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想知道你们办事的程序,他是不是可以知道?”
“是。”
王雪娇笑笑:“丁县长现在是不是没了?”
“是。”
“丁县长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我想让丁县长消失,丁县长就消失。那么,丁县长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石生摸摸鼻子,好像无法反驳。
市局批王雪娇的临时工身份,批得这么快是有原因的,其他地方,但凡还能挽救一下的,他们都做出留岗查看之类的处分,免得人手不足,引起大的动荡。
韦州镇是个特例,他们不仅是这次听丁县长的话,以前收周家的钱收的相当夸张,一个镇派出所民警的全年收入赶超十个市局同等年资的刑警。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周家总不可能是白白给他们这么多钱,周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随便一查,所长够枪毙的、副所长也够枪毙的、指导员够无期,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只有不招人待见,所以吃喝嫖赌都没人叫他一起去的石生。
市局已经在积极调人了,不过调人要时间,没这么快,再加上听说要临时帮忙的是余梦雪。
那可是跟陈书记谈笑风生的余梦雪。
反正她最多就是帮人填填表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还能帮什么忙?
王雪娇在天金派出所工作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意外的够用,就算她有不懂的地方,也知道应该找谁去问。
刚开始王雪娇还想让石生自己打电话去问,结果这个小同志说五句话都没有说到他想问的事情重点,光在聊前情提要了,而且是与正事完全没有关系的前情提要:
“领导你好,我是派出所的,前几天市局不是说要XXXX吗?我们也接到通知配合……该填的信息都已经填了,但是现在我们发现,有点问题,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填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也很懵:“什么叫填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填完了你就交啊,不然扣在手里等下蛋呐?这么简单的事,你问你们所的其他人,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哎,看不下去的人就是吃亏。
王雪娇夺过电话:“你好,我们派出所其他人都被抓起来了,估计都得枪毙,没法问,整个派出所就我们俩新来的,您多包涵。”
对面:“!!!你们……是韦州镇派出所是吧?”
王雪娇:“是,我看了办理要求,上面没说递送和领取方式,我就想问问,表格是寄过去,还是必须有人面交?回执是寄回来,还是我们去市局领取?能代领吗?……好的,非常感谢,再见。”
王雪娇挂了电话以后,嫌弃地看着石生:“人家说博士买驴,满纸三张,不见驴字!你是博士吗!好的不学!学坏的。”
在两眼一抹黑的石生的面前,王雪娇就是他的引路明灯。
今天要是没有王雪娇,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被王雪娇骂了,他也觉得好幸福:她愿意教我唉~都怪我太笨了,什么都不懂,难怪她这么生气,余小姐真好。
天晚了,王雪娇也没回旅馆,张英山有些担心,便去派出所找她。
发现她正在整理历年案卷。
真正拥有编制的石生却被临时工王雪娇踹到一边的办公桌边,练习提升表达能力,练习方式是先把他自己想好的内容写下来,然后把不重要的废话删掉,留下主要信息,在王雪娇看来很简单的事情,石生咬着笔已经琢磨好久了。
张英山轻声笑道:“你不是还抱怨过天金所的案卷太乱太多,整理得很烦吗?怎么?开始怀念了?”“正经人谁怀念加班啊!”王雪娇扬了扬她手里的案卷:“里面都是周家的故事。”
具体来说,是周家替人平事的记录,周大靠帮人解决案子收买人心。
镇派出所收钱办事,但是仅限于把事平了,原始案卷没人修改,就这么搁着,反正没人来查,单是缺页的都有十几份,这边连编号都没有,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全本消失的。
王雪娇已经很感动了:“他们居然还写笔录,我还以为这边都跟土匪窝一样,全都不记的呢。”
王雪娇还看到了一些外地客商与本地人起冲突,由周大摆平的案例。
“有好几个名字很长的人,这几个像蒙古族的名字,那几个像是新疆来的,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大帝同志的任务目标。”
王雪娇先把买买提之类的名字抄下来,想了想,也把蒙古风格的名字抄下来。
新疆有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谁就敢保证帖木尔要找的人不是蒙古族呢?
王雪娇按她的目的把那些案卷进行编号,如果帖木尔想要找某个人名对应的案子,她可以马上找出来。
石生该练的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他溜溜跶跶进来,看王雪娇贴标签,感叹道:“还是女子细心,我们大老粗,都想不到。”
王雪娇冷着脸:“不是想不到,是你们压根就不按规定做!什么女人细心男人不细心,我要是告诉你,今天晚上你必须把所有案卷都整理好,否则明天我就把你剁成十八块喂狗!你能不能做好?”
石生缩了缩脖子,露出尴尬的笑容:“那肯定可以。”
“我就帮你收拾这一次,下次你自己收拾,我会随时让市局下来查你有没有整理!”王雪娇凶巴巴地看着他。
石生赶紧点头,他一点都不怀疑,余小姐能号令市局来检查他的工作。
那可是干掉了整个同心县两百多个正编干部,让韦州镇派出所里只剩下他一个正式工的余小姐!
余小姐肯帮他收拾这一次,已经很好了!
以前那些老同事,都不管他的。
“梦雪姐,你真好!你能不能一直在这里啊,我,我帮你申请转正。”石生真诚地希望余梦雪不要走,经过今天,他发现自己像个傻子,在这里一年的工作经验……根本就不能叫工作经验,只能叫走东家串西家,跟人瞎聊,完全是白白浪费时间。
一旁的张英山严肃地看着他:“不行!她不能跟你在一起!她要跟我结婚!”
石生怔怔地看着他:“和我在一起,也能跟你结婚啊。”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小同志,你的想法很狂野嘛!你们俩,谁大,谁小。”
石生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才十七,这个大胡子起码二三十岁了吧!
他毅然回答:“我小!”
王雪娇本来只是逗逗他,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坚定。
她看着张英山:“看人家,多大度。”
张英山对石生说:“除了我之外,她还有好多个男人,你要排到后面。”
“啊???”石生愣了一下,终于顿悟,涨红了脸嚷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请梦雪姐指导我的工作!……等等……梦雪姐,你有,很多个男人?”
石生脑子里面叭唧跳出了“流氓罪”三个大字,在十年前,这是足以枪毙的大罪,虽然那个时候他刚七岁,但架不住村里的人都爱说,实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王雪娇伸出手指,缠绕自己耳畔的头发:“对呀,我又不是中国人,我是缅甸人,我们那里,女人就是可以娶很多很多个男人的。”
石生连省城都没去过,更不知道缅甸是什么规矩,傻小子一脸懵逼,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遗憾地一拍掌:“哎呀,我忘记了,外国人不能在中国当警察,没办法,唉。”
王雪娇看见张英山那张藏在大胡子之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还有放松。
噫,没出息的男人,居然在紧张这个十七岁的小男孩会夺了他的宠。
“好啦,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收拾,下班。”
临时工王雪娇倒反天罡,示意正式工石生下班。
“好~”石生毫无心理压力的答应。
第二天,市局调来临时支援的五个同志到了。
石生一脸的愁苦:“就五个啊?”
以前镇派出所加在一起有十几个人呢。
就这三个,都是从市里派出所死活抢出来的。
先谈的几个派出所,所长都拿出了威武不能屈的精神,一哭二闹三上吊,哭诉自己这边也人手不足,女警人均怀孕,男警人均有大病、大伤,新来的未婚男警都被安排了怀孕八个月的老婆,必须天天回家。
刚开始市局的同志还讲武德,实在困难就算了。
后来,他们发现一个刚刚向市局警花求爱被拒的年轻男警也拥有了“怀孕八个月的老婆”,遂再也不信他们的鬼话,威逼利诱,好歹才弄来了这五个人。
做为本地人,做为本所唯一的正式工,石生有义务带领五位新来的同志转一圈,了解本镇的情况。
石生粗糙地介绍了一下镇派出所里,各个房间的作用,然后粗糙地介绍了一下镇上有XX户人家,还有一个学校。
等了半天,再也没有下文。
五位新来的同志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还有呢?”
石生愣愣地问:“还有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从五位同志的表情看,他应该是犯错了。
此时王雪娇进来了,一抬头看到来了五个穿着警服的人,她微笑道:“呀,增援的来啦?那没我事咯~”
石生急奔几步扑上去:“梦雪姐!姐!你是我亲姐,你别走啊!!帮帮忙……”
王雪娇:“……你就不能换个词吗?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我笨,不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求求你了,就带他们在镇子上走一圈,参观一下。我,我跟在你旁边学,去下面村子就我去。行吗!”石生满眼哀求。
“好吧。”
王雪娇也看出那五位初来乍到的同志,一脸迷茫,估计石生没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五人知道她是“余梦雪”之后,迷茫的眼神瞬间变成景仰,全市谁不知道余小姐的油锅被掀翻在地,同心县的两百多顶乌纱帽一起落地陪葬。
江湖传闻,余小姐是陈书记的侄女,早年入了外国籍,现在应叔叔的要求回来投资,否则很难解释,中国这么大,她一个追逐利润的商人为什么要跑到这么穷的地方来投资办厂。
“……镇上的人主要收入来源是外出做生意,村里的主要是种地,主要治安案件是口角打架、小偷小摸、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有人问:“可是我听说,这里被抓的人主要是涉毒。”
王雪娇大大方方:“对啊,但是涉毒不在这里,都在外地嘛,这里的正在服刑的人员有一半在云滇,取货的时候被抓,还有一半在其他地方,卖货的时候被抓。所以,不能算是本地的案件,不计在破案率里。”?
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人笑道:“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里的人都在外面犯案,所以才难抓。哎,不过,对我们来说,轻松一点,哈哈哈……”
王雪娇微笑:“轻松一点可不兴说的哦~一说,事情就来了呢。”
“是吗,哈哈哈?”不信邪的刀疤脸同志还在继续说。
他,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战士,难道毒贩子一改本性,决定吃窝边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
周大在路上,看到六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跟在余梦雪的身后。
余梦雪俨然一副领导派头,对着周围指指点点,那些人一边点头,一边还在用笔在小本本上记着什么。
周二告诉过他,派出所不可能一直真空,上头一定会派人下来。这几个应该就是新派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