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快如奔雷,还没等刺客看清招势,就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之所以是半个,大抵是因为人的脖子很有厚度,以太阿之锋锐,也只从外而内,割断了那血肉动脉的一半。
盖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家了,他甚至还拿着那把精巧的匕首往前攻去,脚步竟还往秦王那边踉跄靠近。
李世民毫不犹豫,又补了一剑。
盖聂的人头飞到了秦舞阳脚下,怒目圆睁,犹如传说中的刑天。
秦舞阳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头,还号称什么燕国第一勇士,浑身的肌肉都在哆哆嗦嗦地打颤,两股战战,惶然无措间,一双武将的手臂猛然勒住了他的脖颈。
久经沙场的人,都喜欢冲着致命的弱点招呼,火烧眉毛的危急关头,谁还有空跟你玩相扑过招不成?
李牧果断起身,眼见太子离秦王最近,蹿得飞起,就迅速选定了目标,从背后勒住这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和胆气的秦舞阳。
他面无表情地踹断了秦舞阳的膝弯,逼迫对方跪下来,而后如蛇一般缠绕猎物,死死勒住壮士的脖子,直至秦舞阳张开嘴也无法呼吸,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渐渐憋紫了脸,失去了呼吸。
庞煖有心无力,爬起来的时候,刺客已经死了一个,濒死另一个。
蒙毅急得要命,恨不得自己会飞,他连忙向嬴政的方向跑去,想以身相护。
众人乱作一团,赶来护卫和抓刺客,挨得近些的都被盖聂的血溅了满身。
血雨淋淋,腥风洒洒,庄严的章台宫顷刻间变为修罗场。
荆轲不管不顾,拔下发间固定发髻用的簪子,竟以此做武器,冲着嬴政而去。
鬼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毒!
秦王的剑不在自己手里,在冷静的暴怒中,不得不劈手夺过太子手里的剑,一剑砍向荆轲,硬是把剑用出了刀的架势。
霸道强横的剑光落在荆轲大腿上,鲜血喷涌而出。
荆轲重伤倒地,他没有停留,嬴政也没有停手。
荆轲扔出了手里的簪子,夏无且也把手里的药囊狠狠砸了过去,砸中了荆轲的脑袋。
蒙毅唯一能扔的就是手里的笔,可惜他远程攻击一直不怎么样,怎么练也练不出水准来。
这笔要是李牧和李世民来扔,绝对能正好打中荆轲的暗器,可惜蒙毅准头差了点,差之毫厘,与那簪子擦边而过。
打偏了一点,聊胜于无。
李世民任由嬴政夺剑,火速扯断了腰带上系金猫爪的朱红绶带,将这金饰亦当作暗器飞出去,准确地撞到了那簪子,将它的路线彻底改变。
那簪子偏斜着插进了柱子里,入木三分,浑然不是发簪该有的锐利程度。
秦王拿着太阿,连砍了荆轲八剑。
荆轲满身都是血,靠着柱子大笑,叉开双腿,像簸箕一样坐着怒骂道:“这次刺杀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我原本想活捉你,一定要得到你归还土地的契约,来回报太子啊!”
“你们燕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刺杀秦王无论胜败,燕国只会亡得更快。为了所谓侠义慷慨,致使自己的国家更快亡国。这就是所谓‘义’吗?”李世民想不明白。
“与他有什么可说的?”秦王不悦,盛怒未消。
左右蜂拥而上,杀死了说遗言的荆轲。
庞煖艰难地走到李牧身边:“死了没这人?”
“死了。”李牧确定,放下手里那具健壮的尸体。
秦王令殿下的卫尉进来收拾残局。
拖尸体的拖尸体,擦血的擦血,还有检查匣子和人头,收拾药囊,奋笔疾书忙着记录过程的……
人人都在忙,但一时没人吱声。
“这辈子也跟毒相克。”李世民忍不住吐槽,俯身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柱子里的簪子。
他刚要伸手,秦王就喝止道:“莫要乱动!”
“尾巴应该没毒的,我看见荆轲捏的是这个位置。”李世民解释。
“那也不许动!”嬴政真是受够了他的眼疾手快。
这小子的敏锐和速度,好像永远比别人快一步,他真怕自己晚说了一滴水落下的功夫,这危险的东西就落入了太子手里。
为了防止这事发生,嬴政还提着剑走近了那根柱子。
太阿剑尖向下,寒芒四射,殷红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流下来,一滴滴垂落到地面。
嬴政顺手把剑和剑鞘都交给蒙毅处理,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的手:“你没受伤吧?”
“这话该我问阿父。阿父没有哪里受伤吧?”李世民莞尔,上上下下打量他。
嬴政不知不觉心平气和起来,注意力从几个不知死活的刺客那里,转到太子身上:“手伸出来我看看。”
刚才情急之下抢剑的时候,虽然太子配合得非常好,主动抬手让出执剑权,但急乱中,嬴政也担心太阿过于铦利,不慎伤及太子的手。
刚刚活生生削掉刺客脑袋的大秦太子微微一笑,乖巧地摊开双手给父亲看,先正面再反面,五指张开,犹如猫科动物在伸爪爪,亲昵道:“看,一点事没有。”
父子俩一起练剑过招的岁月,果然没有一天是浪费的,不必任何眼神的交流,交剑交得默契无比,彼此都没有被剑刃剐蹭到。
甚好。
“这仿佛是藏剑簪。”少府令走过来,用层层袖子包裹,用力而小心地拔出纤细的簪子,“墨家以前造过这个,大概一柞长,很薄很尖的铜剑锋,比针灸的大针粗不了多少,藏在铜簪里,用发髻遮掩,隐藏性很好。”
“七八寸?”李世民比划了一下。
嬴政立即按下他不安分的手,沉声:“可有毒?”
“刺客的暗器,一般都有毒。”少府令观察着这刁钻的暗器,“看样式,像墨家的工艺。”
墨家也不全是为秦所用的,总有几个离散的弟子,亦或从前卖出去的东西,散得太远,兜兜转转换了好多人的手,谁也不知道都在哪。
非攻,但兼职军火商,也是墨家一贯的作风。
“比起这个,把匕首藏在人头里,更是绝了。”李世民感叹,“怎么想出来的?这真不能怪蒙恬检查不仔细,谁能想到人头里还能藏匕首?”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赞同,就是啊,这也太邪门了!
晚上回家睡觉,都得做噩梦!
李斯蹲在那两个人头面前,生无可恋的社畜味已经要冲破章台宫了。
“后脑有缝隙,里面被挖空了,所以才能藏匕首。”
“都是有备而来啊。”尉僚道,“不知是燕王的意思,还是太子丹的意思?”
“临死之前还要提一下太子丹,这个刺客跟燕丹有仇吗?”姜启疑惑。
“丞相怀疑有嫁祸的可能?”李斯皱起眉毛,“但这燕国地图是造不了假的,确确实实是燕国的使者,不是燕王喜,就是太子丹。”
聪明人总是想的比较多,李斯已经七拐八拐地思考到了更远的地方,哪里能想到刺客他不带脑子,纯纯就是自爆呢。
“那十九公子……”姜启压低声音,“会不会就是燕国干的?”
“若跟随公子使燕的护卫仆从都能平安回来,倒是可能查出来。”李斯陷入了这两个谜团里。
姜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你多辛苦,还有这几个刺客的身份,也得核查清楚,好去斥责燕国。”
有机会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讨伐别国,一定不能错过,必须严厉责问燕国,逼迫燕国交出凶手,如此让燕国自乱阵脚,事半功倍。
“刺杀的主使多半是燕丹,他干得出这事。至于刺客,他们出使时递交的国书上都写了什么名?”李世民问。
其实他知道答案,这个国书他是看过的。
吕不韦不在,典客丞从人群里出列,回道:“吴望,秦舞阳,乐山。”
好家伙,除了秦舞阳,没一个用真名的,所以一开始李世民看到这名单的时候,也没觉得威胁有多大。
他叮嘱了蒙恬,但这次的刺客换了手法,隐藏了名字。直到秦舞阳害怕,荆轲说出了那句耳熟的话,李世民才认出那个燕使是荆轲。
本想将计就计,一网打尽的,中间却出了点波折。
总觉得这样藏头露尾,不是燕丹的作风。
“这名字有问题。”李世民和嬴政道,“燕使的来历也有问题。其中一个可能叫荆轲。另一个不知是谁……也许是燕赵的剑客?他拿着匕首的姿势,像是在用剑。”
燕赵的剑客……众人皆陷入沉思,李牧犹豫道:“有没有可能是盖聂?”
“盖聂?”李世民一怔,“他和荆轲混一起去了?”
“此人有何出奇之处?”嬴政皱眉,“你听说过?”
“臣也听说过。”庞煖不得不插话,叹气道,“盖聂乃是赵……以前赵国榆次的剑客,以剑术闻名,性烈如火,好与人论剑切磋。”
“赵国”两个字一出来,这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一个刚灭国的盖聂,一个即将灭国的秦舞阳,还有一个本来是卫国的、却被太子丹厚待笼络,尊为上卿,黄金豪宅美食车骑美女供着,从而为报答知遇之恩只能“舍生取义”的荆轲。
三个不同国家的刺客,除了秦舞阳打酱油之外,其他两人也确实造就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手段百出,防不胜防,竟好像有高人指点。
李世民为难地看了看地上沾血的金猫爪,还在犹豫捡不捡,忽然眼尖地发现和氏璧多了道裂缝。
“可惜。”
“可惜什么?”嬴政诧异,“你不会是在可惜这几个刺客吧?”
“怎么会?他们有什么好可惜的?”李世民看着大家收拾残局,见己方无人受伤,轻松之余,玩笑道,“我是在可惜,刚刚拔剑太快,没有看到秦王绕柱的稀奇景象。”
这倒霉孩子,真是欠打!
嬴政的表情瞬间全部消失,悄悄咬了咬后糟牙,冷笑一声,抄起剑鞘就要打他。
“这有什么可惜的,谁绕不是绕?太子绕柱,亦是稀奇景象。”
第140章 你在怀疑我?
当然,秦王只是口头威胁而已,没有真的和太子上演你追我逃,两人绕着章台宫的柱子绕圈圈跑这种搞笑画面。
毕竟臣子们都还在呢,像什么话?
而且这么大的场合,史官全程都在记录,到现在手都没停。
好专业的素养!不然人家怎么是史官呢?
本来充满期待的mvp结算场景,触发了燕使刺秦这个意外,秦王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盛怒之下,要发兵灭燕。
这次没人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