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裴汐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十来遍语气, 这时候差点便脱口而出。
然而, 等她发出了第一个音节，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对。
女孩子的大脑停止运动了几秒，张了张嘴, 她有些迟钝地回忆着刚刚赵修承到底说了些什么, 却失败了。
裴汐听到自己慢吞吞地发问：“你再说一遍？”
她正对面的银发青年在这时却勾了勾唇角,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了桌前的水杯：
“你听到了。”
裴汐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绕过了桌子，站在了赵修承的面前。
现下，青年坐在高脚椅上，而裴汐站着，她得以微微俯视对方，女孩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开口的时候, 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静：
“你再说一遍。”
赵修承转过头, 他的Alpha一直以来有着一副能骗过世人的皮囊, 她的唇瓣如绽放的玫瑰，一双祖母绿的眸子盛着最动人的春意, 黑色的头发像是这世间难寻的精美绸缎。
而现下, 这朵帝国的鸢尾花不再微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 一动不动的眸子像是野狼盯紧了自己的目标一般, 令人生骇。
——她这样，才会像个Alpha。
赵修承眨了眨眼，转而出乎意料得平静：
“你不问问还有几天吗？”
裴汐的脑子依旧浑浊, 她听到自己机械地重复对方的话：
“几天？”
——怎么就已经是在用‘天’做计算了？
她脑子的一个小角落突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小姑娘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堵塞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天。”
赵修承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裴汐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对方可能只是在和她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的都是真实的时候，眼前一黑。
转而，小姑娘听到自己分外冷静地开了口：
“是因为人造人的缘故吗？”
赵修承顿了顿，他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样子，显然刚刚被裴汐共享视听的事情在他的掌控之中。
青年堪称是温顺地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
裴汐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压下去那点下意识的哭腔，最后说话的声音有些哑：
“你故意让我看到那些的。”
“现在又和我开诚布公。”女性Alpha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不由打颤的牙，“这是不是说明……你有办法？”
她想了想之前一直在持续的训练，终于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
“是不是和精神海有关？”
赵修承在这一个问题下，微微坐直了身体。
他像是第一次看到裴汐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转而忍不住笑出来：
“你确实总是在让我惊喜。”
“如你所知道的，我是人造人。”青年的声音慢吞吞的，像是第三者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有第一个，就能有第二个，只要还有母体的基因在，就……”
“可是他们都不是你。”
裴汐脑子极为清晰，她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状态极好，没有眼疼，没有鼻酸，说话甚至还很有条理。
她紧紧盯着赵修承，像是移开一下视线他就要消失了一样，斩钉截铁：
“你没有办法被代替。”
很不合时宜地，她从赵修承那边感觉过来一阵惶恐。
裴汐不知道自己的话里是哪个字眼会让对方出现惶恐的情绪。
也许，这股情绪是来自于自己。
小姑娘把手握在身边成拳，眼睛瞪得有些酸，但硬是克制住自己想要过去拥抱对方的冲动。
……
赵修承不知道自己在等一些什么。
他其实可以从最开始就和女孩子商量解决方案，但是他没有。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带着一贯的劣根性，才会把最坏的结果先扔在了对方的面前，但是，等到听到小姑娘的话语的时候。
赵修承突然才意识到。
自己好像是故意的。
他本来只是自私地想让自己这个‘赵修承’好好地活下去，没有再要奢望更多东西的意思。
但是裴汐不一样，她不仅非常想让他活下去，还像是急着要告诉他：
你就是你，你没法被替代。
他扯了扯嘴角，停住了话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赵修承安静地看着自己的Alpha，像是想把她的轮廓直接刻在自己的眼睛里。
紧接着，他就看到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转而说：
“你等一下。”
赵修承：？
下一秒，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小姑娘几乎是一步直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俯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赵修承有些意外。
他一直清楚裴汐作为一个Alpha，在力气上甚至能超过大多数同类，但是，在两人的感情中，小姑娘一直是较为内敛的那一个，就算是情动时的拥抱，都带着像是怕伤害到他的小心翼翼。
反而是他自己，在发热期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内心深处总是带着一种想在对方身体上留下印记的暴虐性。
可是这一次，这个拥抱，对方用的力气很大。
赵修承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微微有些窒息感了。
但是他一动不动，任由裴汐抱着自己，甚至内心里希望对方再用力一点。
这会让他感觉到疼痛，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也会感觉到被需要着。
可惜的是，小姑娘还是听不到他的心声，这个过于用力的拥抱只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放开的时候，赵修承看到小姑娘的眼圈都有些红了，紧接着就听到她小声问他：“疼吗？”
赵修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裴汐像是松了口气，转而便站直了身体，她表情严肃地像是刚刚做完了一件大事：
“你继续说。”
赵修承下意识地翘了翘嘴角，这才慢吞吞地继续开口道：
“第一节 课上，我就告诉你，精神力可以控制的东西有，物质，心神还有灵魂。”
裴汐的眼皮跳了一下，她的心中慢慢地浮上了一个很模糊的猜测。
赵修承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猜到了？”
“我也觉得，再来一个人造人，就算有我的记忆存在，但那也不是我。”他放慢了速度，“而现在，作为一个人造物，我的身体经历过腺体的更换，早就到了极限，所以……”
“我想让你做的，是在这最后的三天里，把灵魂和我的身体分开来。”
裴汐刚刚还在自顾自地难过，现在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干脆裂开算了。
她傻愣愣地看向那边的赵修承，不管是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还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在告诉她，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裴汐张了张嘴，干涩地说道：“你可真……看得起我。”
她说：“我们之前精神力的学习，无非是在拓宽‘指令’，或者相互进入精神海……你怎么……”
‘精神海’。
裴汐说着说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停住了，自问自答：
“精神海。”
赵修承这时候已经不意外对方能找到答案了，他随意地点点头：
“所以，这都是你已经熟练的东西。”
裴汐目瞪口呆。
确实，两人之前的练习就是让意识体脱离肉。体进入精神海。
但是……裴汐一直默认精神力训练是为了稳定住她的精神力，整个人放松就是最好的状态——
进入精神海的行为一直被她当做是观光。
现在，赵修承突然一个消息把她砸懵了。
偏生那边的银发青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地继续说话：“躯体已经在制作过程中了，大约在我‘死’后就能全部制作完成……”
“你到底是谁的复制体？”
裴汐闷闷地低头，她想去牵赵修承的手，又感觉这时候有些不合适，只能欲盖弥彰一样地背到身后，小姑娘的声音很小。
赵修承没有立刻回答。
裴汐眉毛一跳：“没事，不用回答也可以——”
“皇帝陛下。”
裴汐愣了一下，听到赵修承的回答，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说自己，他说的是已故的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