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伴随着发霉虫草一起飙出来的,还有女人高声咒骂的声音:“你疯啦!凭什么给他钱,啊?凭什么给他钱!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过来的吗!”
然后是男人低低地说了什么,似乎是在让女人冷静一点。
女人又提高了嗓门:“你还替他说话!!!你跟他过去吧!”
“啪!啪!啪!”这次是连续不断的三声脆响,听起来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家属区里负责治安的联防,或者说是大爷大妈们已经上楼去了,楼上传来七嘴八舌安慰的声音,还有女人提得更高的嗓音:
“这能怪我吗!啊!搁你们谁受得了?!”
“几十万啊!不是几十块啊!他把脖子一缩,这么大的亏都吃了!”
“老娘这么命这么苦,嫁了这么一个缩头乌龟。”
男人似乎想努力解释什么,然而并没什么用,紧接着又是一声摔东西的声音:“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回来,就休想进这个家的门!”
王雪娇沉默片刻,看着楼栋的编号,心中一凉,然后又缓缓地往上数
哦豁~目前那个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人家,就是她这次本来的目的地武长春家。
“看来今天是买不了虫草了。”王雪娇悲痛地对谢正义说,“走吧。”
临走的时候,王雪娇还没忘记在地上拿了几根发霉的虫草装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
谢正义看见了,好心劝她:“发霉的虫草不能吃哦。”
“我知道。”
“洗干净也不能吃哦。”
“我知道。”
“晒过太阳也不能吃哦。”
“我知道。”
“对身体不好的哦。”
王雪娇:“谢哥,我就是好奇为什么虫草会发霉,我看看!我就是看看!!!”
谢正义怀疑地看着她,似乎非常担心这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姑娘,会不会突然对发霉的虫草起了兴趣,非得咬一口尝尝。
“虫草发霉有什么可好奇的?太湿了,就会发霉哇。我家的药材都是摆在密封瓶子里,还放在密封柜里,就这样,回南天的时候,都要分成一小份一小份,每次就拿一份,不然,也会发霉哇。”
王雪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回南天,那是什么!
那是湿度能达到100%,但是打死也不下雨的大自然奇观。
是屋里的粉刷墙壁会像浴室的瓷砖墙那样哗哗流水的神妙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八斤的棉花胎被水浸了之后,随便找个地方一挂,四小时就能彻底干透的大西北!
是一块馕真的可以放半年的大西北!
两人闷头往回走的时候,谢正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被风刮得刺痛,终于都想起来这事了:“诶?这么这么干,怎么也会发霉啊?”
“可不是么,所以才会打起来吧。要是回南天,也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王雪娇轻描淡写地回答。
谢正义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居然认为余小姐是少见多怪,才会对虫草发霉这么好奇。
现在反思一下,是自己惯性思维了,余小姐明明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也没说他,哎,多好的姑娘啊,还给他留面子。
为表示道歉,他决定给王雪娇一个养颜秘方,那是港岛的女星、贵妇都趋之若鹜的好东西复方鹿胎膏。
王雪娇看了一眼,哦,要鹿胎,大概是靠雌激素吧。
记得一个搞生物的朋友说过,含有雌激素的卵泡液涂手上,立竿见影的提升皮肤状态,又水又弹,不过搞多了会造成内分泌紊乱,对用量要有专人指导做严格的控制。
这种秘方,肯定不是正经医生开出来的。
就算是,每个人的身体状态不一样,正经方子可能也会变得不正经。
王雪娇接了方子:“谢谢。”
回到旅馆,王雪娇闷闷地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小镇,还有高低错落的房子。
有人敲门,是张英山,他是来问王雪娇刚才出去一趟有什么进展的。
看着她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可见没有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便不问了,先主动说自己这边的情况:“我刚才跟盐业公司的人聊了一会儿,打听到武长春和武长庆兄弟俩的情况。”
这两人就是典型既要又要,想要商海击浪发大财,又舍不得稳定工作为自己带来的安全感。
于是,他们就利用职务之便,经常以“销售”和“采购”为名,出去采购虫草,以及往特别重视养生且有钱的南方卖。
自古盐铁都是国家掌控,他们这盐业公司是大国企,他们又是老员工,只要跟上头领导打声招呼就能公款出差,只要不超过标准,全都好说。
所以他们几乎跑遍了青海全境,从开始的玉树果洛,到现在的西藏那曲,据说连可可西里他们都去。
“可可西里又没虫草,他们去那里干什么?”王雪娇问道。
“想开开眼界,具体开什么眼界没说。”
王雪娇:“这些消息可靠吗?还是工人乱猜的?”
“都是武家兄弟喝酒的时候自己说的。”
王雪娇对武家兄弟的嘴巴之大,非常服气:“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敢到处讲,利用职务之便挣这么多钱,也不怕其他人听了眼红,偷摸把他们毙了,抢了钱就跑。”
不过已经有无数事实证明,不管是考了一百分,还是宝妈晒孩子,或是告诉狱友自己杀过人,又或者是家里通过不法手段挣了大钱,只要是人类对于自己感到骄傲的事情,就是根本挡不住的想炫耀。
这边的人都爱喝一点,一喝就爱说话。
张英山就是跟着在小摊上跟工人们一起喝酒,才打探出来了这些消息。
他也挺能忽悠啊,应该说是有亲和力。
不仅得到了消息,连最后结账的钱都是工人老大哥抢着付的:“你都没喝多少,一看就是家里媳妇管得严,要是让你付钱,回家还不得跪搓衣板。”
工人们也知道镇上有盗猎的,就偶尔会看到一些不怎么来的外地人,开着吉普车,车身上斑斑驳驳,不是血迹就是被子弹打过留下的凹痕。
但是他们完全属于两个生活轨迹,想发大财的早就跟着盗猎团伙走了,留下来还在踏踏实实在盐业公司上班的人都胆子小,宁可穷些,也不干那刀尖上舔血的活,平时互不来往,也不打探,免得生出是非。
吉普车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他们也不关心,更不会去计算是不是有一个稳定的周期。
唯一能确定的是,肯定是冬、春两季。
因为冬天天气冷,动物都是吃饱了准备过冬的,皮毛鲜亮,打死的动物尸体不会腐烂发臭,不容易被发现。
春季则是因为很多动物开始准备生崽了,怀孕的母体跑不快,生了孩子的会为了保护幼崽,聚集在一块,盗猎者轻轻松松就能抓到一大群。
王雪娇也把自己去武长春家的情况说了:“门都没进,他们家就内讧了,我看也没法好好聊,就没上楼。”
她指了指桌子上带回来的几根发霉的虫草:“有价值的东西就这么多。”
张英山用摄子夹起一根生了白毛绿毛的虫草:“在这种地方能发霉,这个线索已经很有价值了。”
“我都能想到如果我去问他,他会说什么,就说是在路上不小心翻到水里的,一路上咸水湖淡水湖那么多,随便掉一箱下去,再捞起来,箱子又垫着塑料袋,一直不干,霉菌就出来了呗,很合理嘛。
再详细问是掉进了哪个湖,那也是司机的事,要是司机都是半路找来的野司机,一句找不着了,不知去哪儿了,就算说错了是淡水湖还是咸水湖都跟他没关系。”
王雪娇随便想想,就已经替武长春想出七八条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的理由。
做为一个在大公司上过班的人,谁还不会一点甩锅和强词夺理的技巧,没理也得搅上三分理,大大方方认错的下场就是年底考核等着完蛋吧,后面也基本告别升职加薪了。
“先不要这么悲观,他是喝酒了就会到处乱说的人,也许思维方式跟你不一样。”张英山安慰道。
他挨着王雪娇坐下,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不高兴”的脸。
“不要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如果盗猎案子这么容易就破了,还找我们干什么,他们自己就能处理了。”张英山柔声劝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对自己的要求是对自己的要求,王雪娇还是撅着嘴,看着虫草生气。
张英山看她紧绷着的脸,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别撅嘴啦,不然我就要把狗剩剩带走了。”
“???”王雪娇:“这跟狗剩有什么关系?”
“你变成了小鸡嘴,跟狗剩在一个屋,就是鸡犬不宁呀。”张英山又伸手捏了捏她的嘴唇。
王雪娇笑着伸手打掉他的手:“你好烦,我看你不是来说案情的,你是来偷狗的。”
狗剩剩在他俩的脚边转来转去,最后用力跳到王雪娇的腿上,再伸出右爪搭在张英山的腿上,又抬起脸,看着王雪娇,耸拉着耳朵,一脸的幽怨,好像在说: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
王雪娇伸手摸摸它的头:“放心,不会让他把你偷走的。”
“说正经的,我有一个想法。”张英山正色道:“把这几根虫草送到西宁做检查,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也只能这样了,万一。”王雪娇再次用镊子夹起一根,满怀期待地放在台灯下仔细观察。
张英山见她的鼻子都要贴上去了,握着她的手,把镊子和发霉的虫草拉开一段距离:“不要离这么近,霉菌会吸到鼻子里,对肺不好。要是有血,也不是你这么看就能看出来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雪娇刚刚有一个美好的梦想:万一这箱虫草上面压着的是被盗猎的动物尸体,血液滴进箱子,让虫草受潮的呢?
张英山看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神,表情平静,好像他只是瞎猜的:“随便说说,被我说中了?”
王雪娇凶巴巴地伸出手,在他的身体两侧胡乱抓挠:“不说真话就痒死你!”
张英山将她的手抓住,按在自己的胸口:“我招,我招,因为我刚才也这么想,结果镊子被你抢先拿走了。不过我看了,虫体上确实没有大片的血迹残留痕迹,要是擦掉的话,得送去检验,才能提取到血液成份。”
“行吧,这边离西宁挺远的,还得让老邢联系人送一趟了。”王雪娇再一次对资源不足感到不满。
“明明他们做事也没那么缜密,到处都是破绽,就是欺负咱们人少,不能全方位布控,不然,派出十万人,把这镇子围上,一家一家搜,肯定能搜着可恶,我要打死他们。”
张英山看着小声叨叨的王雪娇,目光舍不得移开,她太可爱了,脑子里时常蹦出一些奇妙的幻想,这些幻想不仅不会让她在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感到绝望和无奈,反倒成为她卷起袖子加油干的动力。
灯光斜打在她的侧脸上,饱满细腻的脸颊上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满盛着光彩,红润的嘴唇一动一动,带着微微的香气,她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想亲一亲。
“还抓着不放呐?”王雪娇停止了发泄不满的叨叨,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张英山的胸口,她的手指动了动,在他的胸口轻抓几下。
手掌下,心脏的跳动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
王雪娇伸长脖子,顶了顶张英山的额头,眼神超凶:“我怀疑,你有阴谋。”
“什什么?”她突然靠近,张英山的心脏停跳半拍。
“你想蹭我手上的护肤霜!还有我的高级润唇膏。”王雪娇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