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几秒，似乎有某种不受控的氛围在流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坐得很近，她的双腿几乎都放在他的大腿上，皮肤上还留有他指腹的触感和力道。

　　桑渺先垂下眼睫，以为他上好药了，就要把腿放下来。

　　出乎意料的，孟裴声没有松开她，他手上稍一用力，下一秒，将她整个人放在腿上，圈住的姿势。

　　桑渺没能反应过来，坐在他怀里怔怔地看着他，手因为刚刚的悬空，下意识搭在他肩上借力，像是抱着又像是依偎。

　　孟裴声目光深沉地看了她数秒，捏住她的手腕，看了看她的手臂，“手上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桑渺心里正乱着，身体僵硬着不敢放松，随意摇了摇头。

　　尽管她否认了，孟裴声还是握住她的双手看了看，目光又落在她的脸颊颈侧。

　　他的目光正经，并没有冒犯之处，也不会让人想歪，好像只是很认真地在关心她，查看她的伤势。

　　可他将人圈在怀里的动作却在突破她的边界，亲昵得有些过分。

　　呼吸和心跳都有些不受控，桑渺意识到不能任由气氛继续这么下去，好像在默许某种可能性。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从他腿上下来，小声道：“我困了，要去睡觉。”

　　孟裴声也没拦着，缓缓松开对她的桎梏，勾唇笑了笑，“嗯。”

　　桑渺跑去床上躺着，将被子随意往身上一盖，仿佛要将刚刚的气氛隔绝。

　　孟裴声走过来，替她把被子盖好，看了她两秒，随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早点睡，我去洗个澡。”

　　顶灯和壁灯相继熄灭，最后只留下沙发旁一盏柔和的落地灯，光影浅淡，向四周蔓延至房间角落。

　　桑渺从他的温柔里回过神，目光不自觉跟随了过去，看他拿上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浴室传来轻微水声，桑渺看着落地玻璃门外的海上夜色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不受控地回想起刚才的细节，脸有些发热。

　　某种程度上来说，桑渺长到十几岁，还未经历过什么心动喜欢之类的感情，便长期生活在了一种不正常的环境中。

　　既不像一些人一样情感经历丰富，也不像有的人对所谓爱情充满幻想和期待，更不像许多人一样，明明没有情感经历却对男女之间的事了如指掌，说得头头是道。

　　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她到现在还有点懵，所有的反应全凭本能。

　　他们本来很单纯的关系，她再迟钝也知道，现在好像不那么单纯了。

　　远处夜色幽蓝，卧室内暖光浅浅，温馨的氛围里暗藏悸动。

　　孟裴声洗完澡出来时，桑渺还没睡着，她下意识地闭眼装睡。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感觉他应该在沙发上躺下了，桑渺睁开眼往他那边瞥了一眼。

　　如她预想的那样，沙发对他来说太小了，长腿曲着，看起来很难入睡。

　　如果没有前面的插曲，对于叫他一起睡这件事，桑渺不会有什么犹豫。

　　但是现在真的能睡一张床吗。

　　她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会有什么，现在也不会各睡各的了，所以他其实也没想怎么。

　　当然更主要的事，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怎么说也是因为他才能乘着游艇出海，她今天过得真的蛮开心的。

　　桑渺纠结了一会儿，自暴自弃般地从床上坐起。

　　“孟裴声。”她朝沙发上阖着眼的男人轻声喊了一句。

　　孟裴声呼吸微顿，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几乎很少听见她叫他名字，在这个夜晚氛围中，尤其是在刚刚那一瞬间超出掌控的行为之后，她的声音对他来说好像也染上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桑渺静了一瞬，然后往床的右侧挪了挪，身旁空出了大半，“睡床上吧。”

　　沙发上的人露出意外的神色，嗓音有些哑：“什么。”

　　“我是说……”桑渺解释般地补充了一句，“这床挺大的，两个人睡也不挤。”

第53章

　　桑渺说完之后,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气氛比先前更静了，房间里似乎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坐着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揪了揪被角, 心里莫名有了些紧张的情绪, 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她的目光落在床头的落地灯上, 灯光柔和，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呼吸声轻了轻，像是刻意放慢了节奏, 生怕打破这份安静。

　　孟裴声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神情隐在昏暗的光线中, 看不清具体的情绪，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 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手指轻轻搭在沙发侧沿，指尖微微动了动，呼吸平稳沉静，像是刻意控制着节奏，让人无法轻易察觉他的情绪波动。

　　桑渺等了几秒，见他居然没反应, 兀自沉默了两秒，觉得自己已经表过态了, 至于要不要睡床上是他的事。

　　“咳……不睡就算了。”她随口嗫喏了一句，也不再继续纠结，索性扯了扯被子重新躺下。

　　他要是不想睡，她还能把他绑到床上吗？

　　桑渺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耳朵却不自觉地捕捉着沙发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动静，她下意识屏息。

　　孟裴声的脚步声很轻，床的另一侧塌陷下去，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一下，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旁边的人身上。她能感觉到他躺了下来，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明明没有靠近，彼此的体温却似乎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悄然交织。心里有些燥意，却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

　　桑渺的手指微微松开被角，缓缓舒了一口气，让自己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不远处的落地灯还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寂静夜色中，她听见孟裴声低声开口，低哑的声音离她很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关灯了？”

　　桑渺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灯光熄灭，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却不是纯黑。

　　海上月光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卧室内镀上一层冷白色的光晕，借着这层光，隐约能分辨出房间内的事物。

　　两个人各盖着一床被子，距离也不十分亲近，感官上却难以忽略身边的人。

　　孟裴声目光落到天花板上，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上面的纹路。甚至能感觉到桑渺的呼吸节奏有些紊乱，显然她也没有睡着。

　　他轻轻翻了个身，看着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的人，女孩子的发梢清香浮动，身上沾染着同一种香气。薄被掩不住身段玲珑，反而勾勒出美好的线条。脑海里闯入先前上药时的景象，皮肤细腻温热，依稀还残留着她身体的触感。

　　他不是二十岁的少年人，有着不受控的冲动，相反，对各种情绪和欲望的克制已成了多年习惯。也不是受一时的气氛影响，借夜色模糊了男女之间的边界。

　　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该说她是心大得不在意，还是……

　　因为是他这个人，她才会主动允许一个男人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寂静无声中，孟裴声思考着后者的可能性。

　　…

　　时间一点点过去，桑渺的困意终于渐渐袭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就在她即将陷入睡眠时，突然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一些，但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孟裴声似乎翻了个身，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她。他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但桑渺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

　　身边多了个人，桑渺想不当回事也难。

　　她是个在什么恶劣环境都能安然入睡的人，现在却隐隐约约有失眠的迹象。

　　要说她是担心身后的人吗，并不是。

　　但思绪纷杂，心就是无法完全平静下来，她也不知道这种不受控的气氛和情绪该怎么让它消散，只能尽量去忽视它。

　　好在今天玩得够累，大脑活跃了一阵之后，最终没战胜困意，在凌晨时渐渐陷入睡眠。

　　但这一觉睡也睡得不太踏实，梦光怪陆离的，十分跳跃，不断地在末世和现实之间穿插来回。

　　一会儿是逃生的景象，一会儿是在别墅内岁月静好的场景。

　　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不讲逻辑地混杂在一起，情绪真实得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一不注意，场景又来到了别墅内。别墅的湖里养了不少鱼，每天都有佣人去喂养清理，桑渺有时闲着无聊也去喂喂鱼，就像一个平常又普通的日子。可转眼间，另一种熟悉的景象出现了，她一瞬间又进入了戒备状态。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末世的景象！

　　这种恐惧和单纯地遇见危险时是不同的，对于梦中的她来说，原本和谐安逸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往日的容身之所也不再安全，她第一反应是其他人看见了会怎么样。

　　孟西辞和孟裴声他们在哪儿……

　　在被一条变异的鱼在花园里追赶时，她倏地睁开眼。

　　醒来的那一刻，她的心脏跳得很快，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然而梦里惊心动魄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消散，桑渺又陷入了另一重惊异，无他，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桑渺睁着眼，躺在她自己那一侧的床上，而孟裴声的左手此时正揽在她的后背上，他右手支撑着床榻，身体朝她的方向倾斜着，俯身在她上方，好看到有些不真实的一张脸近在咫尺。

　　是将她揽进怀里的姿势……

　　桑渺眼神闪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两人的距离近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也忘了做出反应，就这么怔愣地仰视着他，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算要她做出反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惊慌地躲开然后问你在做什么……吗？

　　这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所以只能愣着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比较淡定的状态……

　　孟裴声的动作也因为她的清醒有所停顿，桑渺的神情有点懵，眼睛睁大了，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副清纯无辜的模样，长相十分具有欺骗性。她整个人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的姿势，而偏偏又是在床上，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反应，几乎要怀疑自己能否解释得清。

　　几秒后，孟裴声回过神，嗓音低沉喑哑，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言语简练：“你差点掉下去。”

　　说完，揽在她背上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把她往回捞了一些。

　　听了他这有些没头没尾的解释，桑渺第一反应——

　　不可能！

　　她睡相没那么差。

　　她平时一个人都睡得好好的，怎么会掉下床……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了几个模糊的画面。

　　梦一醒来，各种细节和来龙去脉很快就记不清了，只有一些零碎不连贯且没什么逻辑的片段。

　　但这些片段，也足够让她回忆起，好像就是最后的时候，她为了躲那什么奇奇怪怪的怪物的攻击，在地上滚了两圈……

　　桑渺反驳的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谨慎地往身后看了看……

　　似乎，她刚刚，确实处在床的边缘，差一点就掉了下去。

　　可能，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桑渺沉默了两秒，对他讪讪道：“谢谢。”

　　要是真掉下去，那丢人也丢大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睡个觉还能滚下床……

　　说话的间隙，孟裴声已经放开她，坐回自己那半边的床上。他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发梢细碎但不凌乱地垂在眉间，露出一小半光洁的额头，比起平日严谨深沉的模样少了几分凌厉，气质慵懒又随性，看起来好说话不少。

　　他看了看正默默垂着眼整理衣服，又故作镇定的小姑娘，似笑非笑地问道：“做什么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