡旋交涉,把宣称的火候养住,等哪天腾出手,想动手立刻就能动手。
挨打的一方,也只能怪自己没眼力见儿,占谁的便宜不好,非要占诸葛亮的便宜,那不是白白给人送宣称么?
……
法正很好地贯彻了诸葛亮的“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文件精神,四月下旬出兵之后,就一路从南安县沿着大渡河西进,直扑牦牛县而去。
因为这段路可以走大渡河水路,所以张任和周泰都可以暂时打酱油,主要是负责水军的蒋钦辛苦一点,要确保行船安全,把大军完整送到牦牛县。
一路上,周泰和蒋钦因为是水贼出身,倒也不在乎大义名分,法正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只管军事执行层面的事儿。
张任毕竟是良家子文明人出身,从启程那天起,他看着法正的做派,就稍稍有些懵逼,总觉得不太对劲。
所以接近牦牛县时,他还忍不住请教:“府君,我军这样悄悄行进,是不是有损王师气度?不该大展旌旗、壮我军威,然后遣使谴责高定,逼他归顺、先礼后兵么?”
法正却不以为意:“什么谴责高定、先礼后兵?你当这是两国交战、还得先宣战才师出有名呢?我们本就是平叛,是夺回我们应得的!
从高定三年前趁乱夺取蜀郡的县城时,他就已经是叛军了,大汉和这个‘西南夷叛贼’一直处在交战状态,还有什么好宣的?
先夺他一个县城,然后打进越嶲境内,等他自己找上门来,再跟他谈!要彻底归顺、让朝廷派出流官和驻军,实际控制蜀身毒道沿途,我们才能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