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沈妩看着他道:“赵公子,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您这样一上来就截了我吃饭的手艺,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五姑娘严重了。五姑娘三年之内就烧造了两种新瓷,赚的银子怕是堆山填海,我不过是跟在后面喝口汤罢了。”赵清鹤也不否认拿了沈妩方子的事,甚至还能厚着脸皮道,“五姑娘,天下的银子不能可着你一个人赚,总得让别人也尝尝腥味。知州的爱女,总不会如此小气吧?”
自己做了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竟还这样明目张胆的不要脸。
云鉴气的握紧了拳头,起身就要说什么。
沈妩一把按住了他,定定看着赵清鹤,冷声说道:“赵公子是承恩公府的公子,到了外面想必是人人捧事事让,没有吃过亏吧?可你别忘了这里是汝州,不是京城,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吃相太难看,小心得不偿失。”
“哈哈哈,五姑娘提醒的是,我一定小心谨慎。”赵清鹤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然后道:“唉,赵某也不想如此,可谁让手底下等着吃饭的人太多,又没有一个如五姑娘这般会生财的人才。”
“说起来,五姑娘若能与赵某合作就好了,五姑娘既不会时时刻刻担忧被人抢走饭碗,赵某也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四处得罪人。”
和你合作?让你趁机扒皮抽筋占个干净吗?
事情谈到这一步,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沈妩干脆利落的起身,往外走。
赵清鹤却叫住她,“听说五姑娘又要烧新瓷,可是真的?”
沈妩微微一笑,说道:“是啊,被老鼠偷了饭碗,可不得想法子再补上一个么。”
竟然是真的。
赵清鹤面上的神色认真起来,“其实五姑娘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方才的提议,事实上这对我们彼此是双赢不是吗?毕竟,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有些事情是没有秘密可言的,我若想知道总有办法。”
“赵公子这是在威胁我?”沈妩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不不不,只是一个善意的忠告而已。”
……
“无耻!卑鄙!欺人太甚!”从宝和楼出来,云鉴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恨恨的骂道。
然而沈妩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大哥,你刚才在里面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云鉴被问的愣了一下,“特殊的味道,你是说是沉水香的味道?”
随即又是怒不可遏的模样,“沉水香可是价值千金的香料,且有市无价,这帮孙子要不是偷了咱们的配方,哪有银钱用得了这么贵的香。”
不是。沈妩在心里摇头。
刚才包间里,除了沉水香的味道,还有一丝别的味道,她一时有些形容不来。
好像是那种阴冷潮湿的地底下散发出来腐败霉味儿。
有沉水香的香味覆盖,这丝味道很淡,但沈妩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她觉得这丝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似的。
到底是哪里呢?
沈妩出着神,一时没有说话,云鉴等不及问她:“阿妩,难道就让这姓赵的这般得意了?”
上回,他丢了矾红配方,尚且还能安慰自己民不与官斗,可这回受欺负的是阿妩,他绝对忍不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实在没办法,他就将这姓赵的绑了,让人狠揍一顿,至少先出口恶气再说。
沈妩回过神来,看着他道:“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不爱吃亏。”就算一时忍了,也是为了图谋更大的。
云鉴面上露出喜意,“阿妩,你想怎么做?”一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的样子。
沈妩眼里划过一丝凌厉,说道:“他们既然偷了我的碗抢饭吃,那我就把碗都砸了,索性大家都别吃了。”
霸气!
云鉴对着阿妩露出一脸的跃跃欲试,“小妹,主意你来出,事交给哥哥来办。”
沈妩不由失笑道:“这件事我们两个都不行,只有父亲才能办。”
难道是要找父亲告状?
云鉴正疑惑着,就听沈妩对他说道:“若要那赵清鹤狠狠吃顿教训,还需要哥哥的配合。”
……
“什么?你要把烧瓷配方献给圣上?”书房里,沈父看着小女儿,面上全是意外。
沈父早就知道窑厂配方被泄露的事,且他比沈妩更早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有人敢欺负自家闺女,他当然生气,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一来是想看看沈妩的处事手段,二来是等着女儿来找他撒娇,这样他这个老父亲出手才有成就感。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闺女确实来找他了,然而不是告状,而是早就想到报复回去的办法,只是来找他配合。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就是有点极端。
他怕沈妩事后会后悔,毕竟这段时间窑厂的利润大家有目共睹。
然而沈妩的决心却很坚定。她道:“我不仅要把配方献给圣上,还要上书建议御供瓷器民间不得擅自烧造。”
嘶!这一招太狠了。
若是只献配方,就只是分薄了赵清鹤的利润,但若再加上后面的建议,可就成了杀招了。
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绝了赵清鹤的后路啊。
沈妩冷笑道:“我要让赵清鹤怎么吃了我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不是说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秘方都能知道吗?
那就看看献给圣上的东西他还敢不敢伸爪子。
沈父对女儿有谋有断的行事手腕很欣慰,忍不住再一次感叹,若阿妩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有她在沈家绝对还能再兴旺三代。
从书房出来,沈妩看向云鉴道:“云哥,父亲上书后,你的矾红也不能烧了,不过就当你提前投资了,过些日子我还有一桩生意,利润不比卖瓷器差,到时我给你算股子。”
“好。”云鉴没有问什么生意,直接答应了。只要能教训那姓赵的,就算他窑厂不赚钱了也值得。
“不过,这件事我得去信给阿筝解释一下。”云鉴说道。
毕竟云筝也有窑厂的分成。
“行,筝姐姐这一胎也不知道怀的怎么样,你信里不要写的太严重,免得她着急。”
两兄妹一边说一边往安氏院里去,准备去给安氏请安,不想身后沈父的长随追上了二人,“大少爷,五姑娘,老爷让您二人去一趟书房。”
两人才出来,难道是献配方的事情有什么变化。
沈妩和云鉴对视一眼,赶紧往回走。
到时,沈父正在书案前看一封信,神色十分凝重。
“阿妩,京城来信,有人举报成国公府勾结大凉,出卖朝廷机密,被圣上下旨抄家夺爵。”
怎么会这样?
沈妩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缓过了神才道:“是不是弄错了,成国公府好端端的怎么会与大凉勾结?老成国公可是与大凉有生死大仇的。”
沈妩记得徐宝镜说过,她祖父当年率军与大凉交战,俘杀了当时大凉王的亲兄弟。
沈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圣上下令将成国公府上下全部关进大牢,案件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然而,”
他说着顿了顿,才道:“徐庶人的次子不知所踪。”
徐庶人就是成国公府世子,他的次子可不就是徐勉。
沈妩想起几个月前在宴席上见过的徐勉,还有那颗成色不是很好的麦芽糖。
她张口想问沈父,徐勉那回来汝州找你什么事。
然而当她触及沈父的眼神,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如果那次徐勉见完沈父之后就一直没有回京城,是不是这件事便不能被外道。
……
成国公府的事很快从京城传到了汝州,百姓们最恨这种勾结外族出卖自己国家利益的人,顿时一片骂声。
尤其是西北战事不顺,接连传来败绩,就有学子联名上书让圣上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株连徐氏的九族,以安民意。
沈妩书房里,云鉴气道:“三司还未会审,这些人就给人定罪了,好似西北边军战败全是徐氏的错一样。”
沈妩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学子最易被人煽动,听风就是雨,才不管后果如何。”
反正说成国公府勾连外族,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关键是图什么呢,成国公府可是当朝顶级权贵,有国才家的道理这些勋贵们比谁都懂,他们是最不可能出卖朝廷力利益的人。
可这样简单的道理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却一点也想不到。
云鉴就道:“也不知元圭如今在哪儿,知不知道成国公府获罪的事。”
沈妩闻言,顿了顿。
这时,玉管进来禀报:“姑娘,田丰求见。”
云鉴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是不是泄露配方的人查到了?”
田丰进来后给沈妩和云鉴二人见礼,然后没等沈妩发问,就主动道:“小东家,出卖窑厂的叛徒小的查出来了。”
“是谁?”
“是吴师傅。”田丰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沈妩,才道。
吴师傅和闫师傅,还有一位刘师傅是当时他亲自挑出来烧新瓷的师傅,没想到这个吴师傅心内藏奸,会背叛小东家。
沈妩颔首,这个人倒是与她的推测大差不差。
事实上,能够接触到配方的人并不多,排除她和田丰,其实就只有烧窑的三位师傅和他们的徒弟。
然而当时她为了降低配方泄露的风险,其实是把配方按照流程分成了三份,三位师傅每个人各掌握了关键的一部分。
但毕竟天天与瓷器打交道的,老道的师傅可能会通过经验推验出来全部的配方。
所以这个人选会进一步缩小到三位师傅身上。
“问清楚吴师傅为什么会背叛了吗?赵清鹤出了什么条件?”
田丰回忆着当时的审问情景,说道:“吴师傅原本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窑厂的副管事,没想到小的最后会选闫师傅的儿子闫土,因为记恨小的,所以才会生了二心。这时正好有人找到他,说只要说出配方,不仅给他五百两银子,还让他和他的儿子都当上新窑厂的管事。”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他而起。田丰有些忐忑,害怕小东家因此怪罪。
“五百两银子,就让他背叛了我?”沈妩笑的有些讽刺。
然后看向田丰,“你打算怎么处置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