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营长点头:“行。”
候婶子这句话说的跟陈叙一样。
刚才在院里,陈叙也是这么说的,让花凤珍带着赵小东来家里当面给温南道歉,听陈叙的意思,要是那娘两不道歉,这事过不去。
赵营长和杜团长先走了,丁红娟坐了一会也走了,张小娥起身说:“我也得走了,我酱油瓶都不知道扔哪去了,我去找我酱油瓶去。”
陈奶奶起身送张小娥,对温南说:“南南,你先躺着,奶奶给你卧个鸡蛋。”
“不……”用。
话没说完,陈奶奶就堵住了她的嘴:“乖乖听话,咱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温南:……
她是装病,装病,这鸡蛋吃的有愧。
不过装病这事温南不知道该不该给陈奶奶说,屋里的亮光倏地暗下,地上延伸过来一道颀长的影子,温南怔了下,抬起头看向站在屋门口的陈叙,男人逆光站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大致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轮廓。
“哥。”
温南叫了一声。
陈叙声音刻意压低,原本就低沉的音色更偏暗哑:“这事谁也别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有顾虑。”
温南漂亮的眉眼一弯,脸颊的小酒窝陷下去:“知道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窗外零星洒落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照进了那双璀亮的瞳眸,陈叙错开眼:“等会赵营长可能会带着花凤珍和赵小东过来给你道歉,我先去部队了,家里有奶奶在,有什么事她处理。”
他倒不怕花凤珍在家里撒野,有赵营长在,他巴不得小事化了,不会让事情恶化。
温南闻言,点了点头。
陈叙转身离开,刚走两步,似是想起什么事,转身问:“你还想看电影吗?”
温南一愣:???
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家属区主巷子里有电影播放。
温南看着站在屋外,暴露在阳光下的陈叙,小声问:“我还能去吗?”
毕竟她现在是‘病人’。
陈叙眼底浮出笑意:“我今天早回来陪你和奶奶去。”
温南笑道:“好。”
陈叙走了,经过院子时,给厨房卧鸡蛋的陈奶奶说了声:“奶奶,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和温南去看电影。”
陈奶奶在灶房里烧火,闻言抬了下头,想说不去了,但又想到南南可能没看过电影,大不了晚点让小叙背着她去,于是应道:“知道了。”
锅里的水沸腾着,陈奶奶拿了两个鸡蛋打进锅里。
没一会卧好了两个鸡蛋,陈奶奶给碗里放了点红糖,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她端着碗走进屋里:“南南,吃点红糖鸡蛋补补身子。”
温南‘不要脸’的伸出手,朝陈奶奶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谢谢姨奶。”
“跟我客气啥。”
陈奶奶心疼的摸了摸温南的脑袋,坐在床边朝温南努了努嘴:“吹一吹再吃,小心烫。”
陈奶奶怕温南再晕过去,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她,温南硬着头皮吃完一碗红糖鸡蛋,陈奶奶把碗接过去,对温南说:“你躺下休息会,姨奶去喂鸡,等会来看你。”
温南点头:“嗯。”
等陈奶奶走后,温南躺下望着漆黑的房梁,听着陈奶奶在院里‘咕咕’的叫鸡,她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报纸,老旧的报纸很有年代感,上面写着响应号召,鼓励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关着的院门外传来赵营长的声音:“候婶子,您在家吗?”
温南转头看向屋外,是赵营长一家给她道歉来了。
第32章
陈奶奶在院里扫地,听见赵营长的声音,说道:“在家,进来吧。”
院门从外面推开,赵营长带着花凤珍和赵小东走进来,陈家小院外站了好些军嫂,手里捏着瓜子看戏,她们觉得今天可真热闹,下午有戏看,晚上有电影看,张小娥在隔壁院里也听见了赵营长的声音,撒丫子就跑过来了,门口有军嫂堵着,她还推搡了两把:“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过去。”
赵营长:……
花凤珍:……
杜团长这婆娘就是家属区最讨厌的人,有她在,他们一家三口今天给温南道歉的事不用第二天早上就能传遍家属区和杏花村,他这张老脸真是被张小娥扒下来踩地上碾压。
赵营长觉得,他还没这么丢人过。
花凤珍也觉得又臊又气,想她一个辈分比温南高的人,竟然要她抹下脸面给她道歉。
要不是她家老赵逼她过来道歉,打死她都不来。
她本来就讨厌温南,现在更讨厌她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啥用,干活干不成,身体还差的要死,一颗小石子就差点要了她的命,陈家哪是在照看亲戚,分明是养了祖宗在家里,连她儿子都比不上。
张小娥挤进来,看见赵营长左手拎着网兜,网兜里装了一包桃酥和一瓶黄桃罐头,右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鸡蛋,她用眼睛一扫就知道这里面装了至少有十五个鸡蛋。
哎妈呀。
看来赵营长真是说话算数啊。
花凤珍看见张小娥那副贼兮兮的样子就来气,偏生她又不能说啥,赵小东从来到陈家后就不敢说话,憋着嘴要哭不哭的,明白的人知道他是来道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挨打的,跟剥了他一层皮似的。
陈奶奶看都没看赵营长提的东西,她只是扫了眼花凤珍不服气的样子,原本还算和气点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南南在屋里,你们就到屋门口给南南道歉。”
张小娥好像不嫌事大,故意把院门拉开,让外面看热闹的军嫂都能看到里面。
赵营长&花凤珍:……
这疯婆娘,真讨人厌!
温南在屋里躺着,陈奶奶进屋扶温南坐起来,温南看到赵营长一家三口走进来,前面等陈奶奶说让他们就在屋门口给温南道歉,但赵营长丢不起这人,花凤珍也丢不起,三人走进屋里,赵营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窗户下面的箱子上,看了眼软骨头似的靠在床头的温南,她脸色红润,唇畔是肉粉色,单从脸色上看,哪有一点病人的状态?
花凤珍眼睛不瞎,她也看到了。
顿时更气了,她一直觉得温南就是骗他们的,她肯定没事!
“温南,叔带你婶子和小东来给你赔不是了,这事是小东的错,叔让他给你道歉。”
现在纠结温南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缓和和陈家的关系,他儿子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陈家人要的就是一个态度,杜团长也在中间当和事老,这件事稳妥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营长拽着赵小东的领子把他揪到跟前,花凤珍抓住他的胳膊:“你轻点啊,把孩子拽伤了咋整?”
“你还惯着他啊?”
没等赵营长说话,靠在门外面的张小娥嗑着瓜子嘲讽花凤珍:“你再惯下去,他就无法无天了。”
赵小东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小娥,这个眼神不属于一个孩子的,但偏偏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出现了,就连外面的军嫂们也看见了,不止她们,赵营长也瞧见了,他忍着气,把赵小东拽着面向温南,一手摁着他头顶,一手拽了下花凤珍,扭头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花凤珍顿时偃旗息鼓。
想到刚才在家里老赵说,她要是不给温南道歉,就别想他把工资和票卷交给她保管,以后也会断了她娘那边的补贴,别想再从赵家拿一分钱,花凤珍只能答应,她想不通,老赵跟陈叙都是营长,老赵有啥怕的?温南不是没事吗?非要人道啥歉?还给她买那么多好东西,她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
迫于收回保管家里财务的威胁,花凤珍不情不愿的拉着赵小东给温南道歉:“温南,小东砸了你,是他不对,我们给你道歉了。”
说话硬邦邦的,好像在说:你看,我都道歉了,你就别不识好歹。
赵小东气鼓鼓的瞪着温南,在大人的威压下说道:“对不起。”
“没——”
温南刚一开口,忽然就趴在床边开始干呕,张小娥瞧见了,起身推开堵在屋里面的花凤珍走过去和陈奶奶扶着温南,陈奶奶拍了拍温南的后背,急的眼睛都红了:“南南,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头又难受了?”
张小娥说:“肯定是啊,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这是被砸后的后遗症,也不知道要难受多久呢。”
外面的军嫂们也涌进来看热闹,赵营长一家现在就像被放在晒谷场被批判的人,脸臊光光的,花凤珍险些咬碎了牙根,她总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为难他们一家的,她气的想骂人,被赵营长用力捏了下胳膊,疼的她脸色煞白,赵营长瞪她一眼,转头看向被陈奶奶扶着靠在床头的温南,应该是刚才干呕的原因,她的脸比刚才还红润。
赵营长说:“不行我们去县里大医院再检查一遍吧?”
花凤珍一听要去大医院,那得花多少钱?
又肉疼又生气。
张小娥也说:“对对对,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这么吐下去也不是个事。”
陈奶奶说:“南南,奶奶扶你起来,咱们去大医院检查检查。”
人家温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到他们家来成了这样,陈奶奶心里别提多内疚了,早知道她就不让南南去供销社买瓜子了,不然哪来的这些糟心事?
外面军嫂们也在说要不去大医院检查检查,这些话听在花凤珍耳朵里跟剜掉她一块肉似的,赵小东抬头看着他娘又气又肉疼的模样,想到刚才在家里他娘跟他爹因为买东西的事吵架,他爹买的那么多好吃的,平时都是买给他一个人吃的,今天却一口都没给他留,娘还说,温南就是装病,她就是骗他们家好东西的。
温南抢了他的吃的。
在一群大人的说话声中,赵小东扯着嗓子冲温南喊:“她就是装病骗我们家吃的,她是骗子,不要脸,不要脸——”
“啪”的一声巨响,赵小东矮小的身子被赵营长一巴掌呼的坐在地上,花凤珍尖叫一声,护着赵小东,扯着嗓子骂赵营长,这是他们老赵家的宝贝疙瘩,从小到大没舍得动他一根汗毛,原本赵家来道歉的,但现在却闹得乱七八糟,赵家人在陈家又吵起来了。
陈奶奶脸色特别冷,看着坐在地上哭嚎的赵小东:“赵营长,你们家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骂我们家南南的?这算咋回事?把我们南南打伤了还不行,还想再气死我这个老太婆,真当我们陈家没人了吗?!”
张小娥说:“赵营长,你听听,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该说的话吗?你再不好好管教就真管不了了!”
军嫂们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一时间赵营长被所有人推到了风口浪尖,耳边还有花凤珍骂骂咧咧的声音,赵小东一边哭一边嚎:“你们都是坏人,欺负我的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赵营长一股火气血直冲脑门,他平常觉得他儿子特别乖,做啥事都觉得他儿子都特别棒,今天才恍惚觉得,这混小子就差把他这个爹的脸皮撕下来糊墙了,赵营长左右看了看,没找着趁手的东西,一急眼,解开皮带扣,抽出皮带往赵小东身上抽过去,谁都没料想到平日里把儿子当祖宗顶在头顶的赵营长打起儿子来这么狠。
花凤珍没想到,赵小东更没想到。
从小到大,他爹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今天竟然拿皮带抽他。
赵营长是当兵的,手上有劲,一皮带抽下去,花凤珍后背都起了一条红痕,她哇哇哭叫,赵营长一把拽开她,虽然心疼儿子,但还是狠下心抽在他身上,这孩子的确该打了,在家里都教过他怎么说话,答应的也好好的,到了陈家竟然跟变了个人一样,故意跟他反着来。
今天他要是不收拾这小子,他以后在一团怕是要被人排挤。
皮带一下一下抽在赵小东身上,赵小东哭的跟鬼嚎似的,花凤珍扑在地上又哭又喊,赵营长手劲大,拽着她让她挨不上赵小东,院里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赵营长难得一见的训儿子场面,陈奶奶皱了皱眉,看着赵小东被皮带抽的抱头缩成一团,想要阻止,又觉得这孩子的确该收拾一顿。
倒是张小娥特别解气的看着这一幕,杜建明小时候也特别淘,他家老杜火气上来,也是拿皮带抽他,男孩子虽说是家里的根,但也不能太惯着,不然长大以后要走歪路的,建明现在这么懂事,全是老杜一手打出来的。
赵营长打的很,额头青筋都绷紧了,花凤珍哭的嗓子都哑了,骂赵营长不是人,连自己亲骨肉都打。
整个陈家小院陷入了诡异般的安静,静的只有皮带抽打皮肉的声音和女人孩子的哭喊声,忽然间,在这一声声的哭喊声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赵营长,别打了。”
赵营长再次挥起皮带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紧紧皱着眉头,又听温南说:“孩子还小,打坏了是一辈子的事。”
温南看了眼箱子上的东西:“赵营长,这些东西你拿走吧。”
张小娥心里还想着用皮带抽几下能抽出啥问题,转头就听见温南说不要这些好东西,扭头看她:“干啥不要?赵小东把你害成这样,不得给你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