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郭大爷心思急转,想到了她们
在县医院家属区的那个小房间,“那养家肯定是我的事,而且我现在也在加班,等把三个孩子的结婚钱给完,就有钱了。咱们一家人,也不能算得那么清楚,你要是非得算,那你带个假闺女儿媳妇,我不也没说你嘛?”
冯小琴怒了,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但她除了面对无理取闹的病人,其他时候都温柔惯了,发脾气也不像杨大妈那么火爆,只是大声一些的反问,“那我不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你说好了?哪像你,又哄又骗,嘴里有几句真话?”
到底还是感情正热乎的时候,郭大爷赶紧“呸呸”两声,“不对,是我不会说话。”
“我的意思是,这几年难一点。你的工资就你自己存着,当你的私房钱。只不过家里可能真不够花,你看要不把你们之前那个屋子租出去,一个月有个几块钱。这钱就让你闺女收着,平时也是她管家里的琐碎事情,买个菜什么的,也合适。”
冯小琴搬过来之前就是这个打算。家属院说是给分了一间屋,但她们娘俩人单力薄,分不到什么好房子,就一间小屋,之前还因为漏雨修了好几次。唯一一点好处就是地方好,周围医院、县委、县百货商店,都在那边。
住了这么些年,这间小屋子被她们婆媳俩收拾得比一开始好多了,但再怎么好,也没有郭大爷这个大屋,外加一堆高级家具来得舒服。
你就看这好木头做的床、衣柜、写字台,那就是手感扎实、质量过关。而且郭大爷有自行车和手表倒是意料之中,但他这里竟然连缝纫机和沙发都有!
冯小琴搬进来第一天就爱上了,嘴上说着要搬回去,其实光那个沙发她就不舍得。
这沙发,人一坐上去就跟陷进去了似的,根本不想起身。
再加上平时喝的糖水、茶叶高碎、还有各种有票才能买到的糕点酒水,她都爱得不行。
冯小琴年轻时候就爱整两杯,但上次快乐喝酒的时候,还得追溯到她那个死鬼前夫还在世的时候。
来到郭大爷这里,她是连着三天晚上都微醺着躺下,这可能也是方连枝老听到她们半夜有动静的原因。
原来那个屋子,租出去也就租出去吧,她反正是没什么留恋了。就是还得留在手里不能让别人给弄走,之后还打算留给那个过继来的孩子当婚房呢。
冯小琴过继的事情连个影子都没有,但后面的大事她都在脑子里安排好了。
这会儿趁着郭大爷自己提出让步,她索性把其他想要的东西也一并提出来。
“也行,可以。但我现在上班太远,你离得近,还是体贴体贴我,家里的自行车给我用吧。另外,结婚其他的都没有,我也不跟你多要,金戒指必须得有一个,我偶尔戴在手上,也让别人知道我虽然没办酒席,但确确实实结婚了。再婚的对象也挺在意我的。不然医院里其他人可有的笑话。”
郭大爷听前半段是边听边点头,但后面那个金戒指,他是真有点舍不得。
这得多少钱啊!金子哎,王大妈跟了他这么多年,他都没给买过啥金的银的。
冯小琴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犹豫心疼,握住他的手又是好一通温言细语的哄劝,郭大爷听得整个人晕晕乎乎,最后还是答应。
等晚上冯小琴睡着之后,郭大爷才睁着两只眼睛发愣。
不是,金戒指啊!
该庆幸她幸好没要手表吗?不然那可就是一百多块了……
郭大爷恨不得回到睡觉前那会儿狠狠抽自己几巴掌。之前给王大妈最多弄件衣服、弄点稀罕吃的,或者给孩子们弄点小玩意,其他的钱他可都是花到自己身上了。
怎么这会儿都三婚了,反而出去的还多些?
郭大爷想到自己可怜的存款金额,不禁一阵后悔。
但这时候后悔肯定来不及,冯小琴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肯定得实实在在把东西弄到手。
看来,对冯小琴不能像之前对王大妈一样随意,这女的非要把他的钱全管上,那他也没有办法,必须要存点自己的私房钱了。
但说郭大爷后不后悔跟王大妈离婚呢,那又是肯定不后悔的。
这么多年面对面,王大妈只知道跟他说些家里的事情,而且因为两个孩子下乡,天天跟他抱怨。平时要想聊点什么,那都是不知道说啥,要是不离婚,现在还得天天操心另外三个孩子的工作啊、回城啊、结婚啊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
郭大爷打从心底里就烦这些破事,正好一股脑全甩给王大妈操心。就是要出点钱而已,那出就出呗,反正剩下的足够他自己花,就是不能再买什么大件。
他离婚的那会儿狠狠松了口气,现在这口气也不想再憋回去。
冯小琴就算再怎么爱钱,那也是只有个半路闺女,实际上没有孩子。不会像王大妈那样想法设法抠钱给孩子花,自己反而过得憋屈。
至于养老没有孩子来管么……害,他又不是没出钱,等真老得不行了,他们还能真啥都不管吗?
而且现在冯小琴还自己带了一个拖油瓶,还是个自己都不能生的拖油瓶。只要他想点办法,这拖油瓶不也可以出出力么。
于是第二天一早,郭大爷就当着冯小琴的面,把租房的事情跟方连枝说了,并且着重强调是他提出来的要把房租给方连枝收着,果然收获感激的目光。
冯小琴就慢了一步,痛失一次招揽人心的机会,难免叹气。
这个儿媳妇、不,是半路闺女,确实挺知恩图报的,而且尤其对她孝顺,但这人也太知恩图报了,谁的恩都记得牢牢的。
这姓郭的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这点,还立刻就用上了,果然八级工就算看着再怎么好哄,那也都鬼精鬼精的。
郭大爷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冲到百货商店拿下金戒指一枚,又冲到冯小琴单位,当着她同事的面递给她,喜提小骂一顿。
“哎呀你知不知道财不露白?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给我啊?!你赶紧拿回家藏好,可别让人家瞧见了,还盯上咱们家。”
郭大爷瞧着冯小琴那满面春风的样儿就知道她没有真生气。
不光没真生气,而且还格外高兴呢。
也是,给戒指的时候她那个姐姐冯香兰就离得不远,看到那个金戒指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冯香兰有多酸,冯小琴就有多爽,这点小心思,那些小年轻不知道,他郭大爷还不清楚吗?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挨了一顿小骂,让冯小琴在同事面前又小小炫耀了一下,等她过完了瘾才骑车回家把东西收好。
冯小琴不得不承认,今天她实在是为老郭这个难得开窍的惊喜。
就这几个步骤,没有一个不在她心坎上。
本来她领证一个多月了都没办酒席,就发点喜糖,其他人那私底下都不知道怎么说小话的,反正想要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说她不正经啊,说她带着儿媳妇嫁人缺德啊,说她一把年纪再婚结果连个酒席都没有以后肯定要吃苦啊,等等。
这回好了,就这金戒指一亮出来,你们看谁有?谁能有?
就这么个给金戒指的丈夫,还特别听话,能老老实实听她训,就看你们谁家能过上这种日子。
冯小琴整个下午扬眉吐气,当时找八级工就自己在心里悄悄幻想这一幕,没料到,根本不需要等她再经营一段时间,这会儿就能实现了。
好得很好得很。
冯小琴把昨天跟郭大爷吵架之后冒出来
的阴暗念头按灭了一半,决定大发慈悲,让郭大爷过一段时间的舒服日子,再跟他聊过继个孩子给方连枝的事情。
第84章 第84章院里勉强维持了……
院里勉强维持了平静,而就在隔壁县下乡的魏爱军已经要崩溃了。
他已经下乡将近两个月,却像是过了两年一样难熬。
下乡这一路,从家到隔壁县,再从隔壁县到公社,最后从公社到生产队。
魏爱军就算再怎么心机深沉,也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年轻人。总是很容易把世界想得太简单,把自己想得太厉害。
他从来不会轻视魏家的每一个人,也不会轻视家乡县里的每一个人,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轻视了农村生活的难度。
从县到县的路上还能坐车,从县到公社的时候他们运气好搭上了便车,但是从公社到大队,再从大队到生产队,只有牛车。
但牛比人精贵,更比他们这种不怎么会干农活的知青金贵。
魏爱军就算以前成天在外面跑,他也不从来没有一口气走过这么远、这么难走的路。
路上全都是扬起的土灰就不说了,这路上根本一点都不平,就这个牛车走过去都有浅浅的车轮印,其他的痕迹交错在一起,让这条路随时都会绊你一下。魏爱军穿的一双半新不旧解放鞋,就在这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平地崴了脚。
他还是相对好一些的,有几个走到半路已经大汗淋漓,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
关键是明明就一县之隔,而且公社十几个大队,就他要去的那个大队在山窝里?
但魏爱军还是选择相信干妈郑海萍,起码这个大队他们打听过,又种大米又有茶树,穷肯定大家都穷得很平均,但他们这里起码能吃上半饱的干饭,饿不死,也不会把知青当老黄牛那么使唤。
魏爱军以为到了大队里几个知青会被安排到知青点。但就是那么不巧,那个破屋子塌了,六个知青被安排得一个生产队住一个,直接住到老乡家里去!
当天晚上他就是跟两个鼾声巨响的同龄人睡在同一间屋。偏偏这里人讲的方言跟他们县根本不一样,魏爱军就算想折腾点什么,这连语言都不通,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始。
家里倒是按时寄来了行李,但魏爱军跟人同住,哪里随便把东西拿出来用?
还不都是先看着这家老乡是个什么生活水平,他也就保持一致。
结果这俩鼾声青年晚上都不刷牙,早上就随便一抹脸,从头到脚两个人只有一条毛巾,还已经破破烂烂挂丝了。
魏爱军就算是个不算特别关注个人卫生的小镇青年,甚至他自己也是从头到脚一条毛巾,但他也不能接受跟别人共用毛巾啊!
这家里其他人也觉得这个知青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又不会干活,还不会说他们的话,每次都得手舞足蹈半天,才能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吃又吃得多,干又干不动。人家也不是纯偷懒,就是完全不会,天天帮倒忙,这么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干活效果还不如九岁的狗娃。
生产队队长倒是对这个知青挺关心的,毕竟上面直接安排下来的人,有个什么磕磕碰碰肯定得找他麻烦,所以有空的时候就来关怀关怀。
结果魏爱军上来就问能不能换肉吃。
不是,城里人确实阔气哈?
但他们队里一年最多就杀两头猪,那一头猪都没超过两百斤,分到每个人头上半斤都没得,这知青还真是敢想。
生产队队长砸吧着自己卷的旱烟,又不能甩手不干,只能想办法给这个哪儿都嫌弃的人安排点事做。但跟副队长商量好半天,两个中年人面对面发愁,都不知道把这个瓷娃娃塞哪儿。
种地,这货腰玩不下去,插秧割稻谷都别想。尤其割稻谷,一个没看住那镰刀非把知青的腿搞断。
养猪,这满地猪草都不好找,而且这知青又不咋认识草,还是最近刚学的,万一混进去点有毒的那就完蛋个屁了。
每个生产队情况不同,他们这个生产队地方大人丁旺,但是没有什么砖头瓦块之类的,只能随便围围就是猪圈。要是猪跑出来了,那还得人赶紧去拦,就这小年轻,可别说拦猪了,别被猪顶飞就是好的。
至于记分,那肯定不行。
会计和出纳,那都是自己人才能干的事儿,不可能让知青干。
队里领导班子就剩下妇女主任和保管员,那没办法,只能把人派去跟保管员作伴。最起码,这知青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没办法监守自盗。
于是魏爱军每天早晚被派去跟学龄前的小孩一起拾粪,上午和下午跟随不同的低龄导师一起捡猪草割青草,还有空闲就被安排去看保管室,打扫打扫卫生。
什么知青不知青的,他这点劳动力也就跟老乡家里九岁的狗娃一样,甚至还不如狗娃,人还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帮点忙。这个知青往田里多走两步都怕他摔倒压坏庄稼。
于是魏爱军经历了被半夜被蚊虫咬醒,吃饭夹多了咸菜被老乡家里人痛骂,捡屎被小孩嫌弃没捡干净,靠近水田被蚂蝗饱餐一顿等等之后,还是收获了生产队全员的差评。
在这个连吃饭多夹一筷子咸菜都要被骂两天的地方,什么阴谋诡计都要为生存让路。
魏爱军除了刚到这里报平安的那封信,后面每天都没空写信,每天都要接受生产队生活新的“惊喜”。
他抓住每一个能睡着的时间入睡,甚至不挑剔睡眠环境,哪怕是队里那颗老槐树底下休息片刻,他都照睡不误。
他也珍惜每一次能够获得清洁的热水洗漱的机会,从未如此担忧自己的健康状况,连之前偶尔偷懒的早晚刷牙都再也不敢少刷一次,生怕自己的牙会变成同屋老乡那样,挤挤挨挨还黄得明显。
谭桂香给他寄了信,说郭大爷有对象了还相亲,闹得厂里又是风言风语,估计今年之内不太好操作回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