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慧有些担心,“她不会临时又被家里扣下了吧?”
林场众人最意外的,其实是严雪去了县里,高带娣竟然也被调过去了。
郭长安和周文慧也就罢了,一个技术人员,一个会计,还都和严雪关系匪浅,高带娣是怎么回事?
有人去试点打听,只听说是培育中心缺个熟练工,而从一开始就长期在试点干的就只有许万昌和高带娣两个人。
这可把众人羡慕坏了,都说老高家走了狗屎运,高家却并不是十分乐意,还私底下跑来找过严雪一次。
严雪当场就翻了脸,“我费了半天事才把人调过去,你跟我说不想调了?你家是不是不想干了?”
一下子把高带娣她妈噎没了话,出去说严技术员不讲理,还没人信,严技术员那是多好的人,怎么可能不讲理?
再说去县里那是多好的机会,你说你家不放心,不想让闺女去,你家是不是有毛病?
反正对于贪婪的人来说,想让他们放弃到手的好处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此刻见人没来,大家都蹙了蹙眉,刘卫国更是转身就要走,“我过去看看。”
话刚落,前方小路的尽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还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看见众人,她赶忙加快了脚步,一开始还只是快走,接着就变成了小跑,脸上全是笑。
她跑向的哪里是小火车站,哪里是等待她的众人,而是一段从现在开始的、崭新的人生。
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天开始,她都不用再带弟弟妹妹,也不用挣了钱一分不花,全交给家里。
从今天开始,没有一回家就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活,她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为自己而流……
高带娣跑过去,给了严雪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抱了抱周文慧,然后是郎月娥,感觉今天的天都格外地蓝。
众人到了县里,直接去县林业局找瞿明理,瞿明理帮着在局里给找了两间宿舍。
周文慧和高带娣一间,郭长安和局里另一个男职工一间,在培育中心有自己的宿舍前,他们都得暂时住在这。
“从这往前走不远,就是单位的食堂,你们今天先安顿下来,明天上午八点四十去办公室找我,我带你们见见中心的负责人。”
瞿明理亲自把人带过去的,倒弄得几个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高带娣。
倒是严雪跟瞿明理熟,知道他的性格,“那要是有什么事,是不是也可以去找您?”
“可以。”瞿明理笑起来,笑容很温和,“你们好歹也是我从澄水带出来的。”
他还有工作,没在这边多待,但还是给众人都吃下一颗定心丸。
严雪还想帮几人收拾东西,宿舍外却出现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手里还捧了个西瓜。
周文慧一见就笑了,看严雪,“来找你的,你可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严雪也有些没料到祁放会来,问男人:“你今天没上班吗?”
“和别人串了。”祁放应得轻描淡写,放下西瓜就开始帮着干活。
但其实也没有太多活要干,除了周文慧和高带娣那个宿舍需要收拾,吃过午饭夫妻俩就被赶走了。
两人这才乘公共汽车,去到机械厂的家属院,看看厂里分给祁放和严雪那个新家。
位置离机械厂很近,出门不到五百米就可以到单位,就是住得也挤,全是联排的平房,院子只有方寸大。
两人进去时,对面屋里正在打孩子,声音顺着敞开的门窗传出来,祁放当时就蹙了蹙眉。
严雪没说话,等他开了门,进了屋,才压低声音问:“经常这样吗?”
“脾气不太好,好打听。”祁放非常简明扼要地做出了概括。
这严雪就懂了,“等忙完这一阵儿,还是看看买个房子吧。”
正好本来也不够住。
祁放“嗯”了声,长指回手一勾,利落地把门插上了。
严雪还在想这是好打听到什么程度,白天还得插门,男人已经过来,倾身将她抱了起来。
真的是抱了起来,双脚腾空那一瞬,严雪下意识将腿盘上了男人的腰。
下一秒就有唇自下而上,攫取了她的呼吸,熟悉的,热烈的。
外面吵闹声依旧,这一片空间却像是隔绝于世外,只能听到交缠时微乱的喘息。
好一会儿,严雪才找到自己的呼吸,轻轻在男人肩上推了推,“这还是白天。”
“没事,对门听不到。”男人薄唇还在她唇上摩挲,“家里也没咱儿子。”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严雪没忍住笑了,“你是不是故意要的这么小的房子?”
“没。”男人否认迅速,“家属房都这么小,厂领导住的也才两间。”
不等严雪再说什么,那唇已经重新追上来,像是要一反往日的憋屈。
严雪也就没了再说话的心思,忍不住抓紧男人的肩,直到男人将她抱到桌边放下……
“吱嘎”一声在室内响起,严雪吓了一跳,祁放也是,赶忙去看被严雪压在身下的写字桌。
然而也就是这一个动作,写字桌又“吱嘎”一晃,晃得严雪赶忙起身夹紧他的腰,“你这是在哪买的?”
夹得实在太紧了,让祁放不禁顿了下,才吐出口气,“洪师傅一朋友家不要的,暂时给我用用。”
那这也太不结实了,还没有她感知里祁老师那根教鞭结实,严雪还是滑了下来。
当然桌子不结实没关系,只要捣乱的小肥仔不在,祁老师在哪里都能上课,课外还可以免费加时补课。
就是对面屋那位卢嫂子确实很爱打听,一看到祁放爱人来了立马打开八卦雷达,恨不得问遍严雪家族谱上所有成员。
这是刘卫国不在这,刘卫国在这都得自愧弗如,毕竟他虽然也八卦,但还是会看人眼色的。
第二天上午,严雪等人准时在瞿明理办公室集合,由瞿明理带着去了局里新收拾出来的一个办公室。
“培育中心正式落成前,这里暂时作为中心的办公室,回头我把钥匙给严雪,严雪你去配一把。”
瞿明理说着,抬眼见前面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人,又招呼,“庄科来这么早。”给两边做了介绍。
局里派给培育中心这位庄科名叫庄启祥,今年四十左右,面容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
见澄水来这些都是小年轻,最大的看着也不超过二十五,他眉心蹙了下,但还是拿起档案,先认人。
知道严雪就是那位上过报纸的女同志,他多看了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就翻到了下一页。
知道郭长安也是技术岗,他同样没说什么,对郭长安明显不正常的手和腿也没表现出异样。
但翻到周文慧的档案时,他又蹙眉了,“会计这么重要的位置,你们就交给一位年轻女同志来干?还是家属工?”
周文慧本就挺直脊背坐在那里,一听这话,更是整个人都绷紧了,唇也抿了起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因为他们过于年轻的年龄构成,他们被局里派来这位负责人质疑了。
而质疑就代表着不信任,代表着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未必能磨合得很好。
严雪正了神色,“金川林场木耳栽培试点成立至今两年半,所有账目都由周会计经手,其间并未出现过错漏。”
她眼睛直视着对方,语气笃定,以试点实际负责人的身份为周文慧证明,可对方听着,眉头还是紧皱。
金川林场那个试点庄启祥知道,是个由家属工搞起来的草台班子,虽说搞得不错,但难免不够正规。
培育中心既然建在县里,是县里的正式单位,有些事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得由专业的人来做。
庄启祥沉吟着,正要开口,那边周文慧先说话了,“庄科长要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可以考考我。”
他有些诧异,年轻姑娘已经坚定地重复,“庄科长可以找本账过来,看我算得怎么样。”
第101章 证明
周文慧第一次帮严雪卖东西时,给严雪看自己记的账,还有些不好意思。
严雪让她来试点给自己当会计时,她也只是想来帮个忙,甚至工资都没打算跟严雪要。
可这才不过两三年,在面对质疑时,她已经能够主动站出来,争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严雪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为对方觉得开心,谁站起来都没有自己站起来有用。
她也望向了庄启祥,“是啊庄科,她到底行不行,考一考不就知道了?”
还笑着建议,“局里应该有会计吧,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打扰了。”
笑容很温和,语气很礼貌,话里却透出坚持,连考验的方法都想好了。
还有旁边的郭长安,嘴上虽还没说,望着庄启祥的眼神里却是同一个意思。
办公室内隐隐分成了两派,澄水来的几个年轻人一派,庄启祥一派,让庄启祥忍不住皱起了眉。
难怪局里有些人不愿意来,嫌这工作不好干,下面全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么干?
他才问了几句,他们立马就抱成了团,要是以后也这么抱团分派,工作还怎么展开?
空气一时安静,好一会儿,庄启祥站起身,“行,我去问问曹会计有没有时间。”
他走得干脆,很快转进不远处另一间办公室,等身影彻底消失,周文慧才松开紧紧攥成拳的手。
第一次在领导面前说这种话,年轻姑娘还是有些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一转眼,却看到严雪正笑盈盈望着她,望得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毕竟严雪没人质疑,郭长安没人质疑,到了她这里却有人质疑了。
严雪听了却摇头,“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我们整体都太年轻了,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话语权。”
庄启祥这个人别的不说,提前来办公室,事先调了几人的资料,显然是真准备做事的,而不是只想混日子。
而一个想要做事的人,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肯定有想法,不可能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严雪和郭长安都是技术岗,周文慧就不一样了,这年代确实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女会计,会计这个位置也确实很重要。
账在会计手里,钱也在会计手里,都是会计负责去银行存。而且这年代的会计可是可以不给一把手面子的,一把手说要提钱,会计不盖章,这钱就别想提出来,一把手还没法随意把会计开了。
只不过对方想做事,严雪也想做事,周文慧又是她带过来的,这一步她绝对不可能让。
严雪笑看着周文慧,“我知道记账这方面你擅长,你正常发挥就行,不用紧张。”
不多久庄启祥从那办公室里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小个子男人,手里抱着账本和算盘。
“谁要考算账?”人进来的时候还问,见站起来的是周文慧,也有些意外。
周文慧这会儿倒是已经调整过来了,事情是她提出来的,哪怕只是为了维护试点众人的颜面,她都不能有任何打怵。