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罗很失望。
王雪娇更失望。
后面来的那六七个人是猛虎帮的人,照片也是假的,是专门用来砍价的。
跛脚罗发现他以为能卖高价的项链,居然节节走低,自然会放弃对卖出高价的期待,结果,期待没了,珠子也没了。
她把手下叫过来:“你们看项链的时候,它是完整的吗?”
“是啊。”
“还回去的时候呢?”
“也是啊。”
“真不是你们弄坏的?”
“不是,绝对不是!”
他们异口同声,矢口否认,他们以他们对大地母神的赤胆忠心起誓,绝对不是他们干的。
这种老古董摆时间久了,掉几颗珠子也很正常。
王雪娇想买项链,本来也就是一时冲动,如今想想,就算买下来又怎么样,真要拿个项链满世界找它的出处,比登天还难。
然而,第二天王雪娇就看到了新闻,说渔村起火,一户人家深夜失火,烧死了屋主跛脚罗。
经警方的调查分析,是意外。
意外?这未免也太巧了。
王雪娇找到王美珍,想要查看这桩案件的细节。
王美珍摇摇头:“余小姐是来港岛执法来了,怎么连火烧屋也要管?”
“我怀疑这把火不正常,他刚刚得到了一条疑似古董项链,然后就死了?”
王美珍笑道:“还说,如果这不是意外,你就是嫌犯之一呢。”
“啊?”王雪娇迷茫地眨巴着眼睛。
“你是不是去说要买他的项链?”
“嗯。”
“然后你开的价,他嫌低,不肯卖?”
“对。”
“你又去了,他的项链掉了两块宝石,却只愿意降一万块,你就走了。”
“没错。”
王美珍看着王雪娇:“想买的古董没买到,恼羞成怒,所以半夜放火了。”
王雪娇失笑:“才十万块……不至于,真不至于,我从署长手里拿的悬赏花红都五十万了呢。”
“我知道,所以才说如果不是意外,你就是嫌犯之一嘛。”
王雪娇好奇道:“怎么就是意外了呢?那条项链在他家找到了吗?会不会是其他买家恼羞成怒杀的?”
“没有找到,不过,他的邻居证实,在你走之后,又有别人来找他看项链,应该是那个时候卖了。他平时是赚到钱,就买酒喝,没钱就不喝。自从那天捞到尸体以后,他已经好几天没出海了,也没钱赚,但是昨天晚上,他又买酒了。”
王美珍把法医的尸检报告递给王雪娇:“他的体内含有大量的酒精,炉子上还煲着猪脚,已经烧糊了。去勘测的警员判定,他炖猪脚的时候,开始喝酒,喝醉到不省人事,炉子上的火还没有灭,一直在烧,就引着了整个屋子。”
听起来整件事就好像是跛脚罗因为成功卖掉项链,而快乐地买了酒和猪脚庆祝,喝完以后,人醉得睡着,未灭的炉子烧屋一样。
要是他的项链确实是收钱卖掉的话,那应该不存在有人想买,他不肯卖而造成的纠纷事件吧?
王雪娇还是想去现场看看。
渔村的房子都挺分散,跛脚罗自己住一个小屋子,他本来有老婆,但是因为有钱就买酒喝,喝了就酩酊大醉,不是吐一屋,就是打老婆,于是老婆早就跑了,不再与他往来,可以排除所有罪案的第一嫌疑人——配偶。
起火的时间是后半夜,邻居们不是在海上,就是已经睡熟了,一直到烧得火都快要自己灭了,才发现。
距离火灾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也判定是意外,现场的警戒线都已经撤了。
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走进跛脚罗的屋子,地上有一些水,那是邻居们发现还有一些残余火苗的时候,浇过来的水。
到处是被烟燎过的黑色,以及被烧毁的东西。
大多数易燃的东西都只剩下边角料和残灰了。
王雪娇检查炉子,这是痕检人员查出的起火点,整个屋子就这一个起火点。
煲猪脚的是一个瓦罐,王雪娇心里很奇怪,瓦罐被火烧啊烧,最多里面的东西炭化了,难道它也会被烧坏,然后导引火苗?
炉子是煤炉,跛脚罗的腿有毛病,为了添煤方便,他把煤块就放在旁边,如果有火星子,确实很容易迸过去。
王雪娇自己从来没有做饭烧过厨房,但是在网上看了不少不同的起火科普视频,她在脑海里重构火焰燃烧的路径。
跛脚罗不是讲究人,屋子里没有额外的装饰品,没有易燃的幔子、帘子以及等等小摆设。
其实火从厨房想烧过来,还有一点困难,必须得厨房里的火苗够大了,点着屋顶上的木梁,然后火焰再从头顶上过来,带着火的木梁塌下,落在床上,点着床铺,以及趴在旁边喝醉的跛脚罗。
虽然煤块看起来很近,但是火星好好的怎么会蹦过去?
而且,普通的火星也不容易点着煤块啊,有着丰富生煤炉经验的王雪娇,都得折腾半天,搞出浓烟,才能成功。
难不成港岛的煤质量特别好,跟报纸似的,一点就着?
王雪娇看天,张英山看地。
他在对屋子进行字面意义上的“地毯式搜索”,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每一寸巡逡,对地上所有的可疑痕迹进行分析判断。
屋子虽然不大,但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要是丢支笔,大概都很难找着。
张英山却颇有耐心,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挪开,仔细看它们下面的灰尘分布,连桌子下面和床底下都不放过。
王美珍感叹道:“大陆公安都像你们这么认真的吗?”
“不认真可怎么办,头上这么多悬案压着,总不能随便抓一个活的顶罪吧?”王雪娇无奈道。
查了两个多小时,王雪娇还是觉得有疑点,这个火,看起来很有逻辑,但是它烧得太急了。
“根据我的心得,这么大的火,那得是酒店里的大厨,把锅里烧起火的水平,才能达到的同款效果。”
王美珍沉吟片刻:“这件事由辖区警署负责,我不便插手。”
“嗯……那你跟他们提一下呢?”王雪娇此时仍抱有幻想。
“他们已经结案了。”
“哦。”
都已经结案了,再让人把案子扒出来……以王美珍现在的职级肯定是不够的。
跛脚罗孑然一身,就是一个打渔的酒鬼,并没有人会替他争什么。
王雪娇摸摸鼻子:“其实,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要不,你弄个摄像机来,把这边仔细拍一遍,万一将来有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拿出来。”
尽管王美珍觉得王雪娇完全是多此一举,这个案子肯定就此结束了,不过,王雪娇死缠烂打的精神,她是见过的。
王雪娇嘴上好像说放弃就放弃了,但还想干点什么,不如按她说的,先拍下来。
反正机器是现成的,带子也不要钱。
今天王美珍还有别的工作,她把摄像机借出来以后,自己就离开了。
张英山仔仔细细地把屋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拍了一遍,有些光线不行的地方,还专门讲解了这里放的是什么,有些烧得很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地方曾经放着什么。
就算没有去过现场的人,也可以跟着摄像镜头,重现整体。
拍完全部以后,王雪娇收了机器,正想离开,发现张英山又跑回屋里,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是要跟你新认识的老鼠朋友说再见吗?”王雪娇打趣道,忽然感觉眼角闪过一道光,刚才还没有的。
是因为她和张英山在这里耗得时间足够长,太阳的角度发生了位移,已经从东南移到了头顶正中,原本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王雪娇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将眼睛转向侧面,用余光去看,果然看到了,是从一块烧尽的蜂窝煤的煤渣里闪出来的。
王雪娇凑过去,看见那块煤渣已经半塌,她小心地用一旁的铁棍把煤渣扒拉开。
在蜂窝煤的孔洞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一颗绿豆大小的青金石。
王雪娇眯起眼睛,打量着它,外表粗糙不平、看包浆,有点年头了,看大小,就是那串项链上,围着密涅瓦女神的装饰物。
她转头看着还蹲在地上,小碎步小碎步慢慢移动的张英山,问道:“你是不是在找它?”
她摊开手,在她白皙的手掌之中,躺着一颗幽蓝发紫的青金石。
“对!你在哪里找到的?”张英山十分诧异,他刚才已经搜遍了这里每一寸地方。
王雪娇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略略略。”
“不会的,进门的时候,你没有蹲下来,或者弯下腰过。”张英山不服。
王雪娇蹦蹦跳跳:“嘿嘿,我早就找到了,就是不告诉你,看你傻乎乎地在地上爬~”
“你才不会这样。”张英山的语气非常坚定。
“哼,你又知道了。”
张英山很自信:“你说过不喜欢傻子!也不喜欢用严肃的事情开玩笑。”
“我都不记得我说过了。”
“我记得,就是你跟我说过,你所在时代的小说,流行女人或者是同性恋里的一方,表现的像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幼儿,你觉得那种故事都像是悄悄表达对恋童的偏好,是犯罪。”
“呃……”王雪娇抓抓头,这倒确实像她说的。
王雪娇问道:“好吧,你为什么会想起来在地上找珠子?”
“因为我找到了另一颗。”张英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绿豆大小的红宝石珠子。
与青金石是同款风格,同类包浆。
红宝石本身比青金石亮,哪怕只有绿豆大小,哪怕它在床底下的老鼠窝里,也被张英山扒出来了。
青金石掉的位置实在太刁钻了,煤渣一碰就碎,张英山只移动了可以移回去的东西,没有对煤渣下手。
这两颗宝石为什么会掉下来,已经无从得知了,也许是这几天摸的人太多了,老物件上掉点零碎下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故宫珍宝馆里的不少首饰都有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