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冯小琴护士，则是给郭大爷做了肉垫子肋骨骨折外加挫伤，可真是受了大罪了。

　　至于真打起来的冯香兰和方连枝两人，反而因为势均力敌，根本没能把对方怎么样。

　　在这场事故里，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根本不是几个在场的当事人，而是郭大爷的车间主任唐主任。

　　往常凭借郭大爷这个八级工，唐主任在厂里走路都带风。其他车间还偶尔会有紧急情况需要找郭大爷帮忙，那都得平时就跟唐主任搞好关系，可不能临时再去求人。

　　结果这段时间郭大爷频频出事，车间的生产任务进展缓慢，唐主任三天两头挨骂，根本没那个底气跟领导拍桌子了。

　　实在没办法，他倒是想到了个损招，结果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领导说的时候，郭大爷又闹幺蛾子。

　　厂工会领导临出发之前还被唐主任抓住好一通诉苦，这会儿见到终于清醒过来的郭大爷，不免把这幽怨的情绪传递过来了。

　　“郭大爷，你这断断续续的，都快有一个月没进过车间了。可别再搞什么事情。我今天来不仅是过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唐主任还托我好好劝劝你，今年的车间生产任务可还等着你呢。”

　　郭大爷难受得直哼哼，想反驳都没那个力气大声说话。

　　王大妈倒是有话想说，“领导，老郭这个情况，也太耽误厂里工作了。不然，你们看看，能不能尽快给他把那个结婚申请批了，也好让他收收心。”

　　主要是，这人要是再进医院，得让他的新媳妇照顾，可别再赖上她这个前妻了！

　　嗯？

　　郭大爷难受都没顾得上，疑惑地看向王大妈。这老婆子，怎么今天这样帮他说话。

　　厂领导也惊讶得很，“王大妈，你，你这……”他倒是想说你这是一点都不介意，但作为领导，也是要点面子的，急忙改口，“你这真是一心一意为厂里考虑啊！”

　　王大妈打蛇随棍上，“我虽然不是厂里的工人，但没嫁人的时候就知道厂里是给全国、甚至给部队供应设备的，觉得咱们厂真的是非常厉害、也非常重要。特别羡慕能在厂里工作的人，感觉大家都能为咱们国家建设起到重要作用。”

　　“我以前嫁给老郭，就是因为他是厂里的高级工人，我自己虽然没有机会进厂工作，但能够好好支持他的家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能全心全意为厂里奉献，也算是我做出了一点贡献。”

　　“现在虽然跟老郭离婚了，但我看到他这样糟蹋自己、这样浪费厂里的生产时间，特别生气。所以就想着，要是他的新对象能跟我之前一样，让他赶紧投入生产，那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因为老郭再婚太快，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我觉得没必要在意。真正跟厂里一条心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根本不会嚼舌根。要是有那些说三道四的，那就说明他们没那个眼光。”

　　厂领导在焦头烂额中听到她这样一番话，简直是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王大妈！你这话说得，真是太有觉悟了！好！我今天回去就跟唐主任说这件事。厂里的生产任务大过天。您这位家属都有这样的觉悟，我们肯定不能辜负你的期望和付出！”

　　这位领导兴高采烈带着王大妈的建议回厂去找唐主任，却发现他正在跟工会会长沟通。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等郭争先一出院，咱们就给他安排上。”

　　“你说的还真是这样，这老小子就是要时不时有人给紧紧弦儿。”

　　两人愉快敲定了什么，这才看到门口的这位。

　　“怎么样，老郭的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但毕竟是伤到了脑子，之前又有旧伤，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会长，倒是郭大爷的前妻提出来一个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把王大妈的那番话一转述，忐忑不安地等两位决定。

　　毕竟之前说要拖过三个月再给郭大爷批结婚申请，就是工会主席和唐主任的共同决定。这会儿他提出来要改，那简直是当着领导的面说他们决策有问题。

　　没想到对面两个人哈哈一笑，唐主任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这招虽然损，但就连郭大爷之前的家属都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说明这招是真的有用。”

　　工会主席也是乐得不行，迫不及待想要看郭大爷到时候的反应。“你这真是行。不过，没想到这王大妈竟然思想觉悟这么高。咱们工会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我这两天看看工作安排，正好厂里也需要一个新人，能跟妇联那边一起沟通家属的。这个王大妈，我看就很合适嘛！”

　　什么？厂里不是难得放出来一个岗位吗？怎么王大妈说了几句话，这眼看着就要有工作了？

　　而且，工会可不是车间啊！这没准干几年就能转干部岗了，怎么他进工会那会儿就那么艰难，没遇到这么好的事儿？

　　这位工会领导转头看看唐主任，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

　　唐主任倒是考虑到了什么，“不过，之前郭大爷离婚的时候，直接分了一半工资给王大妈，未来五年还要另外给几个孩子出结婚的钱。要是咱们再给王大妈安排工作，只怕很多人都会眼红了。”

　　工会会长仔细考虑了一下，“你这说得倒是真的。唉，这么好的人选。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不过，请王大妈过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思想觉悟和生活经验，倒是可以的。”

　　“不如，就找人准备一期广播宣传稿，就以王大妈的支持厂里工人为主题。也让家属们都能听听。”

第77章 第77章“你听说了吗？……

　　“你听说了吗？隔壁巷子那个八级工的前妻，因为思想觉悟高，要被厂里宣传部采访，专门讲讲她之前是怎么支持家庭的呢！”

　　“这啥呀，不就是在家做饭照顾孩子吗？咱们哪一个不是干一样的活？咋就不来采访咱们呢？”

　　“你说她都离婚了，厂里还能找她，不会是又要复婚吧？”

　　“那不能，听说啊，那个八级工刚离就又找了个寡妇对象。结果啊，那个对象的姐姐也看上八级工了，两姐妹打得都进医院了。也真是，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有活力，要不说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行情不断呢。”

　　“啧啧啧，还得是八级工吃香啊，像我们家那个，那是扒光了放外边都没人稀罕。”

　　“哎哟，别说这个，聊到家里老头子怪堵心的，你可别说了。”

　　“你们还是消息不灵通。我跟你们说，是那个八级工的前妻有仨孩子，但其中两个都是主动下乡的，剩下一个小儿子，就是之前那个特务的事儿里差点被坑的那个。虽然离婚，但是郭大爷一个孩子都不要，全跟着他前妻。你就说说这情况，啧啧。”

　　“……这八级工还真够不厚道的。”

　　“那他前妻这情况，简直比着厂里的宣传标准来。真是冤大头。还以为当八级工的媳妇能享福呢，这么看，没想到也就那样。”

　　——

　　《我们工人有力量——为厂奉献的工人家属》

　　“……这位王同志的原话是：‘我没有能够进厂奉献，但有机会为厂里工人稳定大后方，让他不为家庭担忧，全心全意为厂里的生产任务投入’……王同志因故已与郭争先同志离婚，但她带走了自己的孩子们，哪怕自己过得艰难，也坚决不让郭同志为孩子们花费太多心思，耽误生产进度。……”

　　郭大爷康复之后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到厂里宣传栏的黑板报，是以王大妈为主题。

　　“这都什么跟什么！”郭大爷看得心头火起。

　　那几个孩子是王大妈自己要带走的吗？那还不是他不乐意要。

　　还什么“不让郭同志为孩子们花费太多心思”。啊呸！不花心思花钱是吧？每个月分走他五十块的工资，竟然还让那个姓王的当上宣传榜样了！

　　郭大爷有气发不出来，尤其是被厂领导警告要安分点之后，他感觉自己仅凭八级工的名头好像不太能被厂里容忍了。

　　等他一到车间，又被唐主任叫过去。

　　“老郭啊，你之前那个结婚报告的事，厂里一致决定，还是给你批准。你这周赶紧跟人家把证领了，可别再招惹其他人。不说算不算流氓罪，生产任务可因为你耽误了

　　不少进度。你也这么多年工龄了，心里得有点数。”

　　郭大爷磕巴了一下，答应下来，“……行，唐主任，我尽快。”

　　反正小琴也不要彩礼，领个证买点平时用的东西而已，简单。

　　“还有，厂里腾出来一间空仓库，你最近就住那里，你媳妇要过来住也行。但是除非生死大事，不许出厂区！直到生产任务赶上进度之后，你再回家住。”

　　唐主任端着一张笑脸，“你要想把家具什么的搬过来也都行，我找人给你搬。但是今天晚上你就得住进来。”

　　啊？

　　不是，虽说耽误了进度，但能上班的日子他都是自愿加班的。至于其他时候，那不都是因为意外么……

　　好吧，郭大爷还是心虚地答应了。

　　耽误的那么多工时，他自己也确实心里没底。厂里只是让他住厂里等到赶上进度，其实，也算是对他好。现在外面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在厂里住着也免得听到了烦心。

　　在发现情况不对头的时候，郭大爷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不着调的名声传遍厂区，自己还安然无恙。虽然是八级工，但特别不受厂里待见的话，日子也不好过呢。

　　唐主任看到郭大爷乖乖听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搬家是还挺快的。

　　都用不着唐主任帮忙叫人，郭大爷叫上几个自己的徒弟徒孙，把平时要用的几样大件家具交给他们搬，自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进出差的包里就拎着走了。

　　夏天嘛，也没太多要收拾的。

　　王大妈好人做到底，让郭小宝去帮他爸搭把手，把郭大爷平时爱吃爱喝的玩意儿也给装上，郭小宝万分不乐意地去了。

　　等他耷拉个脸回院里的时候，王大妈才轻轻敲了一下他脑壳。

　　“哭丧着脸干嘛！你妈我好不容易连厂里大门都没怎么进过，好不容易上一回厂里黑板报，你不得帮我长长脸？”

　　“给你亲爹帮把手又咋了，人家给你出大几百的婚礼费呢。”

　　郭小宝嘟嘟囔囔不高兴，“那都是他大儿子造的孽，厂里领导要求的，又不是他自愿的。再说，我们俩该给他守夜呢……”

　　王大妈板起个脸又要敲他，被刘淑英拦下，“好了好了。老王，小宝这孩子也是为你抱不平。”

　　王大妈这才说这台阶下来，只轻轻拍了郭小宝一下，那意思是领他的情，但面上还得过得去。

　　刘淑英有点羡慕王大妈。

　　丈夫没死，但不用伺候还有钱拿；有两个孩子离得远，但最小最贴心的在身边，相处和睦；没进厂工作过，但抓住了表现的时机，直接变成厂里宣传主题。

　　王大妈根本不需要像她一样，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厂里就不会放任郭大爷再婚之后不给钱，养老都有保证了。

　　但刘淑英最好的一点，就是从不为得不到的东西惋惜太久。邻居越有本事越好，没准以后自己也能跟着喝口汤。她真情实感地给王大妈出主意，“老王，你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厂里商量，给小宝弄个工作呢？”

　　郭小宝也眼睛一亮，但王大妈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了解厂里，但我了解老郭。他既然已经出了钱，那肯定是不可以小宝再进厂的。”

　　“再说他马上就要再婚，虽然暂时没空使坏，但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给他们几个找工作，还得往外边找才行。”

　　王大妈可没想着只给郭小宝一个人弄工作。女儿是自己有本事，已经在公社上班了。但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北大荒奉献三年多了，再不回来，就怕被哪个当地的看上结了婚，那可就真回不来了。

　　所以，小宝其实还不急，更急的是他二哥。

　　就是可惜，郭家老大的媳妇改嫁给造纸厂厂长了。以前她们俩就不对付，不然，还能走走关系。造纸厂虽然累，那也比开荒好多了啊。

　　王大妈一时有点心焦，却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

　　郭大爷住进仓库才发现，仓库反而比家里凉快。可能是因为人少，热气不聚集，还真是怪舒服的。

　　郭大爷苦中作乐，收拾完家里那点东西，很快又回车间干活去了。

　　没办法，得加班啊。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怎么也得在夏天结束之前回去吧。不然，也太没有面子了。

　　帮忙搬完家的徒弟们被迫跟师傅一起加班，倒是徒孙们技术一般被嫌弃，才能早点回家去。

　　回了家也不得安生，家里人少不得要蛐蛐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