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声道，转动红眸，看向了身后的方向。
叶筝顺着赛拉的视线回头望，在浓烈的雾气中没有人能看见远处的风景，良久，她下令道：“我们兵分两路吧。”
与此同时，小镇边缘。
确定了周芸的位置后，两人没有立刻出发，在裴西谨慎的思考过后，他成功劝动了塞克斯，留下一半的兵力看守小镇，再带领剩下的人一起出发。
光是周芸的雾气就十分致命，更别说她还有一只堕落种队伍，上百只的龙身人，每一只的实力堪比A级能力者。
按照叶筝的说法，基地已经被攻陷了，原本守在基地防护罩外的堕落种完成了破坏基地的任务，那么它们接下来会去哪呢？要么是困住五十万人的小镇，要么是周芸身边。
不安的情绪在裴西心里扩散着，叶筝、露琪现在下落不明，塞克斯带来的人马大多失散了，只有小部分人找到了他们的皇太子，能与周芸抗衡的基地也溃败了。
尽管这是基地罪有应得的，眼下没有了基兰他们的助力，周芸的威胁变得太大了。
望着另一边整装待发的皇太子队伍，裴西看向了自己仅剩的两个同伴，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罗伊，凯乐，你们去基地找露琪，找到她后，我们再汇合吧。”
裴西又一次后悔没有带上露琪一起离开，他以为露琪待在基地会更加安全，没想到基地转眼间就沦陷了。
罗伊、凯乐对视一眼，二人没有异议，他们来西区最大的目标就是带回露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会惹上一些了不得的大事。
做好所有准备后，裴西走向塞克斯，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侧头看了一眼塞克斯冷淡的侧脸，像是风暴前寂静的海面，也不知道他这股压抑的情绪是因为威胁极大的周芸，还是立场不明的叶筝呢？
当然，他现在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裴西不想与周芸、与那些堕落种为敌，尤其看到堕落种没有一丝情绪的全黑眼眸时，他的心里翻涌起强烈的悲伤和愧疚，仿佛很多年前，他也曾悲伤地注视着这样一双眼眸。
少男怀抱着一点庆幸想着，周芸或许会放下敌意，毕竟她最痛恨的基地和主导者基兰都已经消失了，她不该放任自己的愤怒和绝望伤害更多无辜人了。
“出发。”
冷冽的声音打断了裴西的思绪。
塞克斯对着自己的骑士们扔下了简短的二字，转身步入了白雾。
露琪已经被困在这栋别墅里足足半天了。
周芸是一个很大方、和蔼的主人，她总是在沙发上安静地翻着书，任由露琪在别墅里窜来窜去，还时不时询问她是否需要喝水、吃点心，除了有一间上锁的房间无法进入，露琪已经把这栋别墅逛遍了，点心也吃了五种。
此刻她正趴在阳台上，望着外面雾蒙蒙的街道，要是她想离开这栋别墅也很容易，只要从二层阳台往下一翻，就能成功脱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然而当她升起这种想法时，周芸微笑的面容总是浮现在眼前，耳畔幻听女人带着湿气的声音，她说：“不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都是由谎言堆积的幻象啊。”
饶是露琪一向胆大活泼，直觉告诉她一定不要违背女人的话，先乖乖待在这里。
至少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周芸答应了她会满足叶筝的需求的。
露琪百无聊赖地盯着下方的街道，忽然间，她快速眨眨眼睛，身体激动地往下探。
女孩动了动唇瓣，一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又连忙压下去，她转身噔噔地往楼下跑去。
发散着昏黄灯光的吊灯将客厅照得温暖光洁，女人消瘦的面庞显得有了些温度，她坐在沙发正翻着一本书，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安宁的气氛。
周芸放下了名为《帝国简史》的书籍，走到了大门前，她没有一丝犹豫，为未知的客人打开了大门。
“周女士，您好，请问现在方便交谈吗？”
一张温和有礼的面容立刻跃入视线，少年姿态谦和站在门后，黑眸明亮真诚，周芸目光微动，注意到少年的一只手正扶在门框，带着一丝微妙的不容拒绝的强硬。
“进来吧，小圣女。”
“你的朋友们呢？虽然人有点多，但我可以一起招待她们。”
“不敢给您添太多麻烦，还是让她们在外面稍等片刻吧。”
叶筝先是同楼梯上的露琪对视一眼，给露琪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动作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接过了周芸递给她的茶，感激一笑，就像一个去朋友家做客的普通学生。
周芸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温柔自然，仿佛前几天在市政大楼发动雾气绞杀叶筝的不是她一样。
露琪左看右看，在和谐到诡异的气氛中，她悄悄摸到了叶筝身边，两个女孩并排坐着，隔着一张小茶桌，周芸坐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
叶筝进入别墅后，目光时刻不离周芸，女人越是平静，叶筝心底越是沉重。
当一个人释放情绪时，同时也在寻求对外的反馈和帮助，周芸的情绪太淡了，淡到看不清她现在究竟想要什么。
叶筝回想起了在市政大楼时，是她冒然提到了元愿，周芸才有了真实的情感波动。
尽管拿元愿作饵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现在的叶筝别无他法，不得不提起那个让人伤心的名字，试探周芸的态度。
“周女士，你愿意告诉我们——”
“嘘，你们听到了吗？”
周芸突然出声，手指抵在唇边嘘声。
叶筝收起了话语，她心里疑惑，却十分配合地安静下来，露琪也茫然地竖起耳朵。
客厅安静到落针可闻，叶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对面的周芸却表情专注，仿佛在聆听神圣的布道。
两个女孩耐心等待了一会儿，露琪疑惑地碰了碰叶筝的臂膀，叶筝眨眨眼睛，打断了周芸的专注，问道：“我和露琪没有听到声音，您听到了什么吗？”
周芸撑着下巴盯着窗外，闻言收回视线，看向了叶筝，表情温柔而包容，一双眼白较多、黑瞳竖直的细长眼睛此刻也显得柔情。
“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听到了。”
“在你们听到祂的声音之前，我先为你们讲一个女孩的故事吧。”
叶筝敏锐地开口：“是……关于元愿吗？”
周芸垂下头，又摇摇头，眼眸注视着茶桌上的书本。
“是一个关于私心、谎言、利益，招致了致命不幸的故事。”
“有这么一个女孩，她出身高贵，心高气傲，不甘心只做贵妇人，可她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因此整日忧愁。”
“有一天她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耍了些小聪明，进入了这个秘密背后的利益群体，尽管依然是以她不屑的贵妇人身份，可她却获得了实在的权力。”
露琪认真的表情中带着一丝迷惑，而她身旁的叶筝往前俯身，表情越发凝重。
“这份权力建立在同类的哀嚎痛苦上，她却不以为意，她不认为她和她们是同类，她甚至以善良的、干练的、伟大的母亲形象，告诉她的女儿，这是一份了不起的工作。”
叶筝盯着周芸苍白的面容，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基兰和总管一家的关系都很不错，因为周芸也是有实权的基地管理人之一——所以她才有能力和手段放走了所有堕落种。
周芸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继续道：
“直到有一天，我的女儿告诉我，她也成为了伟业中的一员。”
“我的虚伪和谎言反噬了我最爱的人。”
“所以我必须纠正这份错误，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元元呢？”
叶筝捕捉到周芸话语中透出的脆弱，她更加靠近，眼神诚挚，“我们已经毁灭了基地，杀了基兰，我知道希望计划不会因此彻底结束，但我们可以一起纠正这份错误，直到您可以安心去见您的女儿。”
周芸也俯身凑近了女孩，两张面容几乎相贴。
“不，你不知道这份‘错误’是什么。”
“这不是我们可以纠正的，我们需要祂的力量，揭露邪恶的真相。”
近在咫尺的双眸沉淀着叶筝看不懂的疯狂和悲伤，女人喃喃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
忽然，叶筝猛地往后退，转头看向窗外。
她听到了高昂又渺远的鸣叫，亘古传来一般。
裴西正在行进的路上，周围骑士们的身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突然间，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被无限的阴影笼罩住了。
少男紧张地抬头，然后不敢置信地张开了嘴巴。
雾蒙蒙的天空上，遮天蔽日的黑影挥动翅膀正前行着。
第126章
叶筝推开窗户， 看向白茫茫的天际。
凝滞的白雾四散，强风吹拂着长而宽阔的街道，卷起沉寂的垃圾， 露出街道原本的灰色调， 吹起的碎发拨弄着脸颊发痒，叶筝却没有心情整理， 她惊诧地注视着天空。
巨大的黑影在灰暗天际游弋，让叶筝想到了传说中穿梭于海洋的鲸，想到了《神启》首页的第一句话——
起初，黑暗毫无预兆降临， 有巨龙展翅遮蔽头顶天光。
天上的黑影很长，比起《神启》描绘有着惊人的庞大壮美身躯的魔龙，它显得更加瘦长， 轮廓模糊，像是勉力支撑着凋敝血肉的黑色骨架，像是不甘被埋葬的亡灵重返人界。
直到黑影越来越靠近， 全貌清晰地呈现在叶筝的眼前，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音节， 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它了。
数不清的龙身人托举着苍白而壮观的脊柱骨，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挥动着羽翼， 早已死去的魔龙骨架就这样“复活”了！
抓住窗沿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 叶筝失声望着“复活”的魔龙， 她终于明白周芸要做什么了！
“周芸， 你让她们攻破基地， 不仅是为了毁掉希望计划， 而是为了将龙骨带出来？”
叶筝一转头，周芸已经无声无息走到她的身边， 同她一起望着窗外诡谲而壮观的景象。
“我无法驱使她们，只是为她们解开了控制的枷锁，是她们的本能在驱使着自己靠近龙骨，靠近力量的本源。”
“……她们会去往哪里呢？”叶筝的黑眸紧盯着女人问道。
周芸思考片刻，“会去找其他的龙骨，东区的、南区的、北区的……直到拼凑起真正的魔龙。”
女人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没有意识到话语中的信息有多大的冲击力。
刚刚挤到两人边缘的露琪正扒着窗沿往外看，还没有从外面奇诡的景象中缓过来，她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周芸，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话。
上城区、中城区的每个大区都有着优美的名字，只有下城区以东西南北粗暴区分。
“周阿姨，您的意思是那些怪……身体变得奇怪的女人们，会去下城区其他区域寻找龙骨？”
“可是他们都说龙骨埋在上城区，是用来震慑其他诡域保护人们的啊！”
露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她又求助般看向了叶筝，叶筝的表情没有什么惊讶，只有凝重的思索。
“……这太疯狂了，难道帝国一直在骗我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还有我们的比赛，为了给下城区争取龙骨庇佑的目标……”
迷迷糊糊中，露琪终于明白了周芸所说的“谎言”是什么，可她仍然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叶筝对于龙骨几乎全部埋在下城区这件事没有什么意外，早在影子诡域和血花诡域接触到龙骨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当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时，她的心沉重一跳，血液流淌的速度都凝缓了一般。
既然龙骨埋在上城区是假的，那么所谓的龙骨有震慑保护作用，一定也是假的！
然而上城区数百年来没有诡域降临是真的，那么现在倒推一下这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