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陈姝彤洗了个澡出来,就瞧见孙营长满面憔悴地从外面进来,下巴满是胡茬。
孙营长没说话,走到客厅,把帽子摘下,从口袋里掏出闻从音还的钱,丢在桌上,“你给闻大夫的水果,人家还的钱。”
陈姝彤心跳漏了一拍。
她瞧了一眼桌上两张大团结,心里暗暗咬牙,这闻从音倒是怪大方,给的只多不少。
她忙坐下道:“这闻大夫真是,就一点儿水果,跟咱们这么见外干什么。”
“你好端端的,给闻医生送什么水果,”
孙营长不傻,他盯着陈姝彤,眼睛里带着探究。
陈姝彤心里一紧,她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下,骂娘道:“你什么毛病,我担心咱妈还不好吗?这不是我之前跟那谁有点矛盾,怕她对咱妈不上心!我这都拉下脸去讨好了,怎么还做错了吗?”
听见是这么个原因,孙营长脸色缓和了下来,“你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得罪人。”
“那是她先得罪我,欺负咱们小胖。”陈姝彤见孙营长脸色的变化,心气壮了不少,看来闻从音并没有说别的什么,“我这能不护着咱们家孩子吗?”
孙营长见她说的有情有理,嘴唇嚅动,半晌道:“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以后你对人家客气点儿,本来又是邻居又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把关系闹的那么紧张干嘛。”
陈姝彤听见这些懦弱没骨气的话,就不禁撇嘴,但她现在多少懂得隐藏:“行,我答应你,不过,咱妈现在到底怎么样?醒了没?”
孙营长脸色有些沮丧,“还在昏迷。”
“这闻医生能把咱妈治好吧?”陈姝彤试探地问道,“要能治好咱妈,多少钱该花就花。”
孙营长看着陈姝彤。
就在陈姝彤以为自己的那点儿心思被发现了的时候,孙营长叹了口气,握着陈姝彤的手,“等咱妈好了,要是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去部队申请转业,咱们换个地方待,好好过日子,成不?”
陈姝彤没说话。
孙大妈在第三日才渐渐苏醒,但她很快就又昏迷过去。
柳主任得知孙大妈的事后,嘱咐闻从音一定要治好孙大妈,医药费部队这边可以帮忙。
这几天,陈姝彤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
即便是在药房,她也心不在焉。
“陈姐,要不我来抓药吧。”药房的同事眼睁睁地看着她抓了一把甘草当黄芪,脑门上青筋直跳。
这药可不能乱吃,吃错毛病,回头他们都得被病人找上门来理论。
陈姝彤阿了一声,回过头。
同事指了指她手里的油纸包,道:“您都抓错药了,还是我来吧。”
陈姝彤还想骂几句,可低头一看,自己真抓错药,她脸上神色讪讪,把药包丢下,走到一旁去,靠着柜子扒拉着算盘,不知在想什么。
“陈姐这几天怎么都魂不守舍的?”
一个同事问抓药的胡姐,声音很小。
胡姐边抓药边道:“她婆婆这不生病了,在咱们医院躺着呢,我估计,就是为这事发愁。”
“诶?先前陈姐不是经常骂她婆婆老不死,怎么这回这么上心啊。”同事嘀咕,惊讶道。
陈姝彤在药房这边干活不上心,八卦倒是很有精神,没事就说她老公、婆婆怎么窝囊,没用,自己爸爸以前多能耐,舅舅怎么有本事。
因此,大家伙对她的家庭情况了若指掌,也知道她跟婆婆不对付,这也很正常,天底下婆媳关系好的能有多少,就如同哪个女婿能跟岳父、岳母感情好的一样。
胡姐道:
“话不能这么说,平时怎么骂是一回事,毕竟是一家人,这关键时候可不就看出人品来了,这陈姝彤这人还算不错。”
陈姝彤压根没听见同事们在议论什么。
她满脑子只想着婆婆会不会醒过来,要是醒了,她会说话,会把自己把她气病了的事说出来吗?
如果这件事被大家都知道了,自己还有脸面见人吗?
陈姝彤越想心越乱,她心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她婆婆就这么永远死了,那该多好。
在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出现这么一个念头的时候,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孙大妈病房门口。
“陈姐,你怎么在这里?”
孙丹阳跟一个护士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走过来,看见陈姝彤站在门口的时候,孙丹阳打了个招呼。
陈姝彤却一瞬间打了个哆嗦,她回过头,脸上明显有惊慌神色,冲着孙丹阳道:“小孙啊,我来看我婆婆。”
孙丹阳不动声色,笑道:“现在不太方便,闻医生交代了,这几天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孙大妈休息。”
“我是她儿媳妇也不行吗?”陈姝彤有些恼,又有些慌。
护士道:“陈姐,别说您,早上您爱人过来,闻医生也没答应,现在老太太这边我们一直在照看着,您两位要看望病人,不如等过阵子,病人的病情彻底安稳了,再来看也不迟。”
见护士这么说,陈姝彤倒是不好再坚持,她也怕孙丹阳捅到闻从音跟前去。
孙丹阳跟护士去里面给孙大妈喂了药,换了点滴,这才回来,她跟闻从音说起在病房门口看见陈姝彤的事。
闻从音嗯了一声,交代道:“你这几天让小刘多盯着病房那边,除了我们几个医生,其他人不许进去。”
“好的老师。”
孙丹阳一句话也没多问。
马迟仓在旁边纳闷不已,但又不好意思问。
接下来几天,陈姝彤一直留意病房那边的动静,但孙营长似乎也无法知道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过了几天后,一天晚上,陈姝彤夫妻正在家里睡觉,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老太太情况有变,让两人赶紧过去。
“我妈怎么了?”孙营长忙爬起来,穿衣服穿裤子,手忙脚乱,还差点儿摔了。
来报信的是马迟仓,他跑得满头大汗,因为屋里有女同志,不好往里面看,便背对着孙营长夫妻,“孙营长,你们别问了,赶紧跟我过去就是了。柳主任、曾旅长都在。”
听说柳主任跟曾旅长都在那边了,孙营长脸色白了白。
陈姝彤心里却不禁窃喜。
老婆子要是没了,那就太好了。
自己干的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孙营长夫妻匆匆赶到医院。
医院这会子病房里灯火通明,孙营长一进屋,就瞧见母亲躺着的那张病床上盖了白布。
孙营长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一个七尺男儿,在战场上杀敌打仗,从来没软过骨头,可这会子却两腿一软,直接站不起来。
耿序过来搀扶起他,还有些拉不动。
老赵都过来搭了一把手,这一搭手,发现死沉死沉的。
“妈,妈!”陈姝彤一把朝着病床扑了过来,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跟老孙还没来得及孝敬您啊!”
“小陈,节哀。”
柳主任拉起陈姝彤,拿手绢给陈姝彤擦眼泪,“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也别太难过。”
“是啊,谁也没想到这孙大妈会这样。”
葛大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眼泪,“真是好人不长命。”
柳主任叹了口气。
孙营长摇头,“我,不信,我妈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去了。”
“孙营长,”闻从音看着他,为难道:“先前我们是告诉你,你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但这没想到后来病情急转直下,我说实话告诉您,您母亲这是受的刺激太大,引发的脑出血,要是送来的及时,保不准还能彻底治好,但现在……”
“闻从音,你说我婆婆受的刺激太大,是什么意思。”
陈姝彤做贼心虚,一听到闻从音说这话,立刻气恼交加,等着闻从音,怒上心头,“我看,我婆婆的病保不准是你没用心治。”
“诶,这话可不能胡说!”
孙院长忙打圆场:“闻医生这几天可是跟周主任他们忙前忙后地照顾孙大妈,这夜里还每晚都回来一趟,看孙大妈的病情。本来孙大妈的病都要好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成这样了。”
周世川道:“我们的药是对效的,但前提是病人得有自己的求生意志,这就好比烧灶,得有火,也得有柴火,要是没有火,光有柴火也没用;要是光有火,没有柴火,那也不行。也不知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这脉实在是太悲愤。”
孙营长满脸茫然,“我妈怎么会没有求生意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们得自己想想,是不是之前,谁给老太太气受了。”
周世川说道,眼神逡过陈姝彤。
陈姝彤握紧手,“胡说八道,我们家谁会给老太太气受,我看就是你们没治好我妈,你们来这里推卸责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一一指过周世川、闻从音,最后眼神落在闻从音身上,眼神恶狠狠的,“肯定是你,你记恨我,所以没给我婆婆好好治,对不对!我跟你拼了!”
陈姝彤朝着闻从音扑过去,扬起手就想给闻从音一巴掌。
耿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开。
他皱着眉头,看向孙营长,“你老婆不讲道理,你就不管管。”
孙营长脸色灰白,面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老了四五岁。
陈姝彤摔在地上,还索性在地上坐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道:“我可怜的婆婆啊,人家治死了你,还不承认。”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白床单突然掀开。
脸色苍白的孙大妈咳嗽一声,声音有气无力。
病房内先是安静一瞬,随后葛大姐赵团长夫妻吓得尖叫着抱在一起。
耿序看到孙大妈活着,也愣住了,但他很快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特别。
因为闻从音跟周世川、柳主任等人居然没有感到惊讶。
闻从音过去,搀扶起老太太半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身下。
“妈,妈,你没死?”
孙营长看着母亲,整个人都当机了,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连忙扑过来,跪在床前,在握到母亲温热的手掌时,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妈想死,但舍不得你,舍不得小胖。”
孙大妈摸摸孙营长的脑袋,自从孙营长结婚后,孙大妈就再也没有这么跟儿子亲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