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小娥走后,温南把杨梅汤冰到刚压上来的井水上,等水不凉了,就再换一茬水。
下午清闲的功夫,温南让陈奶奶回屋歇着,她拎了半桶水浇院里的菜地,又逗了逗鸡圈里的鸡崽子,期间换了好几次井水,就为了让杨梅汤保持冷鲜的口感,天麻麻黑的时候,家属区的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陈奶奶把小方桌挪了挪,去厨房将温南做好的晚饭端到桌上,院子外传来干部们回家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何营长嗓门最大,还没经过家门口就先听见他哈哈哈的大笑声。
隔壁的杜团长也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老子饿了!”
张小娥端着一碗红艳艳的酸梅汤从厨房出来,神秘兮兮的看着杜团长:“老杜,你猜这是啥?”
杜建明也从外面进来,听见张小娥的话,好奇的跑过去:“娘,你端的啥啊?咋那么红呢?”
杜团长说:“你冲红糖水了?”
张小娥翻了个白眼:“这是酸梅汤。”然后把碗凑到杜团长嘴边,殷勤的努了努嘴:“你尝尝好不好喝。”
杜团长低头咕噜了一大口,嘴里瞬间充满了酸甜的口感,疲惫了一天的脸色也陡地来了精神,都不用张小娥端碗了,他直接抢过来又喝了一口,看的杜建明直咽口水:“爹,你给我留一口啊!我可是您亲儿子!”
杜团长:“废话,老子肯定给你留。”
他喝了半碗杨梅汤,吃了两颗杨梅,把剩下的给了杜建明,杜建明砸吧着嘴,吃的那叫一个得劲,他回头看从厨房端饭出来的张小娥:“娘,你今天去山里摘杨梅了?这咋做的?又酸又甜,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杨梅汤。”
张小娥说:“不是我摘的,是温南摘的,这杨梅汤也是温南做的。”
杜团长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进嘴里:“我一猜就不是你做的。”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建明,你去隔壁给你陈奶奶说一声,陈营长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让她们别等了。”
“行。”
杜建明放下碗,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张小娥朝他摆了摆手:“你坐着吃饭,我去说。”然后转身跑到了墙跟前,趴在墙头朝隔壁陈家喊道:“候婶子,我家老杜说陈营长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等他了。”
陈奶奶应了声:“知道了。”
她把碗筷摆在桌上,看了眼又换了一茬井水冰杨梅汤的温南,笑道:“咱们吃吧,别等小叙了。”
温南:“姨奶,等会吃完饭我给大哥送一份杨梅汤让他尝尝,这杨梅汤一隔夜就不好喝了。”
她去厨房拿了个军用水壶,把冰过的杨梅汤一点点倒进水壶里,拧紧盖子,和陈奶奶吃过晚饭后就背上军用水壶去往部队,临走时把门后面的棍子拿在手里。
暮色闭合,月亮高高挂在云层上,家属区家家户户亮着暖黄的灯泡,路上倒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这个点大家都吃晚饭了,差不多都准备洗洗睡觉,温南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家属区一点也不怕,小麦跟她说过,家属区是最安全的,每天都有保卫部的人定点巡逻,保护随军家属们的安全。
上次她跟陈叙天不亮出门时也亲眼见过手持钢枪的保卫部的战士。
心里无比的有安全感。
这个点部队还没熄灯,集体宿舍的澡堂里全是老爷们。
有加练的战士们还在训练场训练,林荫小道上,成群结队的战士走路闲谈,最前面走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左边的人手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诶,你今晚怎么心血来潮要住宿舍了?是不是跟你表妹吵架了?”对方顿了下,又恍然道:“难不成被你奶奶训了?”
陈叙:……
他斜乜了眼旁边的周岩:“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周岩贱兮兮的笑了下,抬手拨了下后脑勺的发根:“陈叙,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
陈叙看着前方的宿舍,言简意赅道:“说。”
周岩看了眼四周,见其他人离他们两挺远的,于是小声问:“你表妹过来是不是让你给她找对象的?”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蹙了下,转头看周岩,周岩毛遂自荐道:“她要是来找对象的,你就把我介绍给她呗,你看咱两不仅是从一个部队调过来的,还是多年的老战友,对我也知根知底。”说完拍了下自个儿胸脯:“你上哪再去找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去?”
陈叙:……
男人的目光从周岩身上移开,走进宿舍里:“你就别想了。”
“为啥?”
周岩不死心的问。
陈叙从床底抽出搪瓷盆,搪瓷盆里放着毛巾和牙缸牙刷,他一把撸掉军装短袖搭在床尾,无情的说:“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没好气的从床底抽出搪瓷盆,跟在陈叙身后走到洗澡间,把搪瓷盆丢在洗手池子里,斜瞪他一眼:“老子只比你大一岁!”
陈叙没理他,低头刷牙洗漱,看着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又想到了中午在小溪边接住温南时的尴尬,水流冲刷在手臂上的水好像柔软的棉絮擦过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异样,他埋下头,任由水龙头的水浇在头上。
其实他今晚住在宿舍就是想着避开温南。
虽说中午那会情势紧迫所逼,但他的确占了人家女同志的‘便宜’。
陈叙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洗完头把背心脱下丢进盆里,刚揉了两把就听见外面喊:“陈营长,你表妹来找你了,这会在部队外面等你呢——”
又长又响亮的声音在宿舍楼里无限延长。
第27章
周岩眼睛一亮,胳膊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陈叙,你出去的时候带上我呗?你放心,我绝对不乱说话,我就看看你家宝贝妹子。”
陈叙冷漠拒绝:“你别想了。”
说完把背心毛巾、牙缸牙刷一股脑的丢进搪瓷盆里,回到宿舍麻利的穿上军装短袖往出走,周岩从澡堂子那边过来,脖子上挂着白毛巾,擦了擦头发问他:“你等会还回宿舍不?”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不了,我回家住。”
他没想到温南会跑过来找她,大晚上的再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放心。
她没事还好,要是有个好歹,他心里不好过不说,还没法跟她家里人和结婚对象交代。
宿舍里的人大部分都听过陈营长他表妹长得跟天仙似的传闻,大家听见了那悠长响亮的声音,于是在陈叙离开宿舍后,一个个穿上衣服赶紧跑出去,就想着亲眼目睹看看陈营长的表妹是不是真的跟何营长和杜团长他们说的那么漂亮?
部队大门上镶着红色五角星,墙上安着大灯泡,灯泡上罩着盖子,明亮的灯光聚拢在大门外,温南能看到光线下飞的密密麻麻的小飞虫,她挎着军用水壶,站在边上探了探脑袋,部队里那条大道上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出来?
温南站累了,蹲在地上双手托腮,偏头望着漆黑的幽幽大道。
不多时,通往部队里面的大道上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从漆黑的夜色里跑出来,部队大门上的明亮灯光从那双漆黑冷俊的眉眼上照过,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道残影,见陈叙目光扫过部队外,温南噌的一下站起来朝他招手,璀亮的眼睛如点了星空的碎片,闪烁着亮光。
“我在这。”
温南唇角扬着笑意,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
陈叙的目光在温南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掠过,见她并没有将中午的事放在心上,不由的松了口气,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取下肩上挎着的军用水壶递给他:“我做的杨梅汤,特意用井水冰了一下午,现在喝口感还不错,要是再放一晚上就不新鲜了,杜团长说你有事晚上不回来了,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让你尝一尝。”
陈叙接过水壶,拧开水壶盖子喝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口腔里,与中午吃的杨梅味道截然不同,还带了点凉气直冲肺腑,他单手拿着军用水壶,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瞥了眼,幽黑的大道里,树两边藏了不少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边看,陈叙的眼睛习惯了适应黑暗,即使离得远也能大致分辨出那些人是谁。
站在最前面,猫着腰的正是周岩。
趴在周岩背上的人问:“你看清了吗?”
另一个人说:“看不见啊,陈营长挡着呢,我就看见陈营长的背影了。”
周岩也在使劲瞄,但陈叙那小子把自家妹子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谁也看不见他妹子长什么样,一群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结果冷不丁的对上陈营长扫过来的眼刀,周岩无所畏惧的冲陈叙咧嘴一笑,然后又瞧见从陈营长胳膊那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小姑娘梳着两个辫子,刘海自然的垂在眉眼处,脸蛋俏生生的好看,皮肤也如杜团长他们说的,白嫩嫩的,抿着唇时,脸颊显出两个小酒窝。
周岩瞪大了炯亮的眼神,胳膊肘一捣旁边的人:“可以啊!杜团长他们没编瞎话,陈营长妹子长得真漂亮!”
“哥,你看什么呢?”
温南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幽黑的大路,除了树还是树。
陈叙回头,拧上壶盖:“没什么,我们走吧。”
温南一怔:“你团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陈叙颔首:“嗯,我刚忙完。”
两人走在漆黑的小道上,夜里有风,吹荡着半人高的草丛,温南没忘记那天晚上跟陈叙回去的路上碰见的蛇,于是边走边打草,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路中间,不觉间将陈叙挤到路边,男人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条腿基本刷着半人高的草丛踏过。
他垂眸看了眼时不时打草的温南:“你很怕蛇吗?”
只是提起蛇温南就觉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点头:“怕。”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特别怕!”
她到现在都记的小时候穿着凉鞋,自己坐在河边看别的孩子嬉笑玩乐时,一条蛇从她脚背上爬过去,她当时觉得脚背冰的不太正常,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她的魂吓掉。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怕坐在河边,就怕哪天再出现一条蛇爬到她身上去。
想想都毛骨悚然。
今晚月亮又圆又亮,这条路没有大树遮蔽,陈叙的视野更好,他瞧见温南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雪白,盈盈肌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看出来了,她是真怕。
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睡下了。
温南把棍子放在门口面,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道:“吃过了。”
他坐到小厨房门口的凳子上,拧开壶盖仰头灌了大半壶的杨梅汤,壶里溢出几颗鲜红的杨梅,咬在嘴里鲜嫩多汁,他吐出杨梅核,掀目光看了眼在灶台前舀热水的温南,厨房里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纤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
陈叙问:“你不是要买洗澡盆吗?还没买吗?”
提起这事温南就想到了在供销社遇到林美珍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她的话转达给李红平?
她放下水瓢,擦了擦额头的汗:“大盆没有了,只有木桶,木桶太重了,我一个人抱不回来。”
说完端起搪瓷盆走出厨房,又在井边打了点凉水,准备洗头。
陈叙看她解开头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喝完壶里的杨梅汁,起身回屋,走之前说:“明天我帮你把木桶带回来。”
温南一怔,抬头就见陈叙关上了屋门。
她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笑眯眯的冲那扇关着的屋门说了一句:“谢谢陈营长。”
隔着一扇门,陈叙听着院子的水声,褪去军装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漆黑的房梁出神,唇齿间还残留着酸甜的味道,他闭目养神,不去听门外的水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哒哒的从隔壁进出,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紧跟着隔壁传来撩拨水花的声音。
陈叙倏地睁开眼,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
屋里面,温南听见院外的脚步声,趴窗户问道:“哥,你干嘛去?”
院里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跑会步。”
温南:“哦。”
她知道陈叙有夜跑的习惯,住在家里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陈叙都会跑步,每次她快睡着了他才跑回来,也不知道累不累,如果是她,她还真没那个毅力。
温南洗完澡,用枕巾将头发的水分吸了吸,这才躺在床上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这边温南睡的昏天暗地。
那边的林家快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